哥谭的雨带着铁锈味，像上帝在咀嚼一枚生锈的回形针。
男孩蹲在教堂阁楼的通风口处，透过木板的缝隙观察着下面的小巷。三天了，自从珠宝店事件后，他就像只被猎犬追赶的狐狸，不停地更换藏身处。腿上的旧伤和手臂上的新伤交替着疼痛，提醒他活着的代价。
胸前的银十字架贴着皮肤，已经不再冰凉，而是染上了他的体温。男孩时不时会摸一下它，确认它还在——这是个危险的习惯，会让人产生依赖。但他控制不住。
巷子里有动静。男孩屏住呼吸，看着一个熟悉的小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是莉兹，但和记忆中那个活泼的女孩判若两人——衣服破烂，左眼肿得睁不开，嘴角还有血迹。
"小幽灵？"莉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你在吗？"
男孩没有动。这太明显了，简直像渔夫挂在钩子上的蚯蚓。
莉兹跪倒在雨中，瘦小的肩膀颤抖着："求你了...杰克疯了...他把臭虫的死怪在我头上..."她掀起衣摆，露出肋骨处狰狞的伤口，"我需要...医生..."
男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理智告诉他这是个陷阱，但莉兹的伤口看起来太真实了，血混着雨水在她脚边汇成淡粉色的小溪。
"鳄鱼人没杀他？"男孩终于开口，声音在空荡的巷子里回荡。
莉兹猛地抬头，独眼搜寻着声音来源："臭虫？不...他死在警局。内出血..."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杰克说下一个是我...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把你带回去。"莉兹低下头，"他说...他说鳄鱼人想要你。"
男孩的血液瞬间结冰。鳄鱼人？为什么？他只在传闻中听过那个半人半鳄的怪物——下水道的统治者，专门收留流浪儿当眼线。
"他在哪？"男孩问，同时悄悄移动位置。
"老屠宰场..."莉兹突然向前扑倒，脸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救...我..."
男孩数到一百，莉兹仍然一动不动。他像片落叶一样无声地滑下排水管，弹簧刀已经握在手中。雨水冲刷着莉兹的伤口，露出翻卷的皮肉——不是伪造的。
"该死的。"男孩低声咒骂，蹲下来检查她的伤势。伤口很深，但没伤到内脏。他正准备撕下衬衫包扎，后脑勺突然挨了重重一击。
世界天旋地转。最后的意识里，他看见莉兹缓缓爬起来，肿胀的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微笑。
"抱歉啦，小幽灵。"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清脆，"杰克说得对，你心太软了。"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腐肉的恶臭。男孩的头痛得像被钉了根铁钉，手腕和脚踝被粗糙的麻绳绑在一把金属椅子上。房间很暗，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一盏摇晃的灯泡，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醒了？"杰克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他走到光下，红发像团火焰在燃烧。左臂打着简陋的石膏——看来鳄鱼人确实给他留下了纪念。
男孩试着动了动手指。弹簧刀不见了，但鞋底的备用刀片还在——如果他们没脱掉他的靴子的话。
"莉兹的演技不错吧？"杰克咧嘴一笑，露出那颗缺牙，"我们排练了三遍呢。"
男孩没回答，而是迅速观察着环境：老屠宰场的冷藏室，墙壁上还挂着生锈的肉钩；门在杰克身后五米处，微微开着；地上有拖拽的血迹，可能是莉兹的；角落里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你想要什么？"男孩问，声音比预想的要稳。
杰克的笑容消失了："首先，你欠我的钱。"他踱步到男孩面前，突然一拳打在腹部，"然后，你害我们失去了地盘和成员。"
男孩弯下腰，胃酸涌上喉咙。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同时悄悄扭动手腕——绳子很紧，但有松动空间。
"最后，"杰克揪住男孩的头发，强迫他抬头，"鳄鱼人对你很感兴趣。他说有个黑头发蓝眼睛的小鬼闯进了他的地盘，还带着银十字架。"
男孩的瞳孔微微收缩。十字架！他低头看去——脖子上的链子不见了。
"找这个？"杰克掏出那枚小十字架，在灯光下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吗？马可·吉安尼的幸运物。那老店主是他表叔。"
马可·吉安尼——哥谭地下世界的二线头目，专管销赃和放高利贷。男孩的胃沉了下去。这下麻烦大了。
"鳄鱼人联系了他，"杰克继续说，声音里带着恶毒的愉悦，"作为交换，我们得到了保护和新地盘。而你..."他拍了拍男孩的脸，"将成为和平礼物。"
门突然完全打开，一个庞然大物堵住了出口。男孩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鳄鱼人——两米多高的身躯覆盖着鳞片，突出的吻部里排满尖牙，黄色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盏小灯。
"就是他？"鳄鱼人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的，带着嘶嘶的尾音。
杰克立刻变得谄媚："是的，老大。就是这小鬼。"
鳄鱼人缓慢地走近，每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他俯下身，冰冷的鼻息喷在男孩脸上："十字架呢？"
杰克赶紧递上银饰。鳄鱼人看了看，满意地点头："吉安尼会高兴的。"然后转向男孩，"至于你...听说你会开锁？"
男孩保持沉默。鳄鱼人的爪子捏住他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我在问你问题，小老鼠。"
"会一点。"男孩从牙缝里挤出回答。
"好。"鳄鱼人松开手，"你有两个选择：为我工作，或者被送给吉安尼。"他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我建议选前者。吉安尼...不喜欢伤害小孩的人。"
男孩知道这是谎言。鳄鱼人同样臭名昭著，只是更精明——活着的锁匠比死去的复仇对象有价值得多。
"我需要考虑。"他拖延时间，同时感觉到右脚的绳索松了一点点。
鳄鱼人哈哈大笑，声音像生锈的铰链："一小时。我回来时要答案。"他转身离开，尾巴扫过地面，带起一阵腥风，"看好他，红毛。"
门关上后，杰克踢了踢椅子："听到没？你走运了。"
"莉兹呢？"男孩问。
"医务室。"杰克撇撇嘴，"那伤是真的。为了骗你，我们得玩真的。"他凑近男孩耳边，压低声音，"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小幽灵。但这就是游戏规则。"
男孩继续扭动手腕，绳子开始磨破皮肤，温热的血润滑了纤维："游戏规则是别惹蝙蝠侠。"
"哈！"杰克直起身，"蝙蝠侠才不在乎我们这种小虾米。他只关心那些疯子——小丑、稻草人——"
"他救了珠宝店那女孩的爷爷。"男孩打断他，"GCPD的报告上写了'得到蝙蝠侠协助'。"
杰克的表情僵住了。显然他没看到这条新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某种重物倒地的声音。杰克警觉地转身："大个子？"
没有回应，只有诡异的寂静。
"我去看看。"杰克犹豫了一下，从腰间抽出一把蝴蝶刀，"别动歪脑筋。"
等杰克消失在门外，男孩立刻加大了动作幅度。右脚的绳索终于松开了！他弯下腰，手指勉强能够到靴子内侧——刀片还在！但就在他即将割断手腕束缚时，门再次打开。
"搞什么——"杰克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倒退着回到房间，脸色惨白。
一个穿着紫色西装的男人哼着小曲走进来，手里转着一把染血的手术刀。绿色的头发在灯光下像某种有毒的植物。
"找到啦~"小丑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我的小锁匠~"
男孩的血液瞬间凝固。在所有可能出现的超级反派中，这是最糟的一个。
杰克颤抖着举起刀："滚、滚开！他是鳄鱼人的财产！"
"噢~"小丑假装害怕地捂住嘴，"鳄鱼人！好可怕！"然后突然变脸，一刀划开杰克的喉咙，"现在他谁的都不是了。"
杰克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倒下，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男孩趁机疯狂地锯着绳索——小丑比鳄鱼人危险一百倍。
"让我看看~"小丑蹦跳着来到男孩面前，用手术刀挑起他的下巴，"嗯~蓝眼睛！像布鲁西宝贝一样漂亮~"他凑近闻了闻，"恐惧的味道也很美味~"
男孩强迫自己直视那双疯狂的眼睛："你想要什么？"
"直接！我喜欢！"小丑拍手大笑，"听说你能打开任何锁？"
"不能。"
"谦虚！"小丑突然暴怒，手术刀抵上男孩的眼睑，"别对小丑叔叔撒谎！"
男孩屏住呼吸："我能开一些简单的。"
"够用了~"小丑又恢复了欢快的语气，"因为明天晚上，我们要去拜访阿卡姆的一位老朋友~需要个小帮手开几扇门~"
阿卡姆疯人院。男孩瞬间明白了——小丑要劫狱。如果他参与，将成为全哥谭通缉的要犯；如果拒绝，下场会比杰克还惨。
"报酬？"他试着拖延时间。
小丑歪着头，好像这是个有趣的问题："报酬是...不杀你？"他咯咯笑起来，"或者~给你个新家！小丑叔叔最爱小孩子了~"
绳索终于断了。男孩假装虚弱地向前倾倒，同时将刀片藏在指间："我需要...考虑..."
"一小时？像对鳄鱼人说的那样？"小丑突然板起脸，"不好玩。"手术刀寒光一闪——
男孩猛地滚下椅子，刀片划向小丑的手腕。锋利的刀刃割破了紫色西装，但没伤到皮肉。小丑惊讶地后退半步，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精彩！小老鼠会咬人！"
男孩没时间思考，本能地冲向角落的麻袋堆。小丑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像猫捉老鼠："跑吧跑吧~让游戏更有趣~"
麻袋里装的是腐烂的肉块——鳄鱼人的食物储备。男孩抓起一块发绿的骨头扔向灯泡。"啪"的一声，房间陷入黑暗。
"噢~聪明的小老鼠~"小丑的声音在黑暗中游移，"但你知道什么比黑暗更可怕吗？"
突然，整个房间被刺眼的绿光笼罩——小丑不知何时戴上了某种荧光面具，在黑暗中像颗狰狞的南瓜灯。
男孩已经趁机爬上了肉钩架，正试图够到通风管道。就差一点点...
"找到你啦~"小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男孩转头，看到那张发绿的脸近在咫尺，手术刀闪着寒光——
一声巨响，整个墙面突然崩塌。砖石飞溅中，一个巨大的黑影冲了进来——鳄鱼人！
"我的地盘！"鳄鱼人怒吼着扑向小丑。两个怪物扭打在一起，撞翻了货架和墙壁。男孩趁机跳向通风口，但一块飞来的碎砖击中了他的肩膀。他咬牙忍住痛呼，像条鳗鱼一样钻进了管道。
狭窄的金属通道里弥漫着血腥味和腐臭。男孩不顾一切地向前爬，身后传来建筑物倒塌的轰鸣和小丑癫狂的笑声。通风管突然向下倾斜，他失控地滑入黑暗，最后重重摔在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上。
垃圾箱。感谢上帝。男孩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小巷里。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阿卡姆的警卫车？GCPD？无论如何，他必须离开。
雨还在下，冲刷着他脸上的血迹。左肩疼得厉害，可能骨折了。但男孩顾不上这些，他一瘸一拐地跑向最近的巷口——然后猛地刹住脚步。
莉兹靠墙坐着，脸色惨白得像纸。她怀里抱着什么东西，看到男孩时虚弱地笑了："我...我知道你能逃出来..."
男孩警惕地后退一步："又一个陷阱？"
"不..."莉兹咳嗽着，嘴角渗出血丝，"杰克...他疯了...真的..."她艰难地举起怀里的东西——是男孩的背包，还有那本《基础电工手册》,"你的...东西..."
男孩慢慢靠近，随时准备逃跑。但莉兹确实奄奄一息了——腹部有个巨大的伤口，像是被爪子撕开的。
"鳄鱼人？"
莉兹点点头："他发现...杰克联系了小丑..."她突然抓住男孩的手,"对不起...为一切..."
男孩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机械地接过背包，检查了一下——手册、备用刀片、那五美元，甚至破国际象棋棋子都在。
"为什么？"他终于问出口。
莉兹的眼睛已经开始失焦："因为你...本可以丢下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十字架...在杰克口袋里..."
警笛声更近了。男孩犹豫了一秒，然后弯腰从莉兹脖子上扯下一条皮绳——上面挂着把小小的黄铜钥匙。
"后门..."莉兹用最后的气力说,"地铁站...储物间地板下..."
她的手垂了下来。男孩站在雨中，看着又一个生命消失在哥谭的阴沟里。这次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为这座城市，为这场永无止境的生存游戏。
他把钥匙塞进口袋，最后看了一眼莉兹的尸体，然后转身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胸前的十字架不见了，但某种更沉重的东西挂在了心上。哥谭的第六课：善良是种奢侈品，而穷孩子最好学会精打细算。
远处，蝙蝠灯刺破雨夜，但今晚蝙蝠侠来晚了。当黑影掠过莉兹的尸体时，男孩已经像真正的幽灵一样，融化在哥谭无尽的黑暗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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