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礼的目光扫过路覃泗身上的灰布太监服，粗糙的布料蹭着指尖，与记忆中那个身着青衫、眉目清亮的少年判若两人。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哽住，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收紧，猛地伸手向路覃泗身下抓去——他像是要印证什么，又像是在发泄积压多年的怨气，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路覃泗的骨骼。
“放开我！谢景礼，你疯了！”路覃泗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彻底激怒，又羞愤又难堪，拼命挣扎起来，双手抵着谢景礼的胸膛，想要挣脱这禁锢。
可谢景礼的手臂像铁箍似的锁着他，半点不肯放松。“弗玉，怎么不装了，说我疯？”
谢景礼低笑一声，声音里满是苦涩与怨怼：“我是疯了！当年京华水患，你一声不吭离我而去，让我在洪水里找了你三天三夜，差点丢了半条命！你倒是好，躲进皇宫当太监，你离开我就为落得这个下场吗？”
他俯下身，几乎贴着路覃泗的脸颊，语气里带着几分近乎残忍的执念：“弗玉，我的好哥哥，你当初若乖乖听话留在我身边，跟我一起回陈郡，哪会受这种苦？你看你现在，穿着奴才的衣服，做着伺候人的活——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
路覃泗被他说得脸色发白，挣扎得更凶，眼底却掠过一丝痛楚：“谢景礼，你放开我！这是皇宫，你再胡来，小心引火烧身！”
“引火烧身？”谢景礼手指依旧死死扣着路覃泗的下巴，目光灼热地盯着他的眼睛，“弗玉是在为我担心吗？我连你的人都找到了，还怕什么引火烧身？弗玉，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
“谢景礼”路覃泗猛地挣开那禁锢的怀抱，踉跄着后退几步，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指节绷得发响，可语气却强撑着平静，只是那微微发颤的尾音，还是泄了他的情绪。
“阴魂不散的东西！”这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就算是进宫当太监，也好过留在你身边！我真后悔当初救了你，养了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出来！”
他抬眼看向谢景礼，目光像淬了冰：“你如今是陈郡谢氏的沈世子，可真是风光啊！怎么，找到我了，是想报复我当年‘抛下’你？还是想把我抓回去，再像从前那样，把我困在你身边，满足你的私欲？谢景礼，这是皇宫，不是你谢家的后花园，你敢在这里动我？”
“你以为……我会对你不利？”谢景礼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在你心里，我就只是这样的人？这些年我找你，难道是为了报复你？”
他上前一步，逼近路覃泗，伸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指腹甚至能感受到路覃泗腕骨的凸起。
“在你心里，可有一丝我的位置？可有一丝……想念我？”见路覃泗只是咬牙瞪着他，眼底没有半分动摇，谢景礼颓然放手，声音都带着颤抖：“你可真是……铁石心肠！当年你说走就走，不念一丝旧情，如今见了我，除了恨，就只剩厌恶了吗？”
路覃泗仰头迎上他的目光，长呼出一口气，平复着呼吸：“谢景礼，你所谓的‘好’，不过是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我担当不起，我如今只是一个太监，你还缠着我这种人做什么呢？”
“住手！！你个臭锦鲤，放开他！” 一道清脆又带着怒火的声音突然从回廊尽头炸响，像颗小炮仗般打破了僵持的氛围。萧允宁不知何时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快步追上的萧华宇，小家伙小脸涨得通红，双手叉着腰，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谢景礼，活像只炸毛护崽的小兽。
路覃泗赶紧走到萧允宁身边，他伸手轻轻按住少年的肩膀，指尖带着安抚的力道，声音放得又轻又柔：“殿下，你怎么跑出来了？这里没什么事，就是和谢沈世子起了点小误会，咱们回殿内吧，免得陛下惦记。”
“什么没事！什么误会！”萧允宁却半点没听进去，依旧瞪着谢景礼，“我刚才在殿门口都看见了！他抓着你的手不放，还把你拽得那么紧，还靠得那么近，肯定是看你长得好看，想轻薄你！”
说着，他还下意识往路覃泗身前站了站，小身板努力挺得笔直，像道小小的屏障，悄悄把路覃泗往自己身后堵了堵，警惕的目光死死锁着谢景礼，半点不肯放松，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臭锦鲤我告诉你！路覃泗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有我罩着他！你要是再敢欺负他，我就去找父皇，让父皇打你的板子！”
一旁的萧华宇也上前一步，揽住萧允宁的肩膀，目光沉静地看向谢景礼，语气带着皇子的威仪：“谢沈世子，宫宴之上，廊下亦是宫人往来之地，你与我九弟的侍从拉扯，传出去恐伤了颜面，还请自重。”
“宁儿！”路覃泗又气又笑，伸手轻轻揉了揉萧允宁鼓得圆圆的脸颊，语气里满是无奈，“你又从哪里学的这些浑话？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谢沈世子方才只是把我认成了他的一位故人，闹了点小误会，现在都已经说清楚了，不碍事的。”
他怕萧允宁再说出“轻薄”“告状”之类更出格的话，引来了人围观，叫自己晚节不保，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时辰不早了，宫宴还没散，咱们快些回殿内吧。”
萧允宁皱着小眉头，先看了看路覃泗坦荡的神色，又转头狠狠瞪了谢景礼一眼——只见谢景礼垂着头站在原地，既没上前阻拦，也没反驳路覃泗的话，倒真像是默认了“误会”的说辞。
小家伙这才勉强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放心地攥紧路覃泗的手，又拉了拉身旁萧华宇的衣袖，小声嘟囔：“那咱们走，离这个臭锦鲤远些！”
说完，便带着路覃泗，跟着萧华宇快步往殿内走，小步子迈得又急又快，仿佛身后有什么脏东西在追似的。
看着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尤其是萧允宁那只紧紧攥着路覃泗的手，谢景礼英俊的侧脸在宫灯的微光里显得格外狰狞，夜风吹过回廊，带着几分凉意，他眼底的情绪渐渐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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