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皇城总被连绵春雨裹着,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青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连空气里都浸着微凉的湿意。萧允宁是被屋檐下挂着的雨铃唤醒的——铜铃在风里轻轻晃,发出“叮铃叮铃”的轻响。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窗扇开了条窄缝,湿润的风顺着缝钻进来,带着雨丝的清冽。萧允宁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窗沿,就有一滴雨露落在掌心,凉丝丝的,让他打了个轻颤。
想起今日是休沐日,不用去上书房练那些拗口的经书,他满足地蜷了蜷身子,像只贪暖的猫儿,又缩回柔软的被褥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刚四更天,离巳时还早,正好能睡个安稳的懒觉。
殿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皇后温柔的嗓音:“宁儿还未起身吗?”
守在殿外的兰香连忙上前回话:“回娘娘,殿下还睡着呢!这几日殿下苦练箭术,指尖都磨破了皮,着实辛苦,奴婢看着都心疼,想来是真累着了,才睡的久了些。”
皇后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放轻了声音:“让宁儿好好睡着吧,别去叫他。把早膳都送到暖阁温着,等他醒了再用。”
“是——”
眼看日头渐渐爬至中天,快到午时,路覃泗第三次轻步走进萧允宁的寝殿。前两次来叫,小家伙只是含糊地哼两声,翻个身又接着睡,他只当是休沐日贪睡,可这次走近床边,才发现不对劲——萧允宁蜷缩在被褥里,小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连耳尖都透着滚烫。
路覃泗心头一紧,连忙俯身,伸手轻轻贴在他的额头。指尖触到的温度烫得惊人,连萧允宁呼吸都比平日急促些,胸口微微起伏,睫毛不安地轻颤。往日里,就算萧允宁再贪睡,被他这样近身呼唤,也该迷迷糊糊睁开眼了,今日这般毫无反应,显然是病了。
“宁儿?宁儿醒醒?”路覃泗轻声唤了两句,见萧允宁依旧没动静,立刻叫人去请太医。
寝殿内,见萧允宁红着脸躺在床上,皇后又急又怒:“我的宁儿……这是怎么了?”
太医诊脉后又仔细查看了萧允宁的气色,才松了口气,躬身回话:“娘娘放心,九殿下只是夜里受了风寒,并无大碍。臣开一副驱寒的汤药,每日煎服两次,喝上两三日便会好转。”
皇后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可随即又升起怒火,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路覃泗和当值宫人,语气带着明显的责备:“你们是怎么照料的?夜里凉,竟然能忘了关窗,叫宁儿让寒气侵了体!这般粗心大意,若是宁儿有个好歹,你们担待得起吗?” 说着,她就要吩咐内侍:“把当值的宫人拉下去,各罚……”
“母后……不要……”床上传来微弱的声音,打断了皇后的话。萧允宁听见母后怒气冲冲的话,努力掀开沉重的眼皮,眼神还带着病中的迷蒙,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是……是我自己半夜开的窗……不怪覃泗他们……”
路覃泗见他病成这样,还惦记着替自己求情,又心疼又感动,心中不由懊悔,自己应该半夜进来看看的。皇后轻轻握住他滚烫的手,语气瞬间软下来:“好好好,母后不罚他们,都听宁儿的。你别说话,好好躺着歇着,待会儿吃了药就好了。”
萧允宁点了点头,渐渐闭上双眼。
……
萧允宁四肢发软,半靠在软枕上,盖着薄被,一边听着路覃泗捧着新话本念,一边伸手从果盘里捏起兰香刚剥好的岭海刚进贡的黄弹子。酸甜的汁水瞬间漫开,清润的果肉入口,驱散了几分病中的慵懒,自己都在床上躺了四天了,也不能出去玩,也只能吃吃果子,听听话本了。
“殿下,四皇子萧颂声殿下前来探病。”宫人躬身禀报。萧允宁眼睛瞬间亮了,连忙坐直些,连声道:“快快请进来!”
他心里暗自想着,四皇兄素来温文尔雅,待人接物总是周全有礼,只是性子很是沉静,亦或是年岁相差多的原因,和萧允宁每次都说不了几句话,来去匆匆不常见人,萧允宁和他总带着几分淡淡的疏离。
帏帘已被掀开,萧颂声缓步走入,俊朗的脸上带着惯有的平和。萧允宁见他进来,连忙笑着起身:“四皇兄来啦,快坐——兰香,快上茶。”
“九皇弟,听闻你偶感微恙,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萧颂声即使落座也肩背挺直,双手平放两侧,看的萧允宁也不由得将身子挺得更直些。
“好多啦,有劳皇兄来看我。”他捏起果盘中一颗黄弹子,朝萧颂声递去,声音里满是雀跃:“皇兄快尝尝这个!刚从岭海飞马送来的,十分新鲜呢!”
萧颂声的目光落在那颗黄弹子上,又扫过萧允宁亮晶晶的眼,指尖轻轻蹭过衣料:“父皇最是疼你,知晓这黄弹子润肺,对你病情有益,便命人日夜兼程送进京,生怕失了新鲜。”
他说这话时,眼底的光暗了暗——想起幼时他染了风寒,父皇也只是在母妃的再三相请时来看过,从未有过这般“千里送果”的牵挂。
萧允宁看着萧颂声的眼睛,心轻轻颤了颤,他知道的,所有孩子中,父皇是最偏爱自己的,没拆穿萧颂声那点情绪。
只飞快将晶莹的果肉,不等萧颂声反应,便伸手往他嘴里送:“皇兄先吃!好吃吗?”
萧颂声的身子僵了一瞬,被宠得有些娇气的幼弟这般直白的亲近弄的有些无措。温热的果肉触到舌尖时,酸甜的汁水瞬间漫开,其中的清冽都格外分明。
看着萧允宁半靠软枕上,脸色虽带几分病中的莹白,眼底却亮得像浸了春泉,笑意浅浅望着自己。萧颂声不由暗叹,这样的萧允宁,拥有父皇偏爱再正常不过了,连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希望这位幼弟能与自己多亲近些,从自己儿时在御花园远远见他荡秋千时伸手摘下头上的红叶时,便这样希望。
“确……确实清甜,比往年宫里的更鲜。”
“那皇兄回去多带一些吃罢!”
萧颂声眼底更添几分柔和,想起自己的来意,他缓缓抬手,从腰间的暗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玉扳指。
那扳指是羊脂白玉所制,通体莹白,边缘雕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指尖摩挲上去,温润得像浸了泉水。
“看你前几日练习射箭十分辛苦,”萧颂声将扳指递到萧允宁面前,“这个是我儿时用过的,不知你是否能瞧上,我瞧着你如今应该十分合适,戴上能护着手指,免得被弓弦磨伤。”
萧允宁眼睛一亮,连忙伸手接过,玉扳指微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大小竟刚刚好,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谢谢四哥!真好看!”
萧颂声点头又转身从随行侍从手里接过一张弓。那弓通体呈深褐色,弓体小巧玲珑,连接处缠绕着不知名动物的筋丝,泛着淡淡的光泽。
“还有这张弓,”萧颂声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是我一个友人亲手做的,十分小巧省力,你年岁小,用着正好。”
萧允宁连忙放下扳指,双手接过弓。入手分量适中,他轻轻拉了拉弓弦,只觉力道顺滑,毫不费力便能拉开,且弓身稳定,丝毫不会泄力发抖,手感格外趁手。
他惊喜地睁大眼睛,反复拉了几次弓弦,眼底满是欢喜:“太好用了!比我之前用的那张顺手多了!四哥,你这个友人手艺也太厉害了吧!”
看着他爱不释手的模样,萧颂声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眼底也染上了几分暖意:“你喜欢就好。往后练习射箭,便用这张弓,仔细些,别伤了自己。”
萧允宁用力点头,将弓抱在怀里。
一旁的路覃泗从刚才看到这张弓的时候眼睛就没有错开过—— 这弓的弓体由多层材料叠加,筋丝缠绕的角度更是精妙,分明是能省力又稳准的复合弓!
他看向萧颂声,见对方被萧允宁夸得嘴角微扬,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自得,心里顿时有了计较:十有**,这弓是四皇子自己琢磨做出来的!这般工艺,在萧国是从未出现过的,平日里只见他埋首书经,谁能想到竟懂这般匠艺?
路覃泗又想起四皇子的母妃良妃 —— 那位素来严苛,最看重皇子的 “正途”,若知道自己儿子不钻研经史政事,反倒沉迷于这些 “奇技淫巧”,怕是要气得摔了茶盏,少不了一场训斥。只看今日四皇子只带了一名随从,连平日里常跟着的内侍都没来,想来良妃还不知情。
萧颂声又叮嘱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又把玩了一会儿自己新的的弓,萧允宁很快便觉得困意上来,兰香去点了安神香,浅淡的香气漫开时,萧允宁已将眼皮渐渐耷拉下来,嘴角还噙着满足的笑意。
路覃泗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又瞥了眼那放在枕边的复合弓 —— 这位四皇子,若不是做表面功夫,那这份真心,倒是十分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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