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皇后说得一本正经,丝毫没有意识到话本这个东西,它应该可能大概是没有什么依据的吧?
可周同月更震惊的却是母后竟然不仅没有追问探听细节,反而是说出这番话来。
“母后你……”她坐直了身子,“你不反对?”
“反对什么?”苏皇后奇怪望她。
“外头都说席与风他,他以前就已经拒绝过父皇母后的赐婚,是一心向佛的,”周同月越说声音却是越小,就在昨日,这个说法就被他本人推翻了,可母后还不知道啊,“所以,恐怕他也是很难开始一段感情的吧。”
苏皇后伸手,将自家女儿的脸捧了起来,仔细打量了一顿,口中啧啧两声。
周同月被这么拘着脸蛋,只能撅着嘴唇问:“母后啧什么?”
“啧我们家阿忙真好看~”苏皇后笑眯眯松了手,却还是拍了拍她脸颊,没正面回答,“父母待子女之心,便是希望孩子好,这婚姻之事,我们更是只求一条,那便是你能幸福。”
周同月眨巴眼。
“我向来觉得,选夫,首先该是人品贵重,然后,是二人都彼此倾心,如此才可一生一世一双人,”苏皇后道,“与风这孩子呢,是我同你父皇看着长大的,比看你的时间还要久,所以这第一条,他本就符合。至于第二条——你既有心思在他身上,只是还不能确定,那就先确定好了。”
“母后不是说,要二人都彼此倾心么,我单是确定自己就好了么?”
“感情的事情,怎么能区分清楚呢?倘若是你确定心思的过程中发现他待你根本无心,你还会继续下去么?”
周同月想了想,摇摇头,她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奉行的一直都是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才会在误以为他对告白信已读不回的情况下亲手去斩断。
她有身为公主的骄傲,此事不同旁的,乃是要将心比心的,若是一直得不到回应,她必不会容许自己落于下风,更不能容忍别人违心对自己的妥协。
“那不就得了,”苏皇后自然了解自家的女儿,“时间会交给你答案的。”
离开之前,周同月突然想起来,母后方才那些话却是一点都没有考虑过席与风的身世,连她都有身为公主的自觉,母后身为南盛的皇后,又怎么会没想到这一层呢?
思及此,她才发现此前自己一直模糊了的父皇的反应。
父皇对待席与风的身世也是丝毫不带怀疑的,哪怕是朝臣上书最激烈的时候,也没有罢免过他敬文馆大司成一职,不过是将她凌驾于大司成之上罢了。
正如母后所言,他们看着席与风长大的时间比看她还久,永宁王世子更是早在开国之时就已经定下,由太傅亲授,一应教育几乎等同周同聿,分明是冲着辅国之臣培养的。
他们是经历过前朝成氏贼子之痛的开国帝后,又怎么会对其毫无所知便亲手给南盛埋下火药。
那个人证——
“母后,如果女儿确定了心意,”周同月咽了咽口水,试探开口,“便可以么?”
苏皇后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担忧,缓缓开口:“你想问的,母后现在还不能回答你,应人之事便不可违约。不过,事在人为,一切都在抉择。”
“女儿明白了。”松了口气,周同月躬身,“谢过母后。”
待起身,却见眼前人反问:“当真明白了?”
“明白了。”她点头。
苏皇后便摇摇头,有些无奈,复道:“我说的是,事在人为。”
“啊?”
“我见话本子上说,便是前朝无根之人,也是有真爱的,但看二人缘法,不过,”苏皇后顿了顿,“有时候,有的人啊,缺的就是一把火,不开窍罢了。”
“这把懂了?”
周同月是憋红了脸出的慈安宫,走到门口了还是回过头来跺了一脚。
不是,谁家做皇后的天天看话本子还拿话本子当真事儿说教人啊?!
哎呦!
她捂了捂脸,滚烫。
父皇也是,都不管管自家媳妇儿!
这么教小孩子合适嘛?!
“事在人为!事在人为!”小破鸟又开始了,还扑腾起来个没完。
啊啊啊!
周同月扭头就跑。
晚来的羞涩叫她萌发出后悔来慈安宫这一遭的想法,究竟是怎么被母后一步步圈进套的?
她分明是来套母后话的啊。
不过也不算一无所获,起码晓得那人证一定是关键人物,且席与风的身世必然不会是什么贼人之后。
嗯,如此甚好。
是夜,承兴帝回到慈安宫的时候,苏皇后正在打瞌睡。
“迟来了!迟来了!”鹦鹉闹腾起来,吵得案边的女子迷蒙揉了眼抬起头。
“闭嘴!”承兴帝戳它。
瞧清楚来人,苏皇后笑了:“你怎么回事,跟阿忙似的还跟鸟斗气,它今个炸毛几次,就你们父女俩闹得。”
“这货话多,没想要吵醒你。”承兴帝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她脖颈鼻尖,确定没受凉才坐下。
宫里后来的人不知道,可老人都是晓得的,承兴帝原本姓周,名启宇,只是大盛周王室为成氏窃国,是以六岁的大盛亡国太子便用江湖人的身份蛰伏隐忍多年,以“行迟”之名认识的苏皇后,相濡以沫。
如今他是南盛的开国皇帝,恢复周姓,再无人提起旧名。
唯有在苏皇后这里,他还是行迟。
“那下次叫它喊皇上来了?”苏皇后打趣。
“罢了,”承兴帝便也笑了,“阿忙今日来可是为了世子?”
“自然,她可是着急得很,”苏皇后点头,瞧见他眼下的青,起身替他揉着太阳穴,“想套我话呢。”
承兴帝拉下她的手示意不必辛苦,揽着她靠进软榻上道:“与风这孩子纯良,前些年那些风言风语甚嚣尘上,他又怎会不晓。同聿虽是太子,却到底较之他要年少些,刚刚听朝的时候见解、见识确实弱上不少,自然有人要说话的。这些人啊,却也说不上是坏心,有前车之鉴,他们身为臣子又怎不会提醒我呢?”
苏皇后嗯了一声:“所以这孩子,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想断了自己这一脉去。那西南道之行,只怕他原本赴死的心都有。”
说到这里,二人都有些唏嘘。
“他这一拒婚,拒得可算彻底,如今再要赐婚,也没人敢应了。”承兴帝道。
苏皇后狐疑起了半身瞧他。
“怎么了?”承兴帝问。
“你不是今日告诉阿忙,要他们一起出京整肃所有敬文馆么?”
“是啊。”
“所以……你不知道啊?”苏皇后拍他。
承兴帝有些懵:“知道什么?”
“你……我还以为你晓得,故意这般决定的。”苏皇后有些恨铁不成钢看着眼前明显更显疑惑的一张脸,“哎呀,这么多年了,还是块木头!”
“……”
“也好,你就等着吧,我才不告诉你!”
“不告诉你!不告诉你!”
传话鸟又开始了。
惹得承兴帝一眼瞪过去才终于哑了声。
这日一大早,周同月便就出了宫,这两日春闱名单重作审理,学子纷纷欢呼雀跃,待到今日正式放榜,贡院门前更是人挤人,好生热闹。
马车经过的时候绕了好一截路才得到太傅府上,下车前,她重新整理了着装,今日她特意穿的一件雪青色。
今日的主角是翟听樱,她自是不可太过张扬。
而且,她今日是听樱的赞者,更该要沉稳些才是。
“如何?”
青颂点头:“好看得很,公主。”
“妆容呢?”她问,“自然吗?不会喧宾夺主吧?”
青颂噗嗤就笑了,自家公主从来都自信得很,不过这也在理,毕竟她长这么大,确实是没见过比公主更好看的姑娘了。
便是脸蛋好看的,气度体态也比不上公主。
“你笑什么!”
“公主哪里都好的,今日淡妆也很是适宜。”
“嗯,那就好,走吧!”
整个翟府都喜气洋洋的,太傅与师娘本就不是爱热闹的,又逢前日震惊朝野的事情,这日他们只邀请了至亲好友观礼。
虽是如此,一应流程准备周全,整个院子瞧着甚是隆重。
周同月虽是参与了笄礼布置,却不曾晓得今日的正宾是谁,正宾之列,本该是有血亲的女性长辈,富有才德为是。
昨日她去给母后请安的时候,还以为会是母后来,可母后却说:“你师娘确实跟我提过此事,不过我觉得,这个正宾之位该是另有其人。”
“谁?”
“到时候你就晓得了,这便是我送给听樱的及笄礼了。”
所以她一进门就开始张望。
仪式还没有开始,周同月被听樱身边的丫头引着先行休息,她却是坐不住的,母后实在是太能吊人胃口了,还能有什么是能当笄礼送的正宾?
“青颂,你有没有发现,今日翟府有些奇怪啊,”她偏头,“听樱是今日主角,没有出现倒是正常,可师娘方才也是露了面就被叫走了。”
“公主,是不是咱们来太早了啊?”哪里有提前一个多时辰来等着观礼的,青颂道,“许是今日琐事多。”
周同月点点头,她自然是理解的,只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你坐着,我出去看看。”
“公主,你别瞎跑。”
“翟府我还能丢么?你别跟着了。”
席与风本是立在廊下,一抬眼,就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今日天不亮就带了人来翟府,原本是为了掩人耳目,却不想她也来得这般早。
今日的少女穿的一身雪青,分明是不合年纪的厚重颜色,却叫她穿得华美流彩。
一张素净的小脸此时巴巴往这边探了探,忽闪的眼亦是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周同月自己都没意识到方才自己的鬼祟,只觉对上那双眼眸时,整个人都无端一凛,母后的话更是环绕耳畔一周。
“这个事在人为么,还在于多制造一些机会相处,你要知道自己心思,却也要探听对方态度么,不相处,怎么听出他心动呀?”
“……”苍天可鉴,她真的没有听进去。
都是巧合。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么早,他身为观礼男客,怎么就已经在内院了?
进来了还站在外头做什么?
周同月立刻就目光一振,往他身后望去。
“公主。”席与风开口。
她被迫拉回视线,重新与他相对,索性腰也直了,脸也板了,几步走过去:“世子怎么也来这么早?”
“受皇后娘娘所托,送人入府。”
此话一出,周同月也顾不上摆架子,立即好奇问:“送谁?可是今日的正宾?什么身份需要这么神秘?又为何要你来送?你们很熟?我认识么?”
这一迭问出口,周同月才意识到对面站着的是谁,复又清了清嗓子:“你不说,也没关系,一会我自己看。”
像是被她逗笑,周同月眼见着那双清浅的墨眸慢慢盛满了笑意,是肉眼可见的盛满,好似被填补充盈的宝石。
她看得有些发愣,一时间差点忘了该是要配合自己那最后一句潇洒转身离去的。
好在是理智尚在,她退了一步。
“公主。”不想,那人却是唤住了她。
她倨傲仰头:“怎么?”
“太傅年幼为人收养,少时亲缘浅薄,师娘出身涂兰王族,却也坎坷半生,论起血缘至亲,便唯有一人可为翟听樱笄礼正宾。”他却是耐心解释起来,“只是此人身份特殊,无诏不得入京,此番出行乃是皇后娘娘亲允,暗中入府,以全笄礼之仪。”
周同月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里边的是涂兰女王?师娘的亲姊?”
男人颔首:“还有义父。”
难怪,难怪要他接送入京,涂兰女王的夫君便就是永宁王,也就是他的义父,只是他们多时不曾回京了,王府里大多时候只余席与风这一个世子。
周同月没了声,她在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席与风见她没说话,以为是太过惊讶,便想着替皇后娘娘再说几句,毕竟涂兰女王入京本就是秘密,不是有意瞒着她一人。
不想,他还没开口,对面人却是哦了一声。
少女皱了皱眉心,却又很快就舒展开来,她抄手靠在了廊柱上,似是无意地歪头同他说:“这没什么,倘若是你的冠礼,他们也一定会排除万难入京观礼的。”
“……”
周同月也是说完,才发现这是个悖论。
席与风该行冠礼之年,却独自在西南道,九死一生。
如今,却已是过去三年,又何来的观礼。
“呃,”她重新开口,“不是冠礼也可以是其他的,比如三十大寿之类的。”
该死,什么三十大寿,这破嘴。
“那个什么,还有大婚嘛……”
更该死了。
周同月这手也是揣不住了,干脆一个甩袖:“反正你别过心就是,本宫累了,走了!”
眼前却是一亮,是月白的身影领先半步:“微臣谢过公主。”
“谢什么谢,本宫不用你谢!”
“微臣送公主去歇息。”
“……”哼!
帝后故事在专栏《迟光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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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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