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周同月没想到的是,席与风竟不是说说而已,再次上路的时候,此人当真打开了册子继续翻阅。
他看得专注,任是谁来了也不会觉得他手里拿着的是个风月话本,便是说那是报送的折子也是能信的。
也不晓得读到了什么,男人甚至还蹙了眉心,像是在思考。
周同月顿时觉得手里的游记实在是寡淡极了,她管不住地目光就要往对面飘去。
书封上斗大的五个字她默读了好几遍,确定是《佛子情心经》,这作者还用上了谐音呢,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书,简直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
可眼下,她开始怀疑是不是里头真的藏了什么佛经,不然,他怎么会读出了钻研的架势?
如此约莫有半个时辰,周同月终于忍不住问:“好看吗?”
对方诧异抬头,而后工整合上书回答:“词藻华丽,感情也充沛。可以算是好看的。”
“真有意思,话本么,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哪里还有什么可以算好看的,”周同月伸手,“叫本宫瞧瞧。”
席与风盯着那只白皙的手,几乎是立刻就要行动,可之前异样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像是自心底里又有一只手伸将过来想要摁住自己,隐隐有要与自己博弈一场的架势。
他,不愿意。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手中的书册顷刻被攥成了卷。
“席与风,给我。”
脑海里,这声音似是撞钟般,叫他险要闷哼出声。
周同月不过找个理由想一探究竟,冷不防被他这反应惊住了。
她这要求不过分吧?一本书罢了,又不是要他命,怎么还逆反上了?
“喂!”她瞧他不似作假,不放心问,“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总不能真的是为了一个话本吧?
回答她的,是男人缓缓松开的手,他像是克制了一下,终于摇了摇头。
话本递过来的时候,托着它的掌心还有微微颤动。
周同月来不及多想,直接先将话本抓了过来,以防他反悔:“你当真无事?”
“无事。”
这一次,他已经恢复了常色。
席与风觉得自己很奇怪,有些情绪好像分明由不得他。
就好比那夜她命令自己杀了她时的愤怒,还有刚刚轩然而起的涌动。
又或者,他想,或者其实这是原本的那个他在某一个节点突然地觉醒。
可是,这个节点又是什么。
他有些迷茫。
“哗啦”,视线随着另一人的翻书声重新找到了落脚。
是这本书的问题吗?
为什么他不愿意交给她?
他当然不觉得自己是个小气到连一本书都计较的人,昨日公主钱袋子忘了带,命他一并结账时也没觉得如何。
那只能是其中内容的事情了。
席与风回忆着书中情节,一开始他只注意到文笔优秀,多翻了两页,然后发现好像是写的一个主角治水的故事,且其中细节很是那么一回事,他觉得很熟悉,甚至觉得主角的方法很合理可行。
变故出现在一次男主治水途中偶居一个村落里,结识了一个少年,少年好学,却因为家境贫寒买不起笔墨纸砚,就常在湿地上用棍子写字,有一次湿地涨水,是男主带他回的家并给了他书墨。
从此后,少年格外渴盼能碰见男主,也越发认真读书,男主也渐渐注意到了少年,偶尔会给他解惑,慢慢接触越来越多。
到这里的时候,席与风确实觉得不大对了,他想到这是书肆老板倾情推荐,心道南盛民风已经开放至此了么?
因而又多翻了几页,这一翻之下,着实是大长见识。
这少年,竟是个女子!
刚刚读到这里的时候,他十足被震慑住了。他竟是比男主更晚知晓这件事情,难怪他总觉得此前二人的互动实在是被描写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暧昧。
回忆到此打住,后边的他还没有瞧完。
是因为原型是他自己,所以不好意思叫她瞧么?
可这不过是个故事,既是故事,便是假的。
旁人写的假的东西,何必替之尴尬呢?
席与风觉得,这似乎不应该。
无论是现在的他,还是原先的他。
现在的他并无所觉,不过是个看客。
而原先的他——依阿忙所描述的,那般淡然的性子,更不该在意。
心中一根弦便是此时被突然拨动般,铮得一声,激得人浑身一凛。
倏地回神,席与风只觉受了洗礼般,第一次在中毒后重新审视起自己来,他想,原本的他,真的是她口中的那个人么?
周同月自是没有注意到男人此时的神色变化,她太好奇这本书里在写什么了,虽说此前已经对话本这种东西嗤之以鼻,可实在架不住今日席与风的反常。
他既然不是身体的不舒服,那就是真的不愿意她瞧见这本册子了?
有什么是她瞧不得的?!
打开之后,好家伙,她只觉那书肆老板说话还是保守了,什么叫这本书是有原型的,这前三回根本就差把男主角的名字直接写成席与风了好吧?
只不过书上是把席与风的世子身份改成了青年丞相,治水地点从西南道挪到了黄河流域,除此之外,连外貌都是对着某人描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竟然这本还是个女扮男装!
周同月毕竟是曾经在母后那里饱读话本的人,这些基本套路她都一清二楚,是以从少年出现的第一幕描述,她就已经发现了端倪,待到互动那些她基本一目十行,太多了,她懒得多瞧,直接就刷刷往后,打算看看身份暴露那一回。
如果说在此之前她只当这是一本话本,那么此时,看着“贡院重识”四个字,周同月脑瓜子嗡的一炸。
而后,清晰地浮现出一幕来。
那是被纷至沓来的琐事挤兑出去的一幕,是被她忽略了许久却偏偏未曾忘记的——春闱第一日,人群中那张仰起的似曾相识的脸。
少女站在长队中,冲她恭敬作揖。
孙墨林。
她猛地合上话本去瞧书封上的落款。
尘木。
尘木——周同月念了两遍,无语得竟是险些笑出声来。
所以,这是他曾经与她的过往?!
所以,这就是他方才异样的原因?
他不想她知道!
这六个字从脑海划过,周同月近乎悲愤地想。
席与风眼皮子一跳,恰时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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