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阳光穿过苍翠的香樟树叶,在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校园里,秋意还藏在夏末的余温里,只有零星几片叶子悄悄染上秋的颜色。温韵江站在宿舍楼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从宿舍到校门口短短十五分钟的路程,她走得心不在焉,脚步时而急促时而迟缓,脑海中翻涌着无数疑问——为何在断绝联系这么久之后,他会突然出现?
当她抬起头时,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映入眼帘。校门口,周思礼穿着简单的米色T恤,发梢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棕色光泽。他比记忆中更挺拔了,却依然带着那种令人安心的干净气质。
"伸手。"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寒暄,而是一个没头没尾的命令。
温韵江怔在原地,直到他再次示意,才迟疑地摊开掌心。一颗棒棒糖轻轻落在她的手心,糖纸在阳光下闪烁着熟悉的光芒。她的呼吸微微一滞,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高三那年,每次模拟考后,他总会变魔术般地从口袋里掏出这样一颗糖。
"还记得你以前爱吃的口味吗?我特意从锦都带来的。"他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长达一年的沉默,仿佛那些暧昧与拉扯就发生在昨天。
温韵江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糖纸,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跨越时空的惦念。"你...打算在江川待几天?"她最终选择转移话题,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干涩。
"还没定,看情况。"周思礼耸耸肩,右脚不自觉地在地上画了个半圆,身体微微□□,像个做错事又不想承认的孩子。
"住处找好了吗?"
"还没呢。"他笑了笑,"本来想着,要是你不肯见我,我就直接买票回去了。"这个玩笑般的回答,却让温韵江清楚地意识到——他此行不为山城风光,只为见她一面。
"就想看看,"他继续说道,语气依然轻松,目光却格外认真,"到底是什么样的学校,能让你临时改变主意。也算是...了却一个心愿吧。"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那一刻,温韵江仿佛又看到了高三教室里,那个总是笑着递给她糖果的少年。
温韵江不知该如何接这个玩笑,目光慌乱地移向远处的**雕像。恰好有只鸟儿在上跳跃,特别映衬此刻她纷乱的心绪。过去一年的杳无音信,原来并非如她想象的那般——他早已潇洒翻篇。此刻他突然出现,是旧情未了,还是仅仅想要一个了结?
"我带你逛逛校园吧,我们学校...挺漂亮的。"她生硬地转移话题,声音干涩得像是许久未用的琴弦。这个提议来得突兀,连她自己都感到笨拙。她努力挤出一个自然的微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两人沿着校园的融汇大道缓步而行,温韵江刻意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失礼,又不亲密。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在他们之间投下斑驳的界限。
周思礼谈起大学里的趣事,她只是点头应和;他提到新交的朋友,她也只是礼貌性地微笑。彷佛觉得既已决意退出他的世界,那么对他崭新的生活多加置喙,只会重蹈覆辙,再次陷入那个她好不容易才挣脱的温柔漩涡。
那些刻意避开的话题,在沉默中发酵成尴尬的泡沫。她讨厌自己的木讷,又怕过分热情会越界,显得轻浮。于是索性做个尽职的"导游",介绍着校园的风景和建筑,带他乘坐校园观光车。
倒是不经意间,他会提起高中的往事,那些共同的同学。那些共同记忆里的名字——严厉的班主任、总爱迟到的班长、教室后排永远睡不醒的男生——成了此刻最安全的谈资。他像个考古学家,小心翼翼地挖掘着记忆的碎片,却都不敢触碰最深处的那个秘密。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在杏园食堂的嘈杂人声中,温韵江终于问出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多么像逐客令啊。
"嗯,假期这么长,待三四天吧!"周思礼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眼睛弯成月牙。
这个回答让温韵江惊讶得差点咬到舌头。她看了他一眼,却分不清那笑容里有多少认真,多少玩笑。"你在江川...还有别的同学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就你一个。"他回答得太快,快得不像真话。实际上,他的好友阳放就在隔壁大学,这个信息被他刻意隐去。
沉默在餐桌上蔓延。温韵江盯着餐盘里剩下的番茄炒蛋,突然意识到自己该负起的责任。"那...晚上住哪儿?"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几分愧疚。
"别担心,"他摆摆手,"待会儿我去学校附近看看酒店。"
然而国庆假期的房源比想象中紧张得多。他们在校外的商业后街转了一圈,每家酒店前台都挂着"客满"的牌子。周思礼却显得异常从容,甚至反过来安慰她:"没事,你累了吧?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坐。"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温韵江突然发现,那个记忆中体贴殷勤的男孩,如今依然这样周到温柔。
温韵江心里突然涌上一阵不安。这个提议实在欠妥,可眼下又别无他法。她想起李泠洁的高中闺蜜曾来宿舍借住的情形,一个荒唐的念头突然浮现在脑海——或许可以让周思礼去陆清皓的宿舍暂住?毕竟陆清皓的室友假期外出,正好有空床位。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她未经深思就脱口而出:"我有个朋友,他们宿舍刚好空着一张床...要不我帮你问问?"
周思礼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们学院的?"
"不是,其他学院的。"温韵江避开他的目光,抓着挎包的手指无意识地更紧了。
“哦?方便吗?” 周思礼似乎话中有话。
"我...我待会问问看。"
“是... 那个人吗?” 在口腔中盘旋了好久的话,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嗯?不...不是。他这几天不在。” 温韵江心虚地回到,全然不知自己的谎言在周思礼眼中早已漏洞百出。
两人在后街的小吃街寻了个小店坐下。趁着周思礼去点饮料的功夫,温韵江急忙拨通了陆清皓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陆清皓温柔的声音,背景是市区嘈杂的车流声,“在干嘛?”
温韵江侧了侧身,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地说:“那个...我有个高中突然同学来我们学校了,他没有提前订酒店,现在找不到有空房的了..." 她顿了顿,声音越来越小,"我记得你说你有个室友出去玩了,所以... 能不能...让他在你们宿舍借住一两晚?"
因为心虚,每一秒的沉默都像是在对温韵江的严刑拷问。"不方便也没关系的。一会儿我跟他再去找找。"她急忙补充,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
"高中同学?"陆清皓的声线依然温柔,但语速明显放慢了,带着微妙的凉意,"男生?"
"就...高中一个班的。"温韵江有事儿求人,乖乖地一一作答。
"关系很好?"电话里传来出租车报站的电子音,衬得他的声音格外清晰。
“还行吧,人挺好的。” 温韵江支吾着。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气。没有语言,却让温韵江后心跳快了几拍。温韵江最不擅长的就是说谎。每当需要编织谎言时,她的心跳就会不受控制地加速,一股燥热从脖颈蔓延至脸颊。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请求有多么荒唐。设想如果陆清皓的前女友来找她借住,与她姐妹相称,她会作何反应?...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紧。天啊,我到底在做什么?她在心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手机那头,陆清皓的声音忽然放轻,带着几分刻意的漫不经心:"他叫什么名字?"尾音微微上扬,像是随口一问,"以前好像没听你提起过。"那语调温柔得近乎蛊惑,仿佛在哄一个不愿入睡的孩子道出心底的秘密。
"他...叫周思礼。"她硬着头皮回答,"毕业后就没联系了,这次...是挺突然的。" 她不自觉地透露出了这些实情,但对于她和周思礼之间的过往却没有提及。
周思礼——这个名字在陆清皓舌尖打了个转,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温润。但越是斯文的名字,此刻越让他警铃大作。毕业后杳无音信,如今突然现身,这个不速之客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他眯起眼睛,脑海中已经勾勒出无数种可能。
"嗯。"他最终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先挂了,回去联系你。"
就在通话即将结束的瞬间,温韵江急促的声音再度传来:"等等!还有件事..."她的呼吸明显乱了节奏,"我跟他说...你只是我的朋友。你能不能...配合一下?"
陆清皓的指尖骤然收紧,手机外壳发出细微的"咔"声。这个让他猝不及防、哭笑不得的请求像一把钝刀,生生剜进他的心口。他想立刻拒绝,却又怕显得自己小气;想直接戳穿她的心思,又担心她恼羞成怒。拒绝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被他生生咽下。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盯着车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这个周思礼果然不简单,否则她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地掩饰他们的关系?胸腔里翻涌的酸涩几乎要冲破喉咙,却被他用理智死死压住。
更让他心惊的是温韵江反常的态度。那个平日里连说谎都会脸红的人,此刻却为了一个"高中同学"费尽心思。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这个念头像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脏。
"知道了。"最终,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电话挂断的瞬间,他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车窗映出他冷峻的侧脸,像一尊冰封的雕塑。
暮色渐沉,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陆清皓到了校门口,远远望去,路灯下两道身影格外醒目——周思礼身姿挺拔如青松,温韵江在他身旁更显娇小。虽然两人保持着礼貌距离,但那男生时而不自觉倾斜的站姿,眼中流转的温柔,无一不在诉说着未了的情愫。
陆清皓眸色一暗,却在走近时换上了完美的微笑面具。温韵江的肩膀明显僵硬起来,而周思礼则坦然迎上他的目光。
"这是陆清皓,我朋友。"温韵江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室友刚好不在..."
"多谢收留。"周思礼伸出手,笑容真诚,"我是周思礼,韵江的高中同学。"
陆清皓握住那只手,力道恰到好处,嘴角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不客气。"可那双眼睛却冷得像淬了冰。特别是听到对方如此亲昵地称呼"韵江"时,他的指节不自觉地收紧了一瞬。
回寝室的路上,陆清皓保持着表面的平静,语气轻松地寒暄:"今天刚到吗?""从锦都来的?""打算在江川玩几天?" 周思礼也得体地回复。
温韵江走在中间,像是被两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三人之间时不时的微妙气氛,让温韵江倍感紧绷狭促。不适合这种局面的她,最后干脆退出了聊天。周思礼偶尔会问起路过的学校建筑,陆清皓总是抢险作答,好像他才是周思礼的旧识。
走到梅园二舍时,温韵江如蒙大赦,匆匆道别后就逃也似地冲进了宿舍楼。推开寝室门时,李泠洁正在整理衣柜,梁萧月则对着镜子敷面膜。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会在宿舍迎接我们呢!” 李泠洁从镜子里瞥见推门而入的温韵江,像往常一样开玩笑。
“这还用问?肯定是去约会了呗!” 梁萧月一边往身上套睡衣,一边打趣道。
"啊——"温韵江突然爆发出一声哀嚎,攥紧的拳头在胸前不住地颤抖,脚尖在地板上急促地跺着,活像只炸毛的兔子,"我完了!我真的完了!"
“咋啦,你咋啦?” 两位室友就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立刻围了上来,四只眼睛瞪得溜圆,好奇心被调到了最高。
“我做了一件特别荒唐的事,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 温韵江的双拳依然在胸前抖动。
李泠洁抚了抚温韵江的背,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别着急,你做了什么,讲出来我们一起来分析分析。”
梁萧如也附和,“是啊,别着急,慢慢说。”
温韵江将周思礼是何许人也,他的突然造访,和他被她安排到了陆清皓的宿舍借宿的事说了出来。
“什么?!!” 二人瞪大眼睛犹如铜铃,大张的嘴巴彷佛也无法将惊讶全然表达出来。
“绝了,绝了!” 李泠洁转了个圈,彷佛在消化这个新闻带给她的冲击:“你这个脑袋瓜是怎么冒出这么...清...奇...的想法的?” 刚冒出嘴边的“毁三观”被她吞了回去,换了个词。
“温温,你这是要诛了陆清皓啊?他竟然没有拒绝,竟然接受了?我只能说你,牛!” 梁萧月朝温韵江比了个大拇指。
两人的反应让温韵江更加崩溃,她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整个人瘫在书桌上:“怎么办啊,你们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个新闻太炸裂,两人都顾不上温韵江的自暴自弃了。
一向见多识广的李泠洁都觉得不可思议,继续品说道:“说真的,能容忍女朋友安排前男友住自己宿舍的男生,不是圣人就是傻子。陆清皓居然答应了?这要不是爱到骨子里,就是准备秋后算账...”
“可怜我们陆清皓了,哎!温温,你要珍惜人家啊!” 梁萧月不能理解温韵的行为,忍不住为陆清皓抱不平。
事已至此,温韵江勉强收拾好溃散的情绪,取了浴巾睡衣走向浴室。温热的水流或许能冲散这一整日的疲惫。水汽渐渐氤氲开来,她却不由自主地想象着陆清皓和周思礼此刻的对话。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太阳穴便隐隐作痛,她急忙掐断思绪,让紧绷的神经在蒸腾的热气中慢慢松弛。
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手机屏幕正频繁亮起。数条未读短信和未接来电中,周思礼的消息率先跃入眼帘:"时隔一年多再见到你,真的很开心。今天应该累了吧,早点休息。"
她机械地回复了同样的客套,指尖正要划向陆清皓的对话框,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陆清皓。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克制的低沉嗓音:"我在你宿舍楼下。"
若在往日,光是想到要重新换装出门就足以让她断然拒绝。但此刻,某种说不清的心虚让她只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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