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闺阁内,烛影摇红。
等月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温冬一身侍卫装束跨入门槛。林温冬朝她递了个眼色,示意莫要声张。
“公子请上座,不知该如何称呼?”王婉晴执壶斟茶,水声泠泠,未待应答,又轻声道,“说来惭愧,奴家已许了曹府婚事,半月后便要出阁了。”
“无妨。”对面那人轻啜香茗,眉眼未抬,“刘某心中亦有所属,今日不过是碍于情面前来应景。如此说来,倒与九小姐‘同病相怜’呢。”
王婉晴听完松了一口气。原来前日吴晴来访,竟是替主子相看各家闺秀,恰好自己已有婚约,也算替他们解决了一件麻烦事。
“听闻九小姐棋艺精湛,不知可否赐教一局?”
王婉晴点头,吩咐等月取棋盘来。
趁着拿东西的间隙,等月扯住林温冬袖角:“你怎么来了?”
“我跟刘公子关系好,以前做生意认识的,有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来长长见识咯……”林温冬压低嗓音,忽然凑近她耳畔,“咳咳,其实,主要是看看你。”
等月白了他一眼——想看我是假,来过瘾才是真吧!这些个公子哥儿,没一个正经的。
刘辰与王婉晴一边对弈一边闲谈着,起先不过品评诗赋、论说古今,皆是些场面话。渐渐地,二人渐入佳境,刘辰竟自叙起身世来。
“九小姐,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他拈起一枚黑玉棋子,在指间摩挲片刻方落下,“我幼时家境贫寒,全家人拼尽全力才勉强解决温饱。祖籍琼州,最艰难时甚至衣不蔽体……”他顿了顿,唇角微扬,“幸而南国终年炎热,倒是未曾因此染疾。”
刘辰非常平静地讲述着自己艰苦的童年,语气中并没有掺杂遗憾或者哀怨。
见众人面露恻隐,他反倒展颜一笑,脸颊上一对浅浅的酒窝在烛光下若隐若现,衬得那张俊脸愈发迷人。他的耳根有些发红,不知是因惹人怜惜而羞赧,还是被烛火映照所致?
众人之中,只有吴晴汗颜:主子平日里向来沉稳,没想到撒起谎来这么不着边际。
等月偷眼打量着刘辰,见他面容光洁,似乎特意修饰过。唯独耳际未加雕琢,所以耳廓有一层细小的毫毛,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那粉润饱满的耳垂,那泛着金光的绒毛,不知怎么的,让她蓦地想起盛夏时节最爱的水蜜桃——皮薄多汁,一口下去便会溢出甜美的汁水。
好想现在就咬一口啊……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说来也巧,等月,你的家乡也是琼州吧?”
王婉晴的声音打断了等月的遐想。她仓皇抬头,正撞进刘辰投来的目光里。那眼神明亮得灼人,眼底还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他在期待我什么呢?
“怎么了?”见等月迟迟不应,王婉晴微微蹙眉。这丫头虽素来寡言,行事却最是稳妥,鲜少这般心不在焉。
“啊……小姐怕是记岔了?”等月下意识地看向地面,“奴婢的祖籍是洪州,并非琼州。”
胡思乱想被人发现了!等月只觉脸上腾起一阵燥热。
她在心底拼命默念:没什么没什么,别脸红了!可越是这般想着,颊上红晕反倒愈发明艳,连耳尖都染上了晚霞般的绯色。
刘辰瞧着这小丫头手足无措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但为了维持自己翩翩公子的体面形象,不得不憋住。
偏生那对酒窝不听话,盛着的笑意眼看就要溢出来。就像……蜜桃的汁水般,醉人。
她怎么了?林温冬看着等月。
多年未见,她有了许多变化。
从前那个莽撞直率的野丫头,如今举手投足间尽是温婉气韵,倒真真出落得……颇有几分动人之姿了。
无晴始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王婉晴身边的丫鬟们,目光在等月与等雪之间流转。
此刻,闹了这么一出,他也将视线定在了等月身上。
被数道目光同时注视着,等月只觉得掌心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瞧我这记性,”王婉晴执起团扇轻摇,“洪州琼州,一字之差,我竟闹了笑话,让刘公子见笑了。”
王婉晴这话,明里是说记错了地名,暗里,却是在为等月方才的失态圆场。
“无妨,”刘辰执白子轻叩棋盘,“不如下一局,九姑娘让我三子?否则,今日若是连输三局,这消息传出去,我‘风流才子’的虚名怕是要保不住了!”
满座闻言皆笑,棋盘上再度响起清脆的落子声。
九号阁的这一夜,就在这谈笑间波澜不惊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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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号阁里,此时又是另一番旖旎光景。
孙霓韵换了一身舞衣,面上轻纱却未卸下,正在跳她最拿手的水芸舞。
她身着一袭霞色舞衣,足踏一块圆形的翠绿地垫,宛如一朵新开的芙蓉,娇嫩地荡漾在荷叶上面。纤腰摇摆间,她胸前银线绣就的莲纹随着香汗微微生光。
那雪纱裁制的花瓣,随着她的每一次回旋、每一次跳跃,而轻轻颤动着,仿佛随时将要绽放开来。
阵阵清脆的铃声是点睛之笔,把人从浮想联翩中拉回现实,去寻这讨厌的搅局之音的来源——那舞姬的**上挂着一串银铃,在轻纱下若隐若现,仿佛晨曦中的露珠,吹弹可破。
再细看,原来她纤细的皓腕间也缠着同样一串银铃,叮叮地叫人心烦。
“赵慕名”,或者说李牧溟吧,此时已顾不得他是化名还是真名了。他一把将佳人揽入怀中。
此刻,任何一个男人脑子里的唯一想法,就是要扯掉那串碍事的铃铛,不,不止那串,不止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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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局棋罢,刘辰二负三胜,心满意足地回去了。等风、等月与等雪收拾完残局,同王婉晴一起商量明晚的花魁大赛。
“五阁的赵公子,二阁的周公子,今夜留宿。”等风低声汇报着打探来的消息。
王婉晴点了点头。
其实这些消息于她已无关紧要,毕竟,自己不日便要出阁,去做那寻常人家的妻子了。
“小姐,我们明日也要参赛吗?”等雪忍不住问道。
“当然。”王婉晴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是……为什么?”等雪不解。既然小姐即将成亲,哪怕她真的争得花魁,又有什么用呢?
“男子最重颜面。花魁我们虽不必争,但名次断不能落了下乘。”王婉晴轻抿茶盏,思忖道,“但,我亲自上场已不合适,你们谁愿代我登台?”
王婉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丫鬟们,等待她们自己的回答。
要说举手投足的媚态,等雪浑然天成,歌舞技巧上,等月功力更深。至于等风那丫头……还是算了。
但他们都没登上过真正的舞台。
等风知道此事绝对轮不到自己,表情十分放松。而等雪听说可能要替小姐去比赛,一时间慌了神,紧张地揉捏着裙角。
王婉晴思索着:这次是花魁大赛,又有这么多名门之后观看,若是不留神砸了场子,可就得不偿失。不求一举夺魁,只保住自己老九的排名应该不是难事,如此看来,让等月上场更为妥帖。
“我来吧。”等月见王婉晴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自己身上,便主动向前一步。
王婉晴微笑着点点头,示意她自己去衣柜挑选服装。
决定要登台的那一刻,等月心中已有了一个大致构思。
“这会不会,太……露骨了?”等风和等雪听完等月的想法,看着她手中的衣服,有些迟疑。
“男人嘛,来这里不就是想看骚的?”等月神色平静,“况且只是在舞台表演,众目睽睽之下,反倒安全。”
王婉晴暗自诧异——这平日里少言的丫头,为了帮自己,竟能如此放得开。
细思片刻后,王婉晴说道:“一人分饰两角未免吃力,不如等雪同去伴舞,完成锦鲤的部分,如何?”
不等其他人答话,她便点着头做出了决定:“你们二人一同登台,在台上互相有个照应,整体效果也更灵动些。”
几人遂在闺阁内细细排演起来。
等月舒展水袖,纱衣流转间恍若碧波荡漾;等雪轻扭腰肢,锦鲤的曼妙身姿展现得活灵活现。
窗外月色渐浓。
明日这场花魁之争,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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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府书房内。
刘辰回去后并未就寝,反将吴晴独召至内室。红木案几上,一盏青瓷油灯映得二人面容明灭不定。
“主子,已按您的吩咐安置妥当。”吴晴单膝及地,声音似淬了寒冰。
此刻主仆二人神色肃杀,与在春风楼中的那副风流模样完全不同。
吴晴略一迟疑,又低声道:“还有一件事……三殿下在五姑娘那里过夜了。”
“很好。”刘辰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孙霓韵,这枚由他亲自调教出来的棋子,果然不负所望。
五号阁内。
孙霓韵的房间是她自己选的,最偏隅的厢房。这里远离了楼内的喧嚣,一窗之隔便是外街。
此刻的长安城已浸在浓稠的黑夜里,点点星光透过帘隙,在光洁的地板上溅起细碎的银光。
孙霓韵从榻上轻巧地爬起来,赤足踏过冰凉的地面。回望帐中熟睡的男子,她悄然拨开茜纱窗帘——月光顿时倾泻而下,在她如玉的脊背上流淌成河。
她需要,用沁凉的夜风给自己发胀的头脑降降温,冷静地思考一下,接下来该如何推进主子的计划。
纤指扣住窗棂时,身后传来悉数声。一件宽阔的大衣透着温热,搭在她身上。
“这般赤着身子凭栏,可是存心勾引我?”李牧溟的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不知何时已立在她身后。
孙霓韵没有回答,只是回头莞尔一笑。
此刻,天地俱寂,万物晦暗,唯她一身冰肌玉骨在月华中莹然生辉。
孙霓韵身上的点点红痕仿佛雪中绽放的蔷薇。
这些花朵还不够多,不够密,不够艳。
李牧溟眸光一沉,一把将美人抱回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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