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房间时，江伊已经在画架前调整了三次角度。他咬着下唇，将素描本上不满意的一页撕下揉皱，扔进已经半满的纸篓里。这是他今天早上第六次重来了。
手机震动起来，是段瑞发来的消息："我到楼下了。"
江伊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才回复："马上来开门。"他深吸一口气，最后检查了一遍房间——画架角度完美，光线刚好，连那杯准备给段瑞的水都放在了最顺手的位置。
门铃响起时，江伊几乎是跳起来去开门的。门外的段瑞比他记忆中还要好看，晨光为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都在脸上投下细长的阴影。他穿着简单的深蓝色毛衣和牛仔裤，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来得真早。"江伊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侧身让段瑞进来。
段瑞踏入门槛的瞬间，江伊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混合着秋日早晨的清新。他的目光扫过客厅，在那架钢琴上停留了片刻。
"要喝点什么吗？"江伊问道，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水，"咖啡还是茶？"
"水就好。"段瑞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江伊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角落里的画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递水杯时，他们的指尖短暂相触。江伊感觉到段瑞的手指冰凉而微微发抖，他自己的掌心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紧张？"江伊歪头问道，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随意。
段瑞诚实地点点头，喉结又滚动了一下："有点。从来没给人当过模特。"
江伊不由自主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感受到毛衣下紧绷的肌肉。"放松点，"他轻声说，"就像平时一样就好。我们可以先聊聊天。"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距离比朋友应有的近一些，但又不足以称作亲密。江伊拿出素描本，翻到最近画的枫叶那页。上周的写生课上，他其实根本没画多少风景，大部分时间都在偷偷勾勒段瑞的侧脸。
"这张..."段瑞指着其中一幅两只交握的手的素描，指尖几乎碰到纸面。
江伊感到耳朵发烫："这个是我那天在公交车上...偷偷画的。"他没说出口的是，那是他想象中他们十指相扣的样子。
段瑞的眼睛亮了起来，嘴角勾起一个江伊从未见过的柔软弧度。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知何时又缩短了几厘米，肩膀轻轻相贴。江伊能闻到段瑞身上柑橘香皂的味道，混合着书本纸张的气息，让他想起图书馆阳光充足的角落。
"准备好了吗？"江伊终于问道，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八度。他指了指画架前的椅子，那把他特意从琴房搬来的高背椅。
段瑞深吸一口气，走向椅子时背影显得异常挺拔。他坐下时姿势僵硬，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就这样？"段瑞问道，眉毛微微挑起。
江伊摇摇头："太僵硬了。"他走到段瑞身边，犹豫了一秒才将手放在对方肩膀上。隔着毛衣，他能感觉到段瑞的体温和肌肉的轮廓。"试着像平时思考时那样..."
他的手指轻轻引导段瑞调整姿势，从肩膀到手臂，最后停在他的手腕上。段瑞的皮肤比他想象的更柔软，脉搏在他指尖下快速跳动。当段瑞最终摆出江伊想要的那个姿势——手肘撑在扶手上，下巴微托，目光低垂——江伊几乎忘了呼吸。
"完美。"江伊退后几步，感到喉咙发紧。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段瑞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他睫毛的阴影拉长落在脸颊上。这样的段瑞他从未见过——沉静、深邃，带着若有若无的忧郁。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江伊的视线在段瑞和画纸之间来回移动。他捕捉到段瑞眉间的一道细纹，那是他思考数学题时会出现的；还有他微微抿起的嘴角，似乎在克制着什么情绪。江伊画得比平时都要快，线条却异常流畅，仿佛他的手有自己的记忆。
"可以说话吗？"段瑞小声问道，嘴唇几乎没动。
"嗯，但别太大动作。"江伊回答，铅笔没有停。
"你...经常画人像吗？"
江伊的笔尖顿了一下："不多。学校里画过同学，但邀请人来家里当模特...你是第一个。"
他看到段瑞的嘴角微微上扬，那个他偷偷画过无数次的酒窝若隐若现。阳光慢慢移动，现在照在段瑞的毛衣上，深蓝色变成了接近紫罗兰的色调。江伊眯起眼睛，试图记住每一个细节——领口处露出的一小截锁骨，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还有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节奏。
不知过了多久，江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停了。他不再看画纸，只是凝视着段瑞，那个在阳光下如同古典雕塑般完美的男孩。某种冲动在胸口膨胀，让他放下铅笔，向前迈了一步。
"休息一下吧，"江伊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肯定累了。"
段瑞舒展身体时，颈椎发出轻微的响声。他走向画架，好奇地问道："我能看看吗？"
江伊突然感到一阵恐慌。那幅素描太私人了，不仅捕捉了段瑞的外表，还有他眼中看到的——那个温柔、聪慧、偶尔忧郁的男孩，那个他在心里默默喜欢了整个秋天的段瑞。
"我还没画完..."江伊试图阻拦，但段瑞已经看到了。
纸上的段瑞栩栩如生，却又不同于镜中的倒影。画中的他看起来既忧郁又温柔，眼睛里有种江伊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光芒。段瑞盯着素描看了很久，久到江伊开始数自己的心跳。
"这...真的是我吗？"段瑞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江伊从未听过的脆弱。
江伊站到他身旁，近得能闻到段瑞呼吸里的薄荷牙膏味道。"我眼中的你。"他回答，突然勇气倍增。
他们的目光在阳光下相遇，江伊看到段瑞的眼睛在近距离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棕色，像秋日落叶的渐变。他慢慢靠近，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房间都能听见。段瑞没有后退，只是睫毛轻轻颤动，像是等待什么又害怕它的到来。
"小伊？你在家吗？"
母亲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下。江伊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慌乱中他抓起素描本塞到沙发垫下，动作大得差点撞倒画架。
"妈，这是...我同学段瑞。"江伊的声音高得不自然，"我们在...讨论功课。"
段瑞僵硬地点头："阿姨好。"
江母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停在儿子通红的耳朵上。她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然后微笑道："你好，段瑞。要留下来吃午饭吗？我刚买了菜。"
"不、不用了！"段瑞慌忙摆手，耳尖红得几乎透明，"我正好要走了。"
江伊张了张嘴，但在母亲探询的目光下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能低声道："我送你。"
在门口，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成尴尬的沉默。阳光依旧明媚，却失去了先前的魔力。
"对不起，"江伊小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卫衣下摆，"我没想到..."
"没关系。"段瑞勉强笑了笑，目光却闪烁不定，"下次...再说吧。"
江伊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皮肤相触的地方像有电流通过："还有下次吗？"
段瑞望进他不安的眼睛，某种坚定的东西在那双棕眸中沉淀下来。他轻轻回握了一下江伊的手，力度刚好让江伊感到一丝希望："当然。"
转身离去的段瑞背影挺拔，阳光为他勾勒出一道金边。江伊站在门口，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转角。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发现嘴角不知何时已经上扬。
回到屋内，母亲正在厨房整理购物袋，背对着他问道："那个男孩是谁？"
"美术课的同学。"江伊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常，心跳却仍未平息。
母亲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把青菜，目光锐利得让江伊想逃："只是同学？"
江伊感到喉咙发紧。他想起藏在沙发下的素描本，那上面有他不敢说出口的感情。"嗯，"他轻声回答，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只是同学。"
关上门，江伊从床底下抽出一个旧鞋盒，里面装满了他偷偷画的段瑞——教室里的段瑞，图书馆的段瑞，操场阳光下眯着眼睛笑的段瑞。他小心地把今天的素描也放进去，指尖轻轻抚过画中人的脸庞。
窗外，秋日的阳光依旧明媚。江伊想起段瑞临别时的承诺，胸口泛起一阵温暖的疼痛。或许下次，他们会有更多的时间；或许下次，阳光会再次站在他们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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