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的教室里弥漫着粉笔灰和熬夜后的咖啡味。段瑞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在他摊开的课本上投下菱形的光斑。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目光却频频飘向教室门口。
当江伊的身影终于出现时，段瑞的背脊不自觉地挺直了。江伊穿着那件熟悉的藏青色连帽衫，头发看起来比周六时更整齐了些，但有一小撮不听话的刘海还是翘了起来。他走进教室的瞬间，目光就像指南针一样找到了段瑞，嘴角勾起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笑容。
"周末作业写完了吗？"江伊自然地坐到段瑞旁边的空位上，从背包里掏出一本素描本和铅笔盒。
段瑞点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周六那个未完成的瞬间——阳光、素描、几乎相触的呼吸在两人之间悬而未决。他想问江伊后来怎么样了，想问他母亲说了什么，但教室里嘈杂的人声和陆续进来的同学让所有问题都堵在了喉咙里。
"数学最后一题有点难，"段瑞最终说道，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我用了两种方法才解出来。"
江伊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正要说什么，班主任陈老师大步走进了教室。晨会开始了，但段瑞的注意力全在身旁——江伊的素描本摊开在膝盖上，铅笔在纸面上轻轻滑动。从段瑞的角度，只能看到江伊低垂的睫毛和微微抿起的嘴唇。
"...下个月的艺术节，各班需要提交三件作品..."陈老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江伊的铅笔突然停了，他悄悄将素描本向段瑞这边倾斜。纸上是陈老师的漫画像，夸张的方框眼镜和标志性的蓬松发型被寥寥几笔捕捉得惟妙惟肖。段瑞捂住嘴才没笑出声，肩膀轻轻撞了一下江伊的。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段瑞感到一股暖流从胸口蔓延开来。
晨会结束后是数学课。段瑞喜欢数学，喜欢那些明确无误的公式和逻辑，喜欢每个问题都有标准答案的确定性。但今天，他发现自己频频走神——江伊写字时手腕的弧度，他思考时轻咬下唇的习惯，还有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松木香，全都比二次函数更能抓住段瑞的注意力。
"段瑞，你来解这道题。"数学老师的声音突然将他拉回现实。
段瑞站起身时，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黑板上的题目并不难，但他却感到一阵眩晕。这时，一张小纸条从旁边滑到他的课本上。他小心地展开，上面是江伊工整的字迹："x=5，y=3。你上周教过我的方法。"
段瑞松了口气，流畅地说出解题步骤。坐下时，他的膝盖不小心碰到了江伊的，两人都没有立即移开。
"谢谢。"段瑞低声说，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张纸条。
江伊只是微笑，在纸条背面又写了一行字："放学后图书馆？"
段瑞点点头，感到心脏在胸腔里欢快地跳动。
图书馆的角落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两把旧扶手椅，一张被无数学生刻过字的小圆桌，还有窗外那棵叶子开始泛红的枫树，构成了只属于他们的小世界。通常，段瑞会在这里复习功课，而江伊则画画或读一些艺术类的书籍。但今天，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格外不同。
"你妈妈...后来有说什么吗？"段瑞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手指紧张地敲打着桌面。
江伊正在翻动素描本的手停顿了一下。阳光透过枫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让他的表情难以辨认。
"没什么，"江伊轻声回答，"她只是...问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段瑞注意到江伊用了"她"而不是"我妈"，这个微妙的距离感让他心头一紧。"你怎么说的？"
"美术课同学，就像我告诉她的那样。"江伊抬起头，眼睛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深邃，"她...对这种事很敏感。"
"什么事？"段瑞追问道，虽然他心里已经知道答案。
江伊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铅笔在纸上轻轻划过，画出一道又一道无意义的线条。窗外，一片早红的枫叶飘落，粘在玻璃上片刻又被风吹走。
"你知道的，"江伊最终说道，声音几乎是一种耳语，"像我们...这样的人。"
段瑞的呼吸停滞了一秒。这是江伊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暗示他们之间不只是友谊。他感到一阵微妙的眩晕，既因为江伊的坦承，也因为那个未说出口的"我们"。
"你告诉过她吗？"段瑞小心翼翼地问，"关于...你自己。"
江伊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不需要说。十四岁那年，她发现了我藏在床底下的素描本...全是男模特的临摹。"
段瑞想象着那个年轻的江伊，被母亲发现秘密时的惊慌和羞耻。他突然很想握住江伊的手，但图书馆太安静了，任何动作都可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什么反应？"
"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江伊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三个月的'治疗'后，我学会了画女性肖像。"
段瑞感到一阵刺痛，既为江伊的经历，也为那个被压抑的真实自我。他想起周六江伊家墙上那些素描——风景、静物，确实很少见到人物，更没有男性肖像。
"那本素描本..."段瑞犹豫着问，"就是周六那本吗？"
江伊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他摇摇头："不，那本...那本是特别的。"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只有你。"
段瑞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问更多，但图书管理员从书架间走过，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两人同时低下头，假装专注于各自的书本，但段瑞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烧得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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