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如昼,皎如日星。
几许银辉落在他身上,给那雪白渡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而那人眸含星汉,广袖迎风,乌木簪分明随意绾发,却比旁人多出文秀的风骨。
珠辉玉映,好似云中仙鹤,他就是这般朗逸出尘的世家公子。
她紧张得手心都泅湿,垂眸结结巴巴道:“夫君,你总算来了?”
随后,林江月反应过来,悔得差点咬断舌头,这话听着有股子怨气,也不知他会不会多心。
为何总是这样,她自打来了上京,好似每每和他相处,她总是手足无措的。
“为什么我就不能镇定一些呢?”林江月懊恼道,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看他。
好在齐镜白没有多想,而是抿了唇,并略带歉意道:“刚回府邸,许多事情缠身,叫你苦等了。”
男子生就温润如玉的俊颜,他的嗓音也一如本人,恰似春风拂面,又似细雨绵绵,温煦而柔和。
他没有晚到,却先对她致歉,夫妻俩看似客客气气,实则透着股疏离。
林江月的心砰砰直跳,立即道:“没有,夫君公务繁忙,我左右手头没什么事情,多久都等得的。”
话音方落,她又后知后觉,窘迫得面颊通红了,感觉这回嘴更笨。
齐镜白淡然一笑,瞧着温和随性,可细细看去,那些笑意浮于表面。
对与她有关的一切相关,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这却叫林江月误解,愈发仰慕。
他身上总有种行云流水的从容,她从前性子急躁,遇上奇事难免咋咋呼呼,在凉州倒不足为怪,可放在京城这样繁华的地界,就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夜凉如水,宽大的袖摆被风吹出涟漪,他缓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面容清秀的长随,是自小便跟着他的照影,见到地上的瓷片,二话不说开始收拾,小荷也跟着帮忙了。
“听母亲说,十日后季平的十八岁生辰礼,她交给你操持了。”齐镜白缓声说,宽袖拂过杌子上不存在的尘埃,他性子是喜洁的,哪怕她这里已经收拾得异常干净了。
“是,母亲说我学了这些年的管家,总该有些长进的,便想借此考验一番,半月前我就着手准备了。”林江月低低说,取过一旁的水盆,沾湿了帕子,便递了过去。
齐羡泽字季平,是崔氏与丈夫齐安澈生育的第二个儿子,也就是齐镜白的同胞兄弟,但与他的关系并不亲近,性子活泛而灵动。
“也好。”齐镜白说,顺势接过帕子,慢条斯理擦拭着,随口道:“你有什么难处吗?”
林江月犹豫道:“母亲说男子十八岁的寿诞,也是极为重要的,我想着究竟要不要请京中的勋贵。”
如他所料,她的确有些为难了,人生中第一回操持这样的事情,生怕自己过犹不及闹了笑话,又怕被人说无礼,正好他行事周密,对京中人事也通达。
齐镜白垂眸,低头思量几番道:“左右不是冠礼,所用不必铺张,只遣人上门,知会与齐家走得近的几户即可,也不必发请柬那般隆重。”
林江月抿唇,有些为难道:“那万一……这宴席太冷清怎么办?”
齐镜白听到这里,忽然轻笑出声,细长的丹凤眼好似泛滥的春辉,一字一句说:“你怕没人来?”
林江月点点头,心情忐忑不安。
齐镜白微微摇头:“若是你真的隆而重之,外人会说齐家的闲话。”
她闻言先是怔忪,继而想起来许多事,才回味过来他话里的含义。
的确,齐家现在如日中天,齐镜白身为家主,又圣眷优渥,如今从外归京,必定成为所有人眼中最炙手可热的那位。
而这个时候,齐家二公子只是过个小寿辰,却郑重其事地下请柬请帖,难免被外人误解是倚势。
“之前谁家也没有非冠礼,便广邀下帖的先例。”
“季平仍旧年轻,想必他自己也会邀上好友的,”
“另有心者,自会上门。”
男子似乎怕她不能完全领会,又玉指点了点桌面,缓声说道。
半笼烛光照在那侧颜,将他的玉面细细描摹,朗目疏眉都格外好看,而他的姿态好似水波不兴,又好似游刃有余,轻飘飘解决了困扰她半个月之久的麻烦。
仿佛拨开云雾般轻松。
林江月就忍不住心生好感与爱意。
“是我糊涂了。”她咬唇说,心如擂鼓。
“你来京不过三年,多数时候都在府内,外头的许多细节不知情也是正常,不必妄自菲薄。”齐镜白缓声说,将帕子递给她。
“只有一点,季平交好的朋友里,李尚书的二公子,与昌乐侯的小侯爷近来交恶,你不要安排他们坐在一起,其他便无事了。”
林江月点头,捧着那帕子,呼吸微微急促,心里不停默念他说的,齐镜白此时已经拿起玉箸了。
他吃得极慢,好似一只优雅的狸奴,在慢条斯理地剔骨,要细嚼慢咽才行。
她恍惚间想起,从前在凉州时,这人也是如此,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吃一碗普普通通的馄饨,都能吃出精雕细琢的感觉,林江月学问不深,只能想到这个成语。
很快,她又被那过分好看的手吸引去注意。
男子养尊处优久了,手修长亦如玉骨铸就,瓷白的指骨握箸,夹菜时稍稍用力,显出修长的筋骨,优雅而纤细,便是这样家常小事,自有股说不出的矜贵来。
林江月心里想道,又觉得这样俊美又出挑的男子,竟然是她的夫君,顿时感觉自己理所应当为他改变。
“夫人手艺实在不错,母亲白日还赞不绝口。”他又微微喟叹,细眼里头一回出现赞赏:“不知师从何人?”
林江月听了这话,下意识想炫耀一番,说自己这是无师自通。
齐镜白也似乎略带期待看着她。
可随后,她脑子里突然就闪过诸多,接着头又垂下去,柔顺谦卑道:“夫君哪里的话,我不过雕虫小技。”
齐镜白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瞳仁里黝黑,飞快掠过几丝失望后,便不置一词了。
她未能察觉什么,只愈发小心翼翼,坐在他旁边时,也拿起玉箸,却不顾着自己,而是开始伺候着,又怕两个人没话说,她便很罕见地主动挑起话头,一会儿说这菜做得费心,一会儿说那汤的食材难找,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齐镜白压着眉头不回应,偶尔才不咸不淡道:“夫人辛苦了。”
“不辛苦,一点儿也不辛苦,夫君喜欢就好!”林江月笑逐颜开道,脸颊飞霞,心里发烫,不自觉捂了捂侧脸。
他的碗里从未空过,听得有些不耐道:“夫人怎么不吃?”
林江月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傻乎乎道:“我不饿。”
崔氏说过,要事事以夫君为先。
可随即,她腹中传来轻飘飘的叫声。
齐镜白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将碗放下了,她取来新的帕子,他接过去后,漫不经心擦拭嘴唇,接着随手丢给她,便起身道:“夜深了,夫人早些歇息。”
林江月的心猛地一跳,也不知怎的,竟然伸出手去,拉住他的衣角。
齐镜白回眸,在烛光的掩映下,他的眉眼温润,好似柔澹春融。
而她鼓起莫大的勇气,桃腮晕酒,宛如羞花垂露般仰头看他。
“夫人身子不适?”齐镜白神色不变道,语气透着股从容。
“夫君,母亲说我嫁入齐家三年,是该有个孩子了。”林江月低声道,头也垂下去。
她太羞怯了,自然没有看到,齐镜白此刻眉心微蹙,看似柔和的面孔下,深藏着复杂的情绪。
只是气氛陡然陷入死寂。
林江月拿不定主意,更陷入反复的懊恼里,她不该这么直白的。
可若不如此,他兴许就离开了,这三年里,除却刚入府的半年,初一十五尚会过来,而后便几乎不来,甚至几月不曾露面。
比如这回,来去的踪迹,他都不告知,仿佛忘了她般冷情。
齐镜白回身,将自己衣袂抽回来。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去了浴房。
林江月明白这用意,唤来小荷收拾一番,随后自己也去沐浴。
深夜,两个人没什么话说,近一年没有亲近过,她实在有些紧张,雪白的肌肤泛上淡红,只着单衣坐在床头,朦胧的烛光打在她身上,风拂过那纤软的腰肢,泛起勾人的水纹。
齐镜白沐浴完,鬓发沾湿,乌沉的丹凤眼里深不见底,只缓步走进来,地面拖曳过长袍,继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他走到床前,垂首静静地打量她,眸色深沉,叫人心里发慌,更难以揣测这用意。
“夫君?”林江月颤声道,脸颊滚烫,面似红火,又要别过脸去。
“夫人,”齐镜白低声说,单指勾起那下巴,叫她无处可躲,又道:“替为夫更衣。”
她羞怯地点头。
齐镜白看似清瘦,实则身材高大,脱去外衣只着寝衣后,是独属于男子的阳刚之气,肌理白皙而健硕,有蓬勃的力量隐秘蛰伏着,好似沉睡欲醒的白豹。
此事上,他也与平素的温和内敛不同,而是充满掠夺与进攻的。
林江月感觉趾骨都要被撞碎,低声哀求着,非但没能得到怜惜,反而引来更强势的掌控。
行至急处,她承受不住地抬眸,无意中瞥见他的鬓发沾湿,汗水自发丝流淌而下,他清淡的唇此刻泛红,深看她许久,眸底复杂得让人短暂抽离。
随后抚平般一笑,他俯身轻吻她唇角。
待风平浪静后,林江月便陷入到巨大的困意里,恍惚间她看见他穿戴整齐,唇角微抿,眉宇犹带情事未消的慵懒。
白衣胜雪,平静如水。
不曾回眸看一眼深帐里的她。
直到第二日醒来,林江月看着空缺的一半,怔松了许久。
他昨夜没有留宿,例行公事般解决后,很快离开了。
“若非母亲叮嘱,他今夜约莫也不会过来吧。”
她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被莫名的悲伤揪住,可却掉不下眼泪。
直到起身,林江月都有些低落,可随后,她发现锦被里掉了块玉佩,似乎是他常佩戴的那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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