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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地宫诀

三月初七,惊蛰刚过。他们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抵达京城近郊,与提前潜入、准备发动最后宫变的忠心部下汇合,秘密潜入作为临时指挥据点的、一座废弃的皇陵地宫。

地宫里,烛火通明,映照着冰冷的青铜兵甲和一群眼神狂热、压抑着兴奋的追随者。江屿换上了一件早已为他备好的、绣着暗金色龙纹的玄色衣袍,长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锐利的眉眼。他正在听取最后的部署,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已然大变,不再是药庐里那个需要她救治的伤患,而是即将君临天下、执掌生杀大权的王者。烛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冷硬,不怒自威。

也正是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暮笙隐约听到江屿那位心腹副将,在角落里压低声音的劝谏:“殿下!暮笙姑娘于您确有救命之恩,臣等感佩。但她全族皆殁于林壑之手,此仇不共戴天,她心中怨愤可想而知。且她知晓我等太多核心机密……如今大局将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恐成不确定之隐患。那‘忘忧’散,服用后前尘尽忘,能保她余生平安顺遂……这,于她而言是解脱,于殿下您的大业,亦是……稳妥之策啊。”

江屿背对着暮笙的方向,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地宫的阴寒仿佛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最终,他才用一种极其疲惫、仿佛耗尽了所有心力的声音,缓缓说道:

“……朕,知道了。”

也就在这一刻,暮笙手握着一枚刚从一名牺牲侍卫紧攥的掌心里找到的、染血的铜符——那铜符清晰地指向一位深受江屿信赖、实则早已被林壑收买的“忠臣”——猛地踹开了地宫深处那间用于密议的石室大门!

石门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室内,江屿正将最后一卷可能牵连过广的密旨凑近烛火,火焰吞噬着绢帛,化作飞灰。听到巨响,他碾碎手中最后的灰烬,抬起头,露出腕间一道深可见骨、显然是新添的刀伤,鲜血仍在缓缓渗出。

“你要的沉冤得雪,”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现在,可以走了。”

暮笙的目光却死死盯在他脚边——那里,随意丢着一件染血的、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纹样的袍服!那分明是只有登基大典上才能使用的、皇帝专属的制式!

“骗子!”暮笙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背叛感而颤抖,她拔出他一直珍视、他赠予的那根银簪,直指他心口,“你早就……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你根本不需要我的药,你只需要我这个‘麻烦’消失!”

簪尖破空而去,却在中途被他的盲杖精准地弹开,“叮”的一声脆响,跌落在地。与此同时,江屿的另一只手却托起一个青瓷小药瓶,递到她面前,盲杖的末端稳稳地抵住了她的咽喉,力道不容反抗。

“喝下去,”他的声音冷硬如铁,眼神复杂难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放你全族……离开。”

地宫深处,只有冷凝水从石缝滴落的“嗒…嗒……”声,规律得令人心慌。在昏暗的光线下,暮笙清晰地看到了瓶身上那两个冰冷的小字:

「忘忧」。

暮笙的目光,如同被冻住的冰棱,从那个青瓷小瓶上刺目的「忘忧」二字,一寸一寸地,缓缓移到江屿的脸上。地宫烛火幽暗,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他下颌绷紧如铁石,抵在她咽喉要害的盲杖稳如磐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彰显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与决绝。然而,他托着那瓶能令人忘却前尘往事的药液的那只手,指关节却因极度用力而泛出惨白的颜色,微微颤抖着,泄露了心底翻江倒海般的挣扎与不忍。

“忘……忧……”她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像地宫里飘忽的尘埃,忽然,她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干涩、沙哑,在地宫空旷的石壁间碰撞、回响,激荡起一片空洞而悲凉的回音,比任何嚎啕痛哭都更令人心碎。“殿下……是想让我忘了什么?”她抬起眼,眸中仿佛有冰焰在燃烧,“是忘了三年前青州疫区,那个快饿死的小药童,接过半块硬如石头的面饼时的滋味?还是忘了北境药庐外,那个大雪封山的寒冬,我们挤在唯一的火炉旁,听着风雪呼啸度过的每一个夜晚?抑或是……忘了上元夜烽火台上,那盏将你的白绫映成血色、也将我的心照得透亮的……琉璃灯?”

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笑声戛然而止,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冻彻骨髓的冰封,眼底是万丈寒渊般的决绝:“我的全族老小,早已化作了林壑刀下的累累白骨,坟头荒草都已几度枯荣!殿下此刻这瓶迟来的‘慈悲’……不觉得太晚,也太可笑了吗?!”

话音未落,积聚的所有悲愤、失望与决绝轰然爆发!她猛地挥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青瓷药瓶狠狠砸向身后那株枝桠虬结、雕刻着繁复蟠龙纹的青铜灯树!

“砰——哗啦——!”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炸响!瓷片与浑浊的药汁四散飞溅,如同破碎的誓言和无法挽回的过去。就在这药液弥漫的同一瞬间,她袖中寒光如电,十二道细如牛毛的金针破空而出,并非直取他的心脏、咽喉等致命之处,而是精准无比地分射向他周身十二处关键大穴!意在瞬间封锁他的行动能力,夺下那根象征着权力与隔阂的盲杖,而非取他性命。

她终究……还是下不了杀手。

“叮叮叮叮——!”

一连串急促如雨打芭蕉的脆响!江屿手中的盲杖舞动如轮,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精准无比地将十一根金针尽数击飞,针尖钉入周围的石壁,发出细微的“咄咄”声。然而,最后那一根金针,他却像是计算好了轨迹,故意漏过防线,任其带着一缕尖啸,“噗”地一声,深深扎进了自己左肩的肩井穴!

“呃——!”针尖入穴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半边身子瞬间一麻,气血逆行,脚下踉跄着向后倒退两步,重重地撞在了那株沉重的青铜灯树上,灯树剧烈摇晃,上面放置的灯盏叮当作响。

他单手撑住灯树稳住身形,抬起头,唇角溢出一丝鲜红的血线,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和难以言喻的痛楚,望向她:“这一针……力道沉猛,可惜……角度偏了三分。当年……在药庐,我手把手教你的认穴、运劲之法……咳……你都忘了吗?”

就在这时,因他撞击而剧烈摇晃的青铜灯树最顶端,那盏他一直随身携带、作为两人信物、早已残破不堪的琉璃灯,再也无法保持平衡,“咔嚓”一声脆响,从灯树顶端滑落,重重摔在冰冷的石地上!

“啪——!”

琉璃灯应声炸裂!无数晶莹剔透的碎片,如同破碎的星辰,又如凝结的泪珠,迸溅开来,在幽暗的烛火下,反射出万千点凄美而绝望的光晕,如星尘般散落一地。

就在这琉璃破碎、光影缭乱、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刹那!墓室一侧深邃的阴影中,一把早已蓄势待发、弩箭上淬着幽蓝剧毒的弩机,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弓弦震动,一支淬毒弩箭如同暗夜中扑食的毒蛇,悄无声息却又快如闪电,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指江屿毫无防备的后心!这一箭,算计精准,狠辣无比,出自真正顶尖的刺客之手,意在必杀!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超越了思考的极限!暮笙几乎是凭着守护的本能,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猛地向前一扑,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江屿与弩箭之间,同时右手疾探而出,徒手迎向那支致命的箭矢!

“噗嗤!”

箭头撕裂皮肉的闷响令人牙酸。弩箭穿透了她的掌心,剧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箭头上淬着的剧毒带来的麻痹感,如同冰水般顺着伤口处的血脉飞速向上蔓延,整条右臂顷刻间失去了知觉。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掌心那个狰狞的血洞中不断涌出的、带着一丝不祥黑色的鲜血,一滴滴落下,溅在他玄色靴面上绣着的、张牙舞爪的金色龙纹之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她抬起头,看向因这突变而骤然转身、瞳孔紧缩的江屿,挤出一个无比艰难、比哭泣还要难看的笑容,气若游丝:

“臣女……愚钝,生死关头……只忘了……该如何躲开。”

江屿猛地回头,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阴影中那个正欲悄然退走的身影——那张脸,他无比熟悉!正是那个一直以来被他视为肱股、深受信任、暮笙也多次为其传递消息的“忠臣”!此刻,那张脸上再无平日的恭谨忠厚,只剩下阴谋得逞的阴鸷与狠毒!

电光石火间,他彻底明白了!这场看似因“忘忧”散而起的激烈对峙,从头至尾都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目的就是利用暮笙与他的矛盾,引发冲突,制造混乱,要么让他们自相残杀,要么趁他心神激荡、防备最弱的瞬间,施以这绝命一击!好一招一石二鸟的毒计!

“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不知是急火攻心,还是方才金针入穴引发的内息紊乱,他喷出一口鲜血。但他动作毫不停滞,盲杖如蛟龙出海,挥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击退了两名趁机逼上的刺客。随即,他弯腰,一把将已然中毒、意识开始模糊的暮笙打横抱起,不顾自己肩井穴的麻木和体内翻腾的气血,朝着地宫最深处、那间安放帝王棺椁的主墓室,疾步退去!

身后,忠心部下与叛徒刺客的厮杀声、兵刃猛烈撞击的刺耳声响、垂死者的惨嚎声……如同汹涌的潮水般涌来,又随着一道沉重的、带着千年尘埃的断龙石轰然落下,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被彻底隔绝在外。墓室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彼此急促的喘息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如同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沉闷声响。

主墓室内,空气冰冷而滞重,弥漫着陈年木料和香料混合的古怪气味。一座巨大、冰冷、雕刻着蟠龙祥云的石制棺椁,静静地安置在中央。江屿将暮笙轻轻放在铺着厚厚明黄绸缎的棺盖上,那鲜艳的明黄与她苍白如纸的脸色、不断渗出的黑色血液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他迅速点穴止血,试图用所剩无几的真气封住她主要的心脉,延缓那可怕毒液的蔓延速度,但指尖传来的脉象已如游丝,微弱得令人心悸。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疯狂地冲刷着墓道外的世界,密集的雨点砸在石砖上的声音,透过厚重的石壁隐隐传来,更添几分凄凉与绝望。暮笙在身下逐渐扩大的血泊中,手指无力地动了动,摸到了半截在刚才混乱中被踩断的银簪,那是他曾经送她的。

江屿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他举起那卷她之前拼死送出、如今看来却满是精心编织的谎言、诱使他踏入这场宫变陷阱的“密信”,声音沙哑破碎:“先帝遗诏……本就……名正言顺传位于我。你一直相信、甚至不惜性命维护的那个‘忠臣’……才是真正与林壑勾结、意图颠覆江山的元凶……”

“我……知道。”她咳着,黑色的血沫从嘴角溢出,目光却异常清亮,仿佛回光返照,深深地凝视着他,要将他此刻的容颜刻进灵魂的最深处,“从你……赠我那盏琉璃灯那日……我就……看到了灯罩内壁……你用指甲……刻下的先帝密诏暗纹……我就……知道了……”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知道他所蒙受的冤屈,知道那盏灯本身就是洗刷他罪名最关键的证物!她之前的愤怒、指责、甚至不惜动手,或许更多的,是在气他为何始终不肯对她坦诚相待,为何在最后关头,还要选择用“忘忧”散这种残忍的方式将她推开!

琉璃灯……密诏暗纹……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他早已被悲恸和绝望填满的心湖中炸开,掀起了滔天巨浪!那段被他深埋心底、视为绝密、支撑着他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往事,如同潮水般汹涌地冲垮了记忆的堤坝。

——承平二年,秋深。紫宸殿内药味弥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龙榻。

他那曾经英武刚毅的父皇,已病入膏肓,蜡黄干瘪的面容深陷在锦被中,唯有偶尔睁开的眼中还残存着锐利与无尽的忧思。他日夜侍奉榻前,亲尝汤药,却眼睁睁看着父皇的生命被诡异的病痛(他早已怀疑是慢性奇毒)一点点耗尽。而三弟江烁与宰相林壑,则频频以“仁孝”和“国事”为名,不断暗示他“年轻识浅”,不堪大任。

一场秋雨后的回光返照,父皇屏退众人,只留下他和老太监冯恩。父皇枯瘦的手紧紧攥住他,声音沙哑却字字千钧:“朕的病……来得蹊跷。有人等不及了……皇家无亲情,朝堂似战场……烁儿其心不正,林壑老奸巨猾……朕若明诏立你,只怕诏书未出,祸已先至……”

父皇指着那卷将被篡改、藏于“正大光明”匾后的明黄诏书,眼中是嘲讽与决绝。然后,目光转向冯恩取出的一卷白绢暗诏:“这……才是朕真正的遗意!冯恩会将其藏于……你母后最爱的琉璃宫灯夹层之中……待朕龙驭上宾,若他们敢行废立,这暗诏便是你拨乱反正的唯一凭证!也是护你性命的最后屏障!”

父皇的目光死死盯住他,用尽最后力气:“记住!隐忍!活下去!看清忠奸!这万里江山……托付给你了!”

承平二年冬,大雪,武帝驾崩。丧钟长鸣。宣诏大典上,果如父皇所料,明诏传位江烁,罗织罪名将他彻底否定。他跪在殿下,袖中双拳紧握,指甲嵌肉出血,牢记“隐忍”。

江烁登基,假意加封,实则步步紧逼,剪除其羽翼。青州疫病栽赃,“私通敌国”构陷……最后一次朝会,林壑手持“铁证”,江烁痛心疾首表演。他知道,最后时刻到了。

月黑风高夜,他借火灾骚乱,潜入母后废弃旧宫,找到那盏落满灰尘的琉璃灯。机括轻响,灯罩滑开,夹层中那卷白绢近在咫尺!追兵骤至!血腥厮杀,暗卫尽殁,他身负重伤,怀揣残灯,浴血突围,亡命天涯……

那盏灯,是父母深情的寄托,是父皇以生命为代价留给他的生机,是洗刷冤屈、夺回江山的唯一希望!灯罩内壁,确有他情急之下用指甲反复描摹、加深的暗纹标记,是怕自己遗忘,更是绝望中的一种寄托。他从未想过,暮笙竟早已看穿!

墓室内骤然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她越来越微弱、间隔越来越长的喘息声,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当啷!”江屿手中的盲杖脱手落地,在空旷的墓室里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棺椁前,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探查她颈侧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脉搏。然而,指尖触及的,却是一个更加致命、更加冰冷的硬物——那支他曾经亲手雕刻、寓意平安顺遂的桃木簪!此刻,这支簪子,正精准无比地、深深地钉在她自己脐下三寸的气海穴上!她竟用这种方式,自断生机,彻底了结了自己!也绝了他妄想用损耗自身本源的真气为她强行续命、从而可能影响他接下来应对危局、甚至危及他性命的任何可能!

“殿下……”暮笙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染血的手指艰难地抬起,攥住了他早已被鲜血和泪水浸湿的衣袖,目光开始涣散,瞳孔逐渐放大,但唇边却凝着一抹极淡、极温柔、仿佛解脱又似不舍的笑意,气若游丝,“赔我……一盏……新的……琉璃灯……”

那只攥着他衣袖的手,指尖微微一颤,最终,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蓦然松脱,软软地垂落下去。手臂落在冰冷的棺盖上,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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