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花厅,身后便有人追了上来,孙延纪期期艾艾道:“馥堂,冯兄……”
冯令仪挑眉,停下脚步:“孙老兄,我正想找你呢!我落水时,你怎么不见了?好不仗义!我帮你做的那篇诗,真是白瞎了功夫啊。”
孙延纪苦着脸道:“这真不怪我啊!有个小厮拉我去旁边,说丢了个玉佩,瞧着像是我的东西。我又怕喊你耽误了你的心神,想着认一认也不耽误多少功夫,便跟着他去了。谁承想刚一走开,你便落水了!”
冯令仪叹气道:“好吧,这事就算过去。孙兄找我何事?”
孙延纪嘿嘿笑了两声:“咱们之前说好的,你帮我取郎窑红……如今,还做不做数?”
冯令仪无语。之前是为了打探象藏的出处,她才答应的。如今既已知是冀王所为,她根本用不着孙延纪再帮她彻查蟊贼的来历了。
她毫不客气道:“孙兄当我是冤大头呢?小弟受了这么大的苦,若是再拱手相让,岂不血亏?不成,不成。”
孙延纪央求不已,冯令仪奇道:“孙兄好歹也是名门之后,怎么对几件瓷器这般宝贝?”
孙延纪大吐苦水:“我娘的四十大寿要到了!她常年住在道观清修,我也见不着几面,寿礼总得用点心思吧!可筹备了大半年,也没见着可心意的。这回恰好是来国公府试试看,那件郎窑红我一见就喜欢上了。我娘最喜欢这种东西……冯兄,你就让给我吧。使多少银子都成!”
冯令仪虽然怜他孝心,却还记着之前他在查贼一事上的敷衍,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出气的机会……
“不成,”她摇头道,“我今日心情不好,指望回去观赏名瓷松快松快。对不住孙兄了。”
孙延纪哑口无言。
冯瑾果然暂歇在东跨院,却是倒座房的位置,地方很狭小,外面竟然还有护院把守,完全是一副看守罪人的架势。
冯令仪进了屋,冯瑾正躺在床上出神,见她来了立刻坐起,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冯令仪在椅子上摸了一把,摸到满手灰尘:“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要被捉起来扭送顺天府了?”
冯瑾生硬道:“不是我做的,上公堂又有何惧?”
“蠢货,”冯令仪轻轻道,“被人当枪使还这么理直气壮。我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别人让你来找我,说什么过年团圆的话。你们既然有心示好,能不能别给我找麻烦?我投壶时,你为何站我身后?”
冯瑾不服道:“你凭什么骂我?你以为我想站你身后?是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才被挤到前头的!”
“何人推你?”
冯瑾没好气道:“没看见!人那么多,我怎么看得清!”
冯令仪幽幽叹气:“侯府为何派你出来参宴,你这个猪脑,专往是非之地一头扎。让冯琅来参宴都比你强……”
冯瑾气红了脸:“你再说一遍!你早被除名了,还真当自己是我兄长了!”
冯令仪冷笑:“就算我不是你兄长,现下我也够格揍你一顿!若不是你中旁人算计,我怎么会被你连累得大冬天落水,遭这么大的罪?今日若非两位王爷都在,我早就让护卫好好教你学个乖了!不是我在人前遮掩,你现在还能安安生生躺在这儿休息?”
冯瑾叫嚷道:“谁教你遮掩了?犯不着!就算你非要将罪名扣我头上,我也还有舅舅!”
冯令仪指着他道:“你自己看看你这出息劲。堂堂侯府公子,成日指望一个外姓的舅舅给你收烂摊子。冯坤晟都比你这个长于内宅的窝囊废强!除了个靠父亲恩荫得来的锦衣卫差使,你还有什么建树?”说完摔门而去。
冯瑾气得狠狠砸了个茶杯。
冯令仪出了东跨院才缓过气。
正思忖着是否直接辞行,前边有个管事模样的男人小跑着过来了:“冯公子教我好找!您怎么到这地儿来了?衡王爷正问起您呢!好容易得了他老人家的奖赏,您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该陪王爷用个膳才是啊。”
冯令仪惊讶道:“衡王爷让我陪膳?”
管事摇了摇手:“只是这么个说辞。衡王爷必定是赏识您呢。快同小人过去吧。”
适才是衡王主动提出要换赏赐,似乎那套郎窑红是特意要送给她一般……
冯令仪摸不着头脑地被拉了过去。
花厅之后的小阁楼十分精巧,招待衡王的房间更是屏开孔雀,褥隐芙蓉,暗香浮动。
衡王坐在上堂,在冯令仪行礼前便笑道:“馥堂不必多礼。快来坐着,如何走得这般快,不过稍晚些去寻你,你便走得没影儿了。”
冯令仪慢慢走过去:“王爷青睐,微臣不胜惶恐。不知您特意传唤微臣,是为何故……”
衡王示意侍卫给她拉开椅子:“私底下的场合,随意一见而已。适才为你出气,你怎么反倒替冯瑾那小子说起话来?”
冯令仪张口欲言,他又摆手道:“不必说为了家族和睦这种场面话。本王可是提前查过的,你与景川侯府早已断绝,还同冯瑾他母亲结仇。”
冯令仪叹了口气:“只是不愿多生事端罢了。这里毕竟是程国公府,来参加赏花宴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话倒不假,”衡王颔首道,忽而话风一变,“你可知道方才落水究竟是谁所为?”
程国公可是衡王的舅舅啊,他怎么半点不避讳,反而来问她这个苦主?
冯令仪心中怪异,道:“微臣当时全心全意要投壶,哪里注意得到旁的?也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衡王捏着酒杯晃了晃:“本王知道,你有在怀疑程国公。他又是本王的舅舅……呵呵。实话告诉你吧,此事本王还当真是半点没有参与。适才对冯瑾发难,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
冯令仪狐疑的目光都不用掩饰了:“……王爷何意?”
衡王悠然道:“今日这么多人参宴,人多口杂,怎么就能确认定然是程国公府的人作祟?冀王可是一同来参宴了。你落水前,本王的侍卫在暗中看见,唐家的小子躲在冯瑾身后搡了他一把,才让他站不住将你推进莲池的。你可以去打探打探武定侯唐家和冀王的渊源。”
衡王亲王之尊,会骗她吗?
他拿起紫金小壶,给冯令仪倒了杯酒,推过去:“当然了,本王也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是侍卫红口白牙说了一句。信不信,在你。”
冯令仪沉默片刻:“微臣自然相信王爷,只是不知您为何将此事告知臣?”
衡王叹了口气:“本王当然是有私心的。眼下储位空悬,冀王居长,景阳宫张氏不日便要擢升贵妃之位。实在由不得本王不防。前些时候,家下探子来回话,说是冀王府得了好一批银子,冀王急不可耐要做银子的打算,身边人将消息泄露了出来。谁知道煮熟的鸭子也能飞,被人半道上劫走了……馥堂从大兴回京,遇上了劫杀?”
冯令仪总算明白了,敢情是要拉同盟?
衡王微笑地看着她。
冯令仪道:“王爷消息灵通。”静静等着他说明意图。
衡王幽幽道:“你从他手里抠走二百万两银子,也算虎口夺食。他可不像从前那般庸懦了,你将一个位比太子的亲王得罪成这样,不想想后路?”
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冯令仪道:“微臣确实惶恐。只是臣位卑职小,不知王爷何处看得上眼,竟然下这么多功夫要拉微臣入麾下?”
若是到现在还反应不过来,她也太傻了。
那套郎窑红,兴许就是衡王特意送给她的。先时开诗会,便是给她行方便。谁料吕兆澜搅局。所以后来又主动提起换赏赐。
她能收到赏花宴的请帖,也不一定就是孙延纪的功劳。很大概率,只是误打误撞,衡王原本就示意了程国公给她下帖。
衡王笑道:“馥堂也太低估自己了。你如今教着一位皇子,五位皇孙。在旬考试卷上轻轻几笔,便能影响到皇上的评判。虽说力量不大,但日积月累,也足以致命了。本王的世子便受你教导,本王怎敢轻视?”
冯令仪不解道:“可文华殿也不独有微臣一位教习师傅……”
衡王摇摇头:“本王就明说了。其他师傅,无一不是三公九卿,又或是翰林院清流。要拉拢他们这种文官,太过困难。本王也是得知了冀王干的蠢事,才下决心找上你的。”
冯令仪思忖片刻:“小世子聪慧,实在没有微臣能效力的。不知王爷想让臣做什么?”
衡王此时却含糊起来:“宫禁之中,自然大有可为。若是馥堂肯为本王效力,冀王府绝对没有机会再像今日一般对你下黑手。”
冯令仪起了些警惕之心,打起太极来:“微臣只是五品小官,有幸被田阁老看上这点算术功夫,才能被举荐到东宫授课。还望王爷体谅微臣难处。若是在课业上关照小世子一二,臣自然没有二话,若是其他……臣家中还有女眷幼儿看顾,不能不顾及他们。”
衡王眯起眼睛:“你这是在拒绝本王?”
冯令仪连连摇头:“臣不敢,只是臣有自知之明,不能拖累王爷大业。”
衡王似是意兴阑珊,挥了挥手:“罢了。算本王识人不清。你也是个没气性的。去吧。”
冯令仪起身:“微臣告退。”
“等等,”衡王忽然又喊住她,指着桌上他方才倒的一杯酒,“你就这么提防,连被酒都喝不得?”
冯令仪不敢喝,却又不能直接拒绝,只能擦着地板走过去,捏起酒杯。
衡王啧了一声:“看你这吃药的劲儿。难怪献文喜欢折腾你。算了算了,饶你一回。”
冯令仪抱歉一笑,怕被他再叫住,脚底抹油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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