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找到书生并不难,但是他如今化成了怨魂,身上因果不明,这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这会儿估计跑不远,我先把他绑回来吧。”晓白揪了揪头发,快步走到刚才书生消失的地方,双手一合一展,拘魂索凭空出现,漂浮环绕于他周身。
“速去,归来!”随着一声轻喝,拘魂索迅速往四周层层荡开,不停扩散直至不见。
不一会儿,西南方向传来尖锐的叫声,就像指甲用力抓过青石板,令人十分不适。
声音慢慢地越来越怨毒,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声音被截断般忽地消失,拘魂索的一端回到晓白手中,另一端慢慢回缩,捆着刚才逃掉的书生。
“放开我!!!”书生张着“尖牙利嘴”以嘶哑浑浊的声音不断嘶吼,见挣不开拘魂索,便又要故技重施化作黑雾,却发现行不通。
“省点力气,别挣扎了。”晓白烦躁地说,“如果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小爷这鬼差还当不当了。”
千徊轻拍了一下书生的肩膀,拂过他的眼睛,他马上安静了下来,低垂着眼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奇怪,他身上的因果线若有似无。”晓白弯着腰凑近他眯着眼看,“而且囚魂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了怨魂,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千徊看着那小院子,“答案估计就在里面,走,去看看。”
说着就往那边走去,我和晓白也随之跟上。
院子里杂草丛生,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枯树孤寂地立在院墙边,小楼建在院子的正中,几阶木梯延伸下来,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进入第一层,推开房门,看起来应该是个会客厅,旧而不脏,只有少许的落灰,房主应该是个整洁的人。
这里空空荡荡的没什么家具,只有孤零零的一张桌子和椅子端端正正地摆着,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毛笔搁在砚台旁,砚台里墨已经干涸,一旁的纸上画着一名女子,但脸上没有五官,一片空白。
屋子里隐隐飘着腐臭,冥府之人对这味道并不陌生。
于是我们顺着咯吱乱响的楼梯来到二楼,二楼左右两侧各有一间房。
左侧的房门开着,一眼看尽的空荡,只有中间摆着一张断腿的破木床,而床上则是气味的来源,一个男人,没有了性命的男人,书生打扮,腐得看不清模样,就穿着而言应该年纪不大,却是满头白发。
“昨日来见这里到的就是他,看样子不过刚刚离世两日。”晓白说到。
“如果并非一开始就成为怨魂,是不是意味着他临走时心中并无太多怨恨?”我问。
千徊推测道:“许是在死后才发现了什么,令他心生怨恨。”
接着他们二人用灵力探查那具身体,我帮不上忙,便溜溜达达到了右侧的房间,不想推开门看见的却是另一个世界。
无论是楼下还是刚才的房间,皆是枯槁萧瑟,感受不到任何生机,这间房恰恰相反,一尘不染,且温暖舒适。
房中放置着一张雕花双人木床,床上铺着几层厚厚软软的被褥,床边一张小小的妆台,牛角梳、香粉囊、胭脂盒,仿佛可以看见一个正在梳妆的女人。
正对床的墙上挂着一副画,我走进细看,画纸微微泛黄,该是有些年头了,画中是画的是杏花树下的三人,一位看起来年纪稍长的女子,和一男一女两个青葱少年。
男孩眉眼清秀,带着少年特有的稚气与明媚,纯粹无邪地笑得开怀,女孩一张小圆脸,眉间朱砂一点,天真烂漫娇憨可爱。
而年龄稍长的女子看起来却有点眼熟。
她身着广袖素纱长裙,身材高挑纤细,优雅挺立,脸上带着明朗温和的笑容,算得上是倾人城的女子。
嗯?倾国倾城?嗯?
“千徊!晓白!快过来!快过来!看我发现了什么!”两人被我一阵鬼吼急急催了过来。
“你们看她。”我指着那个姑娘。
他们两个细看一眼后,晓白一拍手,说:“是她!刚才在河边看我们打架的姑娘!看来她与画中二人关系匪浅,她等得很可能是二人或之一。”
“画中的男孩,很可能是外面的书生。”千徊说。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看来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画中的女孩去了哪里?
就这副画看来,三人感情深厚,一人在三途河畔痴等,一个死后没去冥府相见,反而成了囚魂。
还有一个呢?若仍在人世为何放仍书生独自死在此处无人管,若是死了,魂魄又去了哪里,难道直接入了轮回,对二人毫无留恋吗?或者三人渐行渐远,不再关心彼此?
对着画也想不出什么了,于是我们先放下疑惑,继续往上走。
三楼是栋小楼的最顶层,楼梯尽头便是一扇门。
我轻轻推开房门,眼前的景象完全出乎意料,不只是晓白,连千徊都难得地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整个三层其实就是一间大房间,里面没有任何隔断,也没有放置任何家具,墙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却不成语句,最重要的是,这里有着不该存在的东西。
地板上有几道褐色的曲线,应该是干涸的血迹,曲线头尾衔接,组成一个圆环,只要是冥府中人都能一眼看出,这些血曲线拟的是三途河的形状。
在圆环之外,则是铺满枯骨,有动物的,也有……人的,有些骨头泛黄发黑,有些依旧白森森,时间相差久远,在房顶对应的位置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圆环,而圆环外则挂满了白帆,风从半开的窗户挤进屋子,拽动着白帆发出沙沙声响。
“这是,锁魂阵?”晓白愣愣地说。
锁魂阵,极其非常古老的阵法,甚至比我们的存在更为古老。
据说冥府诞生之初,三途河作为人间与冥府的边界,曾有一半在人间,那时的人们在死去后,重入轮回前,魂魄可以与人间的亲人在三途河两岸遥望相见。
后来遭逢巨变,三途河被完全拖入冥府之中,死真正成为了最后的告别,锁魂阵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人们不希望死去的亲人离开,为此想出了一个办法:
在幽静的山洞中,模仿三途河的形状,以人血在洞底和洞顶画下圆环,旁边铺满枯骨,洞顶涂满骨粉,做成一片死地。将濒死之人放入其中,待其魂魄离身,被环境所惑,以为自己身在冥府,便不再离开。
第一次成功后,人们开始纷纷效仿,继续与死去的亲人一同生活。但他们未曾想到,这种做法有违天道,锁魂阵里的魂魄被困得太久,接二连三地化为虚无,从此消失于天地间不再轮回。
人们眼见所爱所思之人,因为自己的私欲就这么消失,陷入了无尽的悔恨中,锁魂阵也成为了禁忌之术,但即使如此,数千年来依旧不时有魂魄在锁魂阵中消散。
“这可是传说中的阵法,我还从未遇到过。”晓白有些兴奋,小心翼翼地走近,仔仔细细地观察。
“可是阵中没有魂魄。”我有点疑惑,“是已经归于虚无,还是尚未有人进去过?”
晓白走到阵中,单膝下蹲将手放在地上,掌中发出微微的亮光,“有过魂魄存在的痕迹。”
“被锁太久消失了吗?”我问。
晓白想了想,“我也不确定,你们说那书生变成怨魂,会不会跟阵中人有关?”
我们看向千徊,自从进来后,他便蹙着眉沉默。
“怎么了,有何不对吗?”我问他,话刚出口,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异样,反射地看向锁魂阵。
“怎么了?”晓白一头雾水地问我。
我犹豫了一下说:“或许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此刻,这阵法中有魂魄存在。”
听我这么说,千徊忽然抬头看我,说了句:“阿孟也如此觉得?”然后伸手一挥,一阵风在屋内卷过,房顶的白帆断裂掉落,地板上的枯骨尽数化为粉末,锁魂阵瞬间被毁。
随之,他走向房屋中间,“晓白,聚魂。”
“嗯?”晓白有些不理解,但还是点点头应了声“好。”
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于是静静地站到一旁,不做干扰。
千徊捏诀吟咒,咒文并没有实质的内容,听起来更像是悠扬和缓的乐曲,令人莫名心安。
晓白指尖贴着墙壁,绕着房间行走一圈,所到之处黑暗如墨由指尖倾泻而出,吞噬了从窗户渗进的光,直至整个房间陷入黑暗,奇怪的是,明明四周无光,却又能看清房间里的一切。
做完这一切,晓白便走到我身边站定,我趁机悄声问他:“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他小声跟我解释,原来千徊吟唱的是聚魂诀,可以为受伤的魂魄聚魂,而晓白所做的,是暂时在冥府与人间划开一条微小的缝隙,让这里同冥府的环境相似,可以保护虚弱的魂魄。
“但是”晓白说,“我丝毫没有感觉到这里还有魂魄存在,所以即使有,大概也碎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耸肩摇头,“不清楚,就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楚。如果成碎片的话,那还有聚得起来吗?”
“魂魄碎片通常是有大量缺失的,拼不成一个完整的魂魄,因而都拿去给灵女修残魂了”,晓白说,“而且这里连碎片的痕迹都找不到,所以即使存在,估计都成粉末了,不过……”
“不过什么,你怎么讲话九曲十八弯的。”我催促晓白。
“魂魄一直没有走出过这个房间,即使碎成粉末,也可能一点不少地存在这里,虽然拼合魂魄粉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但做这件事的是千徊,便是有可能的。”晓白的话里带上了些许骄傲。
忽然,在房中出现了细碎的声音,就像是流动的沙子,随着聚魂诀沙沙作响。
“竟真的魂魄残留此地!”晓白兴奋地说,“在锁魂阵中已经消散无影的魂魄还能会回应聚魂诀的召唤,看来这里的魂魄很强大。”
晓白话音刚落,就见千徊面前一个身影徐徐出现,飘飘忽忽,双眸紧闭,待看得清面容时,发现正是画像中的眉间有朱砂的圆脸姑娘!
而且切实见到她后,我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嗯?她不是……”自言自语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她是谁。
待魂魄恢复,千徊便停止吟咒,姑娘软软地倒了下去,晓白眼疾手快地上前接住了。
千徊伸手在她的额上探了探,说:“她在锁魂阵中待太久了,几近消散,幸而有股力量相护,才能等到我们。”
“什么力量?”我问。
千徊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对晓白说,“她现在太过虚弱,不适合继续留在人间,晓白你先带她回去。”
晓白点点头,抱着那姑娘的魂魄转身离去。
千徊这才看向我:“那力量来自冥府,或者说,来自你。”
来自我?来自从前的我吗?且不算人间的时间,我到冥府也已百年有余,从姑娘的长相看在人间不过短短十几年的模样,也就是说,从前的我护的是前世的她?
正当我想得失神,额头哒地被弹了一下,千徊笑着说:“我发现你一想事情就皱眉,你一皱眉我就手痒。”
这个鬼差说话着实欠揍。
“别想了,你做的事总有理由。”他说,“忘了就忘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毕竟对于从前的我,千徊可比我自己了解。
我们继续在楼里转了转,再没发现什么,便回到院子去见那黑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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