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和石板上长满了青苔。
青合经常下雨,好在阳光充沛,所以苔藓长得格外茂密。
冬天下雨长霜,我就在这么茂密的青苔上滑了一跤,摔得屁股两开花。
刚洗完澡穿的又少,疼得我龇牙咧嘴,我一边捂着屁股,一边心里暗自保证下次再也不从澡堂火急火燎地跑出来。
我妈骂我急个屁,我埋怨她:“你一个女人去要债怎么能不叫上我,更何况我在这儿!”
“你个小王八蛋,毛都没长齐在这充什么胖子,老娘当年当老板娘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
厂子里给我妈安排的住处离澡堂不远,我老远地看见我妈的黑影直往工人们的公寓里冲,这才急得我穿着湿了的拖鞋在大冬天里狂奔。
黑灯瞎火的,路上装的灯泡早八百年前就坏了,我这才摔的。
工厂是个玻璃厂,不知是经营不善还是被人恶意举报,上面来查了好几回,抓了厂长的儿子,说厂子要整改,先停办。
从我妈那边听来的,说厂长的儿子被□□给打了,家里人花钱都保不出来。
我妈在工厂里烧大锅菜,顺带做一些小本生意,夏天卖雪糕,冬天卖热酒,开起了小卖铺。
厂子一停,厂里的工人都歇业了,他们大多是外地过来打工的,都歇着不知道干些什么。
自从厂长的儿子关在看守所里出不来,小道消息天花乱坠地在饭桌上传。
出库的大叔吆喝着这厂是没救了,好些人听了怂着肩连啤酒都喝不下去,可主任又笃定,说厂子马上要重新开了。
主任都这么说了,刚开始大家都没想走的。
时间一长,传来的话术都一个样,有的人等不及工资结清了的当晚卷铺盖走了,有的人工资拖欠的闹了一段时间也走了。
只剩窝囊的没敢闹,在公寓里干等着。
在厂子里做餐饮生意,难免会有赊账,这一赊账还不是一个人赊,是一群人。
我妈趁着人没跑全,便挨个地上门要债。
要债也不容易,工人工资没结清根本还不起,平常一杯水几块钱一包烟十几块钱,日积月累算下来真欠了不少。
“你等着我穿衣服,我要跟你一起上去。”我说完就往房间里拿了件棉衣,冬天穿件单衣冷得我发抖。
“那你倒是麻溜点!”
我知道我妈嘴上虽然嫌弃我,但她其实也是害怕的。
工厂里都是男人,她一个女人在男人堆里做生意怎么着都是不容易的,我读寄宿,只有放假了才过来给她帮忙。
工厂的公寓破得厉害,楼道只有一楼装了灯,角落里还有阿猫阿狗撒的尿。
二楼三楼只住了几个人,差不多都搬空了,我们摸黑到了四楼,不小心踢倒了酒瓶子,我妈这才开了手机的灯,一个酒瓶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绿色的瓶子被手电筒的白光照得发亮,像是给它打了警示灯,滚了几圈也没碎,响声在楼道里震得让人心头一紧。
这公寓虽然叫得好听,却只是几栋老楼,不隔音的。
廊道里太过空旷,屋内杂七杂八的脏话仿佛是他们指我的头在骂。
我们来到门前,门是木门,别家条件好的一点的刷了漆,特别是一家子住的门上都挂着门牌,或者有小孩子贴的贴纸画,这扇门倒是没刷,锁看着也不结实。
我妈拍了拍门,里面倒是有了点动静,但是迟迟没人开。
使劲捶了捶,门外声音越响,里面却越发安静,我妈拿着欠条开始报,“沈——志——安,给我开门,再不开小心我喊人把你这门给撬开。”
随着门越拍越急,隔壁的也出来看热闹。
“喂!别敲了,没准早走了。”隔壁的癞子刮着碗里最后一口饭,饭早就冷了,连热气都没有。
我和我妈白了他一眼,继续拍门,这会儿动静终于大点了,随着里面鞋子拖沓的声音越来越靠近。
“咔——”门开了。
“你是沈志安?”我声音出去了还转了个弯,开门的是个栗子毛。
我瞅了他一眼,再望了望我妈,这位“沈志安”看起来跟我年纪不相上下欠了几千块钱?这不是出来打黑工么,怪不得这厂子得倒。
我心里嘀咕着,没等我妈开口,只听见栗子毛开口说了句,“沈志安在里面。”
说完这句话,栗子毛就准备往房间里走,大冬天,踩着一双凉拖嘎吱响,有的房间是有装空调的,不过多半没舍得开。
“真”沈志安着急忙慌地小跑过来,灿灿讨好式地笑,半掩着门跟我妈解释,“我在这我在这,刚才是我儿子,我儿子。”
“你过来我们出来说。”我妈把沈志安叫了出来。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面色凝重,我就知道这钱多半是很难要到。
沈志安个子不高,一米七出点头的样子,常年在外面打工面色黝黑。
他儿子倒赶上他了,我一看比我稍微高点,瞅着顶多比我大几岁。
倒是羡慕他儿子一头花里胡哨,搁我们学校,就算正在上课,班主任也得给你推了。
我来这里来得少,可能以前见过沈志安,这里的工人在夏天的时候经常拎着一条湿了的毛巾搭在肩膀,谁也分不清是水浸湿的还是汗浸湿的。
“嗷呜——”我顺着声音低头看,一只土豆大的小狗崽跟在沈志安后面,我蹲下来一把捞起小狗崽往里面闯。
这件房间不是很大,四个上下铺快占了房间的大半的地方,栗子毛就坐在其中一个下铺,我找了空床铺也坐了下来。
“给小老板拿瓶饮料。”沈志安朝屋里喊了一句。
“谁稀罕。”栗子毛小声怼他爸,不过距离太远,他爸一定没听清。
“我喝。”我抱着小狗摸了摸,无视黄毛的那张臭脸,卖乖似的笑着,“我喝,不喝白不喝。”
栗子毛还是给我拿了,纯牛奶送到我手上的时候,顺便摸了一把小狗崽。
这人跟他爸长得完全不一样,他皮肤白点,沈志安长得有点贼眉鼠眼。
我想他眼睛可能随了他妈妈,跟我一样,我随我妈,反正比他爸眼睛大。
染了一头非主流,染的时间应该挺长的,头顶长出了新的黑色,发尾也比较枯燥,跟我妈平时用的染发膏别无二致,便宜货挺伤头发的。
栗子毛借着摸狗的由头,装作不经意地问我,“沈志安欠你妈多少钱?”
他说话都不看我眼睛。
“你要给你爸还了?”我快速瞥了他一眼,再往我妈和他爸那边望去。
他爸梗着个脖子红着个脸,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借钱就是这样,我想起我爸欠别人钱没钱还的时候也这样,连开个口都需要斟酌,说什么话都要掂量半天。
我小的时候以为,大人是没有弱点的,长大了钱就会被大风刮过来,贴在身上甩也甩不下来。
直到我第一次看见我爸流眼泪,低三下四地打电话求别人,我妈把我拉出去逛到天黑才回家,她让我把我爸哭的事情忘掉,他好面子。
面子是脆弱的面具,人都要面子。
“大人的事情小孩少打听。”我装得跟个语重心长的老师一样,教育教育他,看到他那头就不爽。
地上的塑料瓶被剪了口子,烟蒂堆得跟小山似的,染了味的壳子上面还飘着烟灰,这烟钱也不少。
栗子毛被我呛得一愣一愣的,好像他真是我学生,他倒也不接话,继续撸狗。
小狗假模假样地咬了一口栗子毛的手,实际上还没下口,我眼疾手快地抓住小狗崽的后脖颈,警告他,“狗咬了要打好几针的。”
“没事。”栗子毛摸了下小狗的头,兴致不高。
两个大人话说完了,沈志安承诺明天借到钱就还,让我们先等等。
“你要是明天借不到钱呢。”我从房间里出来,双手交叉靠在门边,扫了眼沈志安,再回过头看了眼他儿子,
栗子毛此刻睡回床板上,被子很薄,所以他穿着厚夹克靠在铁板上。
“还不了你们报警把他抓了吧。”栗子毛冷不伶丁地冒了一句。
“呵。”明明刚刚还向我打听他爸欠了多少钱。
沈志安再三保证,我跟我妈就下楼了。
但我一夜难眠,睁了一晚上的眼睛,唯恐不能在他们门口睡觉,我是不信的,小莲估计也是不信的,但当人家儿子的面前也没办法打老子的脸。
最后眼皮没撑住,睡得跟打了麻药一样。
天地可鉴,果不其然,人心难测,我妈怎么也没想到,沈志安连夜跑了。
厂里看门的保安大爷早上碰见我妈买菜回来,跟我妈顺了一嘴,说是天还没亮,沈志安拎着几个包就跑了。
我听我妈回来讲,当即冲上楼去,我妈在后面跟不上我,等我跑到楼道的门口看见昨天那条狗,当即骂了一句,人走了狗也不要了。
当我恼羞成怒地站在那扇门面前,飞脚离它还有几厘米的距离,那扇门从里开了,我刹不住车直接撞人脑门上,栗子毛像是早就知道我会这么怒气冲天地出现在他面前,撞得我头晕眼花他也不说一声疼。
他带着点心虚,眼睛不敢看我,把我从他身上推开。
我们俩叉开腿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他拍拍手把小狗迎进门。
小狗蹭到他大腿上,翻了个跟头卖了个萌。
“你爸呢?”我没好气地推了他。
栗子毛被我推到在地,和小狗一起躺在地上,一句“走了”让我无言以对。
“你怎么不走?”他妈的儿子也不要了。
“不打算养了呗。”栗子毛皮笑肉不笑说完这一句,一脸无奈地望向我。
靠,原来他才是那只狗。
沈州来:为什么叫我栗子毛......
丷特福涞:很生动啊喂
沈州来:还有谁是狗
丷特福涞:大家好,这里有两只小狗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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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狗不养给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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