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弥漫着黄油的香气,混着鼠尾草和迷迭香的微苦气息,温暖得像是一层无形的蒸汽,把屋外的寒意牢牢挡在窗户之外。
“安,你帮我把黄油加热一下?”苏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抱着一大盘腌制好的火鸡,正熟练地翻找调味料,“这只火鸡腌了整整两天,保证味道超棒。”
我依然有些恍惚,心思还停留在方才的照片上,但手却机械地按照她的指示,扭开小火,把整块黄油倒进锅里,看着它缓缓融化,变成浓郁的金黄色,在锅底冒起细小的气泡。
苏珊凑过来,把一小撮百里香丢进锅里,拿起木铲翻拌着,“等到煎出香味就行啦。”她爽朗地笑了笑,“你觉得家里怎么样?哈哈,这两天我可是花了好多时间收拾。”
“很漂亮,而且……很有你的风格。”我轻声说道,余光偷偷落在身旁的苏珊身上。这么一看,她们的眉眼间,竟然真的有几分相似。轮廓深了些,神情却意外地像,连那种隐隐的倔强,也仿佛透过岁月,一代一代地,顽固地传了下来。
之前……我竟从未注意过。
“我的风格?”她夸张地挑了挑眉,“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她晃了晃木铲,转身从架子上取出两把软刷子,递给我,“来,帮忙刷上酱料。”
我接过刷子,把黄油混合着蜂蜜和橘子皮的酱料均匀地刷在火鸡表面,空气里弥漫着烤橘子和焦糖化的糖分特有的甜香。
“其实,这个房子是我爷爷奶奶的。”苏珊以随意的口吻说道,一边低头专注地涂抹酱料,“我小时候和他们很亲,在这里一直住到十岁,后来爸妈因为工作搬去了宾州,我们才搬走。上大学后,我又搬回镇上,现在更是又回到了这间屋子里。也算是重新捡起小时候的回忆吧。”
她语气很轻松,像是在讲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是听起来,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
“所以你的爷爷奶奶,一直都住在这里吗?”我问。
“是啊,直到过世之前一直都是。他们这辈子都住在这个镇上。”她笑着抬头,眉眼里带着一点回忆的温柔与不舍,“我奶奶总说,她跟我爷爷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栋房子的院子里。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穿着格子裙,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放学路上的爷爷看到了会对着她做鬼脸……”苏珊笑了笑,“所以现在我能搬回来,我觉得很幸运。”
我也笑了,手里的动作慢了一些,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刚才……我在壁炉上的照片里,看到了一张全家福。中间坐着的,是你的奶奶吗?”
苏珊一愣,抬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啊,你是说那张?”
她走出厨房,走到壁炉前的照片架前,仔细看了一眼,嘴角微微扬起,“啊,真怀念啊。”她轻声道,把相框拿起来,递给我,“这是我奶奶的妈妈哦,也就是我的曾祖母。”
我低下头,轻轻吸了口气,试图压住那一瞬间莫名起伏的心绪。
“是你以前提到的,来自中国的那位曾祖母?”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随口一问。
“对,就是她。”苏珊点点头,指着照片里一个带着大红蝴蝶结的小女孩,“你看,这边这个小不点就是我,当时我才四五岁吧。”她凑得更近了些,又指了指照片正中的女人,“我曾祖母很长寿,活了九十二岁。她在我七岁左右那年去世的。”
我盯着照片,心里微微发麻,指腹轻轻摩挲着相框的边缘。
“她……也曾在这里住过吗?”我轻声问道。
“嗯,这原本就是她家,后来传给我的爷爷奶奶,再后来到我。”苏珊脸上浮现出几分思念的惆怅。
我们继续忙碌着,切西芹、土豆、胡萝卜,剥洋葱皮,混合成填充物,准备塞进火鸡的腹腔。
“你的曾祖母,叫什么名字?”我一边切着胡萝卜,一边问道,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刻意。
“名字?”她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我只记得她的英文名叫Sylvia,她的真名……我不太记得了。”
Sylvia。我感觉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手里的刀也轻轻顿了一下。这个名字——我依稀记得,在某本书里见过。它的拉丁语源意是:森林中的灵魂。
“那你还记得关于她的事吗?”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补充道:“对不起,我只是觉得……有点好奇。”
“理解理解。”苏珊摆摆手,毫不在意,“说实话,我只记得她给我讲的睡前故事了,毕竟小时候她就已经很老了。不过我奶奶,到后来也还常常会说起她。”
“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继续问。
“我奶奶说,她年轻时是来这边读书的,后来就留在这里了,之后遇见了我的曾祖父,他们就结婚了。”苏珊想了想,笑着说,“我曾祖母是个特别厉害的人,听说她翻译过几本书,还在报纸里发表过文章,不过具体的细节,我也不太清楚。”
填充物塞进火鸡里后,我们用一个苹果堵住尾端,裹上锡箔纸,放入烤盘,再推进烤箱。
“啊,大功告成了一半!”苏珊夸张地伸了个懒腰,“辛苦你了,我们去沙发上坐一会儿,中场休息,中场休息。” 她洗了手,把那张全家福,小心翼翼地拿起,走向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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