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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路.5

午休结束,秦柚顶着九月末的太阳从租房去学校。

阳光一刺眼,眉头就不免皱起来。长得本来就跟谁欠他似的,这下看上去更是不好惹。

他想到了昨天晚上。

昨天他和隋轻回去的时候,一路上,他每分每秒都在做心理建设,打算开口给对方要一个联系方式,却猝不及防被他的高中班主任打断,到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哪怕他心里知道,就算没遇到他高中班主任,自己也未必开得了那个口。但他还是不开心。

这么想着,头顶的阳光也被教学楼挡住了。

教学楼门口站着检查仪容仪表和捉迟到的老师。秦柚既没有仪容不整,也没有迟到,每次都懒得抬眼瞧的。

“秦同学啊。”

秦柚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在叫自己,因为高中两年多从没人这么称呼过他,但音色很熟悉。他抬眼去看声音来源,看到了隋轻的那位高中班主任,眼神瞬间迷茫又无所适从。

秦柚:“……”

对视就算说“老师好”了,所以她最好不要骂自己不尊重老师,没有教养和道德。

那位年过五十的女老师抱着双臂,从某块告示栏前走过来,并没有责怪他没说“老师好”,边走边问:“这个月考榜上前十名怎么没有你。”

秦柚:“?”

有他才见鬼了。

女老师又对他说:“还是要再努力一点的,争取上个榜。”

秦柚:“……”

他默默看向另一块告示栏,去年十一月份的校园音乐榜已经撤了。于是他对女老师点头。

女老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说:“行了,快去上课吧。”

他暗中加快脚步离开。

上楼梯的时候,他又不自主地皱眉了:不是,把自己当什么了,成天厌学成这个样子,上课只埋头写作业,作业不会的就空着,一放学就去玩音乐兼职,他拿命上榜吗?

她叫住自己就为了说这个?

秦柚忽然又想到了昨晚,她说过的那些话还历历在目。

或许是因为隋轻……

肯定是因为隋轻。

肯定是因为他高中的时候一直在榜上,他的班主任就以为跟他走一路的自己也是那个实力。

真的假的?这人那样能是前十名?

下次问问。

但是下次要等什么时候。

正当秦柚以为这个“下次”要等很久,隋轻今晚就出现在了俱乐部。

秦柚有些意外,只愣神一秒后就不形于色。

直到结束隋轻都没有先行离开,秦柚下台前看了他一眼,他似乎等着自己。

于是拿书包的时候,秦柚先打开书包把外套拿出来,拿出来又不穿,就挂手上;关拉链的动作被放慢,最后才单肩背着书包,离开俱乐部。

看见一直在门口等自己的隋轻,他不怎么着急地走过去。

前两次一起走,也不知道是谁先迈的第一步,就莫名其妙地走一路了。但是今天很奇怪,隋轻就站着没动,秦柚停在了他前面他也没动。

秦柚还在想开口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而隋轻在他对面拿出手机,解锁后把屏幕转向他,屏幕的光晃着他的眼睛。

“我今早,”隋轻说,“本来想问你要不要跟一个小乐队认识一下,然后发现之前只顾着聊天,连你好友都没加。”

“……”

秦柚看着被递到眼前的二维码,一言不发,先偏开眼,接着低头,最后才单手从书包里把手机拿出来。

他只盯着自己的手机,看屏幕里的画面对焦,一两秒后页面跳转,选择加好友,刚点发送好友申请就把手机装起来了。

“OK,我直接推主唱给你?”隋轻在低头通过他的申请,问这话的时候眼睛抬起来看向他,人是带着笑的。

秦柚望向别的地方,问:“什么乐队。”

隋轻说:“因为兴趣爱好刚凑一块儿的吧,说是刚组,什么都还没定下来,单纯先一起玩一玩。我也是昨天晚上刚认识的。”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他的高中班主任骂他骂到十一点二十三。他不睡觉的吗,怎么就能在那个时间点以后认识别人。

面对他的好意,秦柚直接说:“不需要。”

隋轻还是站在原地,笑着说:“应该有得聊吧?”

秦柚:“没得聊。”

说完觉得语气不太对,他又说:“不感兴趣。”

隋轻的笑容没弱,只说:“要不说天才就是天才呢。”

秦柚:“……”

见隋轻还是没有走的意思,他终于问出一句话:“你还不回去吗?”

隋轻说:“那不等你先走,等你走了我直接打个车回去就行。”

“……”

他无动于衷,隋轻就问:“你也不着急回?”

为什么这个人说话总是带着笑意,是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人开心吗?

秦柚不回答他,把书包背稳,自己走了,走几步路,他又折回来。

他看见隋轻在看手机,估计是在打车,但是察觉到自己走回去之后,这人抬起头问:“落东西了吗?”

秦柚说:“坐公交。”

说完直接走向公交站台,没有停留。

这里离他住的地方只有一公里多,地铁末班在十分钟前,赶不上,扫个车也几分钟的事;夜班车却可能要等二三十分钟,都没走着来得快。

没有哪个傻逼会放着车不骑路不走,选择等公交。

秦柚站在站台上,背后是广告灯。他听见隋轻走到自己身边,于是看了他一眼。

“这个点公交不好等吧,你等的哪一路?”

秦柚回避了这个话题,稍稍沉默一下,对他说:“你成绩是不是很好。”

隋轻:“高中吗?凑合吧。”

秦柚:“……”

可能是觉得谦虚有装过头的嫌疑,隋轻就调整了措辞,重新说:“是还不错。”

秦柚问他:“你高考考多少?”

隋轻:“算是挺高的,但是不记得了。”

“……”秦柚扭头去看红绿灯的读秒,“你打的车还没到吗?”

隋轻笑了一下,说:“那不说了吗?等你先走。”

秦柚不说话了。等红绿灯各自过去一轮,他才开口:“今天你班主任叫住我了。”

“嗯?她没欺负你吧?”

“……”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她问我为什么不是月考前十名。”

隋轻被逗笑了,说:“她那人就是比较重视成绩,但不计较事儿,随便说点话对付过去就行了。”

“……你是不是经常在前十名。”

隋轻:“我经常待的主要还是教导主任的黑名单。”

秦柚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看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言难尽地收回视线。

过了会儿,秦柚才说:“我可以是第一列第一行。”

“什么?”隋轻没能当即反应过来,“你说余中那个歌手榜吗?”

秦柚垂眼看向路边,说:“我只唱了一两句就是第十名。”

隋轻:“那么厉害,藏了一手?”

秦柚:“……”

他又问隋轻:“你为什么被教导主任记黑名单?”

隋轻:“旷课旷考呗——叛逆。”

他问:“你成绩不是挺好的吗?”

隋轻:“不爱听学校的话,管不住,影响校园风气,造成恶劣影响。”

秦柚再次陷入沉默。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也是,细数下来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一个月一次或者两次吧,有几个月他彻底缺席。见面交流的占比不到全年天数的百分之三,不到全年小时的百分之零点三。

他真的很想问问他的一切。比如他多大了,他具体住哪儿,是做什么的;生日是哪一天,有什么爱好,喜欢听什么歌;几点回家,几点睡觉,不来这里的时候他去了哪里……

但是凭什么这么问。

秦柚看不透他的态度。如果他是存心靠近自己,故意戏弄,那为什么他的每句话都那么自然、理所应当?

他的语气,包括说话内容,都只能让人听出来他性格里的不修边幅,还有顾及人情绪的高情商;反而听不出那种苦心经营的夸张假话。

他动不动开玩笑,在不礼貌的边缘试探,但是没有一个玩笑让人感到不适。

他出于什么看向自己。

他来俱乐部那么几次,找他说话的人不在少数,秦柚都看在眼里,也没见他送谁回家。

难道只是因为在烧烤店仓促看过一眼,然后又恰好在那块公告栏上认出自己,所以在俱乐部偶遇的时候眼睛才会那么亮?

就因为是校友?

他知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是男的,就是他这样的。

别人自己都不屑看一眼的。

想到这里,秦柚又看向了空荡荡的马路。看上去在等公交,但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以那种方式回租房。

他就这么看着路,问隋轻:“你每次工作完只回来几天吗?”

隋轻说:“也没有,这个月就比较清闲,一直在这儿待着。”

现在九月末了,也就是说,他几乎一整个九月都在市里,但是到俱乐部的次数,半只手都数得过来。

秦柚彻底没话说了。

他把单肩背着的包换成双肩,外套就挂书包带上,快步离开站台,在地铁站出口扫了辆车,一句道别的话也没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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