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程歆换了身舒适的睡衣在客厅边看元旦晚会边包饺子，南方人习惯吃汤圆，她入乡随俗了很多年，但还是打心底爱吃饺子。冰箱存放的食材都是施翊采购来的，她调了两种馅料：一种玉米虾仁，一种猪肉小白菜。
和面、醒面、擀饺子皮，一气呵成。包了大概有一百个，除去一会儿要吃的，其余的都用保鲜袋分装好，放进冰箱冷冻。面皮还剩点，她又抹上食用油醒发了一会儿，动手扯了几根做油泼扯面，不过冰箱没有上海青，她洗了几根油麦菜代替。
她没有发信息给施翊，他说他有事的时候，她不想去打扰他。
*
“美国那边的事早就处理好了，你在国内安安稳稳待几年，到时候换个身份把大学读完。”施秉承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
“好。”
“现在连叫声爸爸也不愿意了？”
他在记仇。离家出走的母亲、没有预兆突然死去的英短、送他去心理咨询室受折磨、不顾反对又送他出国……这都是他父亲一手为之。他原本应该在美国读大学，但他偏要对着干，选择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三年。
“谢谢。”他最多道谢。
“作为父亲，我希望你跟那个戏子只是出于解闷，不要有其他想法，也不要让她拿住你的任何把柄，当然了，任何把柄对你来说不值一提。”施秉承的话语变回原有的严肃与不易察觉的警告。
现在的芜州，尤其是官商勾结频繁后，弄死一个人比碾死一只小猫小狗容易多了，天大的事，钱跟权顶得住。他清楚他父亲劝说里的警告，也清楚他父亲的手段。一个可以把合作多年的老友逼得认罪跳楼的人，能干净到哪里去呢？
“你把关闽废了？”施秉承问起几天前得到的消息。
“嗯。”施翊承认，关闽应该谢谢他，谢他没有一带二，连他儿子也一并废了。
施秉承评价道：“做得还算干净，不过不划算，容易弄脏手。以后这种事就让专门的人去负责。花钱买的不止是安心，还有高枕无忧。”
“以后我会跟爸爸多学习。学习如何做事不留痕迹。”施翊带笑的眉眼像他母亲，脸更像施秉承年轻时的模样，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划不划算对我来说不重要，他差点坏了我的事，废他是轻的。况且，我没动他儿子，没让他断子绝孙，他应该感谢我。”施翊的语气一时归为冷淡。
“不说这个了。”施秉承放下茶杯：“我答应你的要求，给你一笔启动资金。但我的要求是三年内，让它翻至少三倍。多的归你，亏了的话，就得对我言听计从。有异议吗？”
“没有。不过爸爸，你准备给我多少钱？”
“你想要多少？”施秉承探他的意思。
“三亿。人民币。”
“你很有把握。”
“随您。”
“行。我的儿子自然应该像我。”
“不过，我投资什么您不能插手，您也不能过问，三年内，如果我赢了，我要不限制的自由；如果我输了，我会听话好好去读书，保证再也不招惹是非。”
“可以。说话算数。”
“您可以录个音？”
“没必要。”
“好。没事的话我先回房了。”
钱到手就跑，这个儿子，真是没心没肺。
施秉承还是止不住提醒他：“这段时间在家住，记得明天早上陪我吃早饭。”
“好的，爸爸。”
*
洗完热水澡，吹干头发，程歆手舞足蹈地念起台词。临睡前，她发了个红包给施翊：元旦快乐～
没等到施翊的回信，等来了他的电话。
“很大方啊，程老师。”施翊电话那头的恭维几乎要将程歆冲上天。
“下次还是包红包给你。”程歆苦恼着回答。
“都一样。”
程歆悻悻地说：“你别叫我老师，我非科班出身，也没有值得一提的作品，这句老师我担不住。”
“现在担不住没关系，以后就担得住了。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不瞒你说，剧组有群演私下讨论主角的演技，大片结论是女二比女一演技过关多了。”施翊认同道：“我也觉得你很不错。”
“谢谢啊！”
“没诚意。”
“我的谢谢真诚无比。”程歆在电话这头拍拍胸脯。
“给我磕一个。”
程歆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
“你真的不一样，跟我第一回见的完全相反，用我们北方的一句民间俗语来说：‘你好像鬼神上身，判若两人’。”
“夸我呢损我呢？”打火机啪嗒的声音响了两次，程歆猜到他又在抽烟。
施翊问她：“你元旦怎么过的？”
“包了饺子，包了一百个。”
“吃完了？”
“我不是大胃王。”
“你真是好赖话听不清。”
“你怎么不收红包？”
“你还是把钱留着给我发工资。”
“工资跟红包没有联系，以后节假日福利统统都有。”程歆打包票道。
“那行，晚点收。”
“你明天回来吗？”
“不回。三四天回不去。不过你放心，我会让司机接送你。”
“那多不好意思啊……”
“别装……”
“谢谢。”
“客气。”
“那挂了？”程歆看了眼平板上的电脑，马上十二点了。
“行呗！”
程歆好心劝诫他：“少抽点烟，抽烟臭嘴还黄牙。”
“我定期做口腔检查……牙白没口气。”
程歆快速说完拜拜跟晚安，挂断电话，拉过数据线给手机充上电，检查了一遍闹钟，戴好眼罩，进入睡眠状态。
施翊盯着抽了半支的烟，随手碾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泡过水的纸巾将烟灰吸得紧贴无遗漏。
施煜：有个茶饮品牌需要代言人，你那个老板有无档期？
施翊：当然有。机会越多越好，她未来一定会赚得盆满钵满。
施煜：你准备把她当成投资？
施翊：对。我压她会红。
施煜：我觉得你心口不一。
施翊：哥，你火眼金睛。你觉得她怎么样？
施煜：不好说，我对娱乐圈无好感，脸盲。
施翊：我说人。
施煜：你喜欢她？！
施翊：开玩笑。我喜欢钱。我只是觉得她心思纯良，心软又听话，形象又不错。
施煜：我以为你开窍了。
施翊：我听到司机跟爸爸汇报你的行程，你带何琋去了你的住所？
施煜：嗯。
施翊：所以做了？
施煜：你好像总是喜欢在晚上的时候说话肆无忌惮。
施翊：因为你是我哥，你懂我。
施煜：私事无可奉告，你是我弟也不行。
施翊：那我猜一猜。其实没有，不然你不会在这个点给我发信息，你应该忙着养精蓄锐好继续下一轮爆发。我猜得对吗？
施煜：……我对着电脑在加班忙工作……
施煜拍了张书桌上堆积起来的几份待处理的文件。
施翊：哥，你知道我会帮你。
施煜：自由无忧，平安健康。我对你的要求仅此而已。其他的，别沾手。
施翊：已经沾手了。
施翊：你真忍得住？清甜美人一个，你带她去澜庭别墅就表明你认定她了。哥，其实我还蛮希望看到你家庭幸福美满的。
施煜：你说呢？我们都决定要结婚了。
施翊：爸爸可不希望你为情所困，他希望你跟他一样，利益永远最大化，永远排第一。
施煜：不。我有人性。我们跟他，不一样。他只是父亲，不是君主，我们是儿子，不是臣子。
施翊：我不说了，我困了。
施煜：说话算数，在家待够天数再出去。
施翊：明白。
书房的门被轻缓地敲响——
“进来。”施煜关上手机。
何琋穿了一身宽大的深蓝色长袖睡衣，是施煜的，袖子跟裤腿挽起一截又一截。
“你怎么还不睡？”施煜问她，视线停在桌上的电脑前。
“我们能聊聊吗？你忙完工作的话……”何琋欲言又止。施煜对她要求留宿的目的并不是完全清楚，该让媒体散播出去的照片也早就散了。
“等我二十分钟。”施煜做出一个请坐的手势，何琋点点头，关上书房门，坐在沙发上。
何琋没带手机，心里默默数着拍子。
施煜从侧面看到她坐姿端正，微低着头，阖起双眼，食指在大腿上一下一下轻点，频率稳定有序。关上电脑，他从书架一侧的小酒柜里拿了瓶香槟，打开倒了两杯。
“不含酒精。”
“谢谢。”何琋接过香槟杯。
“你要聊什么？”施煜坐在单人沙发上，上身穿的衬衣解开了一粒扣子，领带没了踪影。
何琋的目光看向杯中的微小气泡逐渐上升至杯口，她喝了一小口，放下酒杯，开口：“我们能不能不举行订婚宴，直接领证？婚宴延迟。”
“你很着急？”
“嗯。”
“告诉我原因？”
“我会以何家小女儿的身份进入我爸爸的公司，届时在宣传部工作。但如果再加上施煜妻子的身份，落在我手里的权利会扩大。我要帮的不仅仅是我姐，我要尽我一份力帮我们仨谋取到最完美的利益。我想你会明白。”
“你跟我结婚是为了我的权利，也就是利用我的身份施压给你父亲，进而达到你自己的目的？”施煜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仍然带着一抹笑。
“我在实话实话。你说过你不希望别人骗你，所以我没有骗你。”何琋说完话，及时避开他的视线。
施煜看出她的紧张，她这是被逼了？
“一定有原因。”
“我爸爸他有个儿子！外面的情人生的，他现在有立遗嘱的举动，我姐只能稳住公司的少部分人，我不想我妈犯错。”何琋的话里带着一腔委屈与不甘。
“代价会很大，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公司是我妈跟他一起打拼出来的，他不能独吞，也不能把属于我妈的那一份给其他人，我不同意。但我没办法，我想利益交换。”何琋说完继而望着他，她在等答案，一个确定而又安定人心的答案。
“我是问你，能否接受代价？”施煜的语气冷冽如同一阵刺骨寒风，她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可以。我可以，我姐跟我妈也会同意。”
“行，你挑个日子，我们一起吃个饭。你那个父亲不用出现。”
“我明白。谢谢你，施大哥。”
施煜靠在沙发里，“马上就是一家人，谢谢太见外。”
“施大哥，我是真心谢谢你。我的画廊生意也还不错，一年能卖出去大部分画，我会把这笔钱单独留出来，作为我们的共同资产。”
“你人看着小小的，倒是会打算，已经想着夫妻共同财产了？”
“交代清楚总是好的。”她目前最为上心的也只有画廊。
施煜问：“你不怕我卖了你？”
何琋坚定地摇摇头，“你不会。”
“为什么？”
她倒是笃定。
“我有种直觉，你不是那种人。”
“做生意不能一味地依靠直觉，这样很容易吃亏。”
“我记下了。”
“何琋呀，你还小，很多事只看一面的话对你有好处，但我不一样，我大你最少十岁。我做事不能只考虑一个因素。”施煜在劝退她，他说不上自己对眼前人的想法，喜欢暂时谈不上，合适更谈不上，单纯倒是挺单纯，性格温和。把小鸟圈养在笼子里太悲催，远景易逝看不清，近景相同太单一；小鸟会抑郁，眼里会失了光，这等于对它的腐蚀性屠杀。而有的鸟不该被关在笼子里。
“你早点休息。我回卧室了。”何琋道了句晚安，快走离开书房。她把反锁的卧室门锁重新拧正，相反，她在等待他的主动。
施煜打电话给私人侦探。
“部分信息发给你了，其余我要的，查清楚后告知我，越快越好。”
“明白，施总。”
他总归还是要再核实一遍真实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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