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程歆要拍摄的茶饮广告算是国内的老牌子了，他们近两年随主流新推出一条“新健康” 路线的子品牌茶饮。跟她合作的男艺人是选秀节目出来的唱跳全能型人才，年轻活力，完全符合新健康的核心词。
不用想，这次能争取到广告肯定又是施翊暗中发力。他的手能伸多远她不好估量。
施翊盯着两人在拍摄地“浓情蜜意”，手里的打火机眼看着就要被男人大拇指的用力程度导致无辜掉一层皮。
完美结束拍摄，程歆找品牌方要了两件茶水，工作人员帮忙搬上车。施翊正定定地坐在车头，目视远方。对于她递到眼前的茶看也没看，完全忽视。
程歆靠在车头，拧开瓶盖，不带私心评价，“好喝，一点热量都没有，也没有甜味。”
“不用。我不喜欢喝茶，任何种类的茶都不喜欢喝。”施翊说完话跳下车头，转身走向驾驶位，临了又丢了俩字：“上车。”
程歆拧紧瓶盖，麻溜坐回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还不忘提醒施翊系安全带。她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坏心情表示不解。近期网上流传的施家要与何家联姻的消息她刷到过多次，她忍住好奇，没问施翊。施翊似乎喜欢他哥！这是他第一次见两人相处时根据施翊表现出的一举一动来推测出的，当然，她的推测一向不准，时常站错cp，磕也能磕错主线。施翊是不是网上传的私生子？她并不想弄清楚。她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做出部分成就，攀到屹立的高峰，完成自己的目标。
对于施翊，她的利用占据大头。
“哑巴了？”施翊突然出声。
“啊？没有，我在想你为什么生气。”程歆也不想绕弯子。
“那你慢慢想。”
“嗯？”程歆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她又没惹他。
“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我诚挚地向你道歉，请原谅我的莽撞……”程歆朝施翊低头道歉，做派认真极了。
“坐好，我要加速了。”
程歆将背贴紧座椅，车子开始加速，一出过山车般的心跳体验差点将程歆拍广告喝进去的两瓶茶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你小心被吊销驾照……”程歆在路边扒着一棵树缓冲心跳，“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
“好吧！程歆，我觉得我要认真思考下有没有必要继续做你的经纪人。”施翊反悔了，他不需要把所有资金投在程歆身上，他可以投在任意一个有星运的艺人身上。看着自己即将据为己有的东西被后来者触碰，他的忍耐力失去坚固，言而无信他不在乎，尤其对象是她。
冲动的话已出口，后续的话他截在半路。
“我错了！”程歆一刻也没有犹豫，冲过去从后面抱住施翊的腰，两只手臂紧紧锢住他，姿势活脱脱像海克里姆急救法，“我错了我错了，我昨晚不该背着你偷吃那块抹茶蛋糕。我发誓！我今天早起空腹踩了半小时椭圆机，阻力调到八，热量都消耗了……”
施翊抬起双臂，“松开。”
“原谅我，我再也不偷吃了，我一定洁身自好，你不让吃的我一口也不会再碰，我会跟着教练好好运动，好好管住嘴。”
“松开。”施翊得逞了。
程歆还是死死抱着他，力度不放松一丝一毫。
男人下话：“上车。”
“好……”程歆收回身体，悄悄地出了口气。金主是通往演艺道路上不可或缺的主要资源，她一定不能放过他。
施翊在回味她刚才的那番话，都要口不择言了！
“上交你的微博账号、社交账号。”
“行。”程歆答应干脆，因为她经常用小号来摸鱼。
让一个小弟弟拿捏她？开玩笑，真当她年龄白长的，摸爬滚打多少年，在底层还能将自己保护得完好无缺，她要是没点心机早就被淘汰出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圈子了。
回到家，程歆拿出平板、电脑，又从包里掏出手机，一一介绍：“这是微博账号跟密码、这是ins账号跟密码、平板上登录的是国内两个社交软件、电脑申请的两个平台的账号专门用来追剧。就这些，没了。”
“好。”
“所以……以后能不能不再提重新考虑当经纪人的话题……”程歆悲戚的表情中带着不舍。三分装的，七分演的。
“行。”
门铃声响起——
“我去开，”程歆说着跑向玄关处。
“你好，我找施先生，我是健身教练，我姓杨。”门口站着一位穿着干净利落，梳着大光明头发的力量型女性，怎么说呢？她的脸上带着化妆品也掩饰不全的些微疲惫。
“你好你好，你先进来。”
健身教练很有分寸，自行穿好鞋套进入室内。
“施先生，你好。”杨教练向客厅站着的施翊打招呼。
“你好。”施翊将目光指向程歆，“你的学员。”
“你好。”杨教练朝程歆伸出手。
“你好。”程歆伸出手，她摸到杨教练手上薄厚适中的茧子，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陈教练半袖下的肌肉上。
程歆进去房间换健身服，教练拿出测量工具跟记录表。
“腰部、背部、臀部，这三个地方要着重锻炼，最主要胳膊粗，脂肪堆积比较严重，体态也有部分问题。”杨教练听了施翊的话，嘴里是一点也不委婉。
程歆安安静静地左转右转配合她量完维度，绑起的丸子头杵在头顶，像个遭逢打仗时蔫巴巴孤立无援的掉队士兵。
“我减……”话既然放出去了，她得把态度摆端正。先天条件不足，后期加倍努力。
杨教练坐在餐桌前制定了第一个月的饮食清单，她把电脑屏幕朝向程歆，看完清单程歆都怀疑她日后的例假会离家出走，弃她而去。
“日常会有营养补充剂，”杨教练看出她闷闷不乐的情绪，“也会有加餐。”
“谢谢啊！”
“不用客气，这是我的工作。”
施翊替程歆接了部古装剧过渡，爱而不得的好人女二，不过这次并没有好人长命百岁活到大结局一说，下线早。
作为烟花，美好跟绚烂是用秒计算的，过了就没了。人们或许只会记住绚烂下终成眷属的某对有情人，而不是绚烂本身这个听起来美好的短暂瞬间。
*
何琋在画廊介绍目前有意抬价出售的两幅画，购买方来自黎巴嫩的一位权贵慈善家，现居伦敦。忙碌一天后她跟同事准备提前关店去对面的商场吃日料，一位穿着黑白配色小香风套装的精致女士进来。何琋放下原先图方便用抓夹抓起的头发，正对着镜子补妆。
“我想定制一幅画。”说话的是刘滢。
何琋拿开镜子，没有表示欢迎。
刘滢不认生地径直走过去坐在沙发区，脸上保持进门时的笑容，店里的同事乔乔帮客人倒了一杯茶。
刘滢开门见山：“何小姐，我们聊聊？”
乔乔看向何琋，“你们认识啊？”
“是的。”刘滢接话。
“乔乔，你先去商场吃饭，我接待客人。”何琋支走同事，走过去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你应该听说过我。”刘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口红印印刻在杯沿。
“这是我们定制画的价格表，你可以先看看。”何琋把价位表放在她面前，并没有接她的原话。
刘滢说：“我想你替我作幅画。裸//体画，我要送给我爱人。”
何琋看着她，“可以，不过要等，未来两个月我没有时间，我要拍婚纱照，我们只能晚些时候再约时间。”
婚纱拍摄时间跟地址还处于待选中，她故意说得紧急就是为了堵一次刘滢。
“你们真的如同网上说的那样要结婚了？”刘滢有些怀疑，她的目光打量在何琋身上，没有窥出有孕的气息。
“是的。”何琋亮出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我跟施大哥已经领证了，婚礼举办一事也会尽早提上日程。”
“他爱你吗？”
“刘小姐，我们的私事无可奉告给外人。”
“施煜很专一，我是说，他不会轻易忘记他爱的人。”刘滢挑衅道：“希望下次见面是你替我作画的时候。”走之前刘滢将名片留在茶几上。
施煜来画廊接何琋，醉醺醺的人歪睡在沙发里，乔乔在收拾打翻的红酒瓶。
“发生什么事了？”施煜问乔乔。何琋酒量一向不好，极少有把自己灌醉的行为。
“不知道啊！我吃完饭来锁门就看到小琋姐喝醉了。”乔乔手里拿着两块被红酒浸变色的白毛巾，“可能是因为今天一下子卖出去三幅画，太开心。”
施煜走到沙发跟前，抱起何琋，“我先带她回去休息，辛苦你收拾残局。”
“好，我收拾完就锁门下班了。”
施煜小心翼翼地把何琋抱去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驾车驶往澜庭别墅。两人自从上次跟何琋的姐姐和母亲吃过饭后就常住在这里，分房睡。
上楼梯前何琋迷迷糊糊地问施煜，“你还爱她吗？”
施煜停下脚步，他当时看到了画廊茶几上的名片，那是刘滢的，名片设计出自他之手。
“你喝醉了。”施煜把她抱上床，何琋圈住他的脖子不松手，像是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模样，追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有忘记她？”
“何琋，你喝多了，好好休息。”
“不可以。你说过的，我们要举行婚礼了，你心里不能有其他人……这对我不公平，施大哥……”何琋哭了，“你当着我妈跟我姐的面保证过，保证你会对我一心一意，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施煜看着她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何琋摇摇头，无声的眼泪滑落进衣领。下一秒，她勒紧他的脖子吻他，像电影里那样，含住他的唇瓣。
气氛微妙，几秒钟后，何琋开口表白：“我喜欢你，是真话。那次吃饭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我对你就撒过这一个谎。不算。”
施煜看着身下哭红眼圈的人，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他看得出她在吃醋。她在寻求一份心安理得的、来自他的答案。
何琋看着他的眼睛，缓缓松开勒在他脖子上的双臂，侧身躺回床上。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确定施煜真的会喜欢她。她想要了解他的一切，他的喜好，他的所有。可是施煜这个人，神秘莫测，纸上的信息极其有限。同时，她也清楚，彻底忘记一个真心爱过的人很难。
施煜摘掉领带，脱掉外套，躺在她的身边，将她抱在怀里，问：“要我怎么证明？把心剖开亮给你看吗？”
何琋摇头不语。感情不就是一遍又一遍地剖开腹腔，一遍又一遍地展示跳动的心脏吗？
“何琋，你愿意相信我就相信，不愿意也没关系，这无关大方与否。你可以在任何时间说你吃醋了的这种话，我无权干涉你。我们建立婚姻的前提是跟利益直接挂钩的，所以，有些疑虑包含在内。”
“我听不懂。”她听得懂，他在打预防针。
施煜托起何琋的脸朝向自己，亲吻她的唇角，他尝到咸涩的眼泪。同居不同房的一段时间以来，两人睡在了同一张床上。他无心在此刻有所作为。那张熟悉的名片抵挡在两人之间像一竖屏障，或击碎或毁灭。
“好好睡一觉，”施煜提醒她，“天亮我会叫你。”
“所以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何琋没来由地问出这句话。
施煜立刻接话，“何琋啊何琋，你只管保持原样，不必为了任何人而改变自己。”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听过你……说你喜欢我的话，一次都没有。”
男人笑出声，指腹擦过何琋湿润的睫毛，“你的妆都要哭花了。”
何琋用掌心盖住脸，“我去卸妆。”
施煜着手脱她身上的衣服，“何琋，难道你忘了我们已经领证了？你现在是有夫之妇。”
施煜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磕在她的右手无名指上，提示她：“民政局那天交换戒指的时候我向你表白了，我说了我爱你，你当时没听到？”
“听到了，可那不是给他们做的戏吗？”
“有时候真话就藏在假话里。何琋，我拒绝协议婚姻的时候你就应当清楚，我们结婚只能是真结婚。还不明白吗？”施煜解开她的内衣排扣。何琋在跟他同居以来，轻易地改掉了挑食的毛病，体重秤上的数字也跟着上涨了几公斤。
何琋顶着一双哭红的眼圈，疑惑不解，“什么？”
“可以吃醋，可以发脾气。”
“嗯。”
“以后不许喝太多酒，尤其是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好……”
何琋低估了施煜的忍耐力，男人紧紧地搂住她，抚摸她的脸庞，温柔地在她耳边低语：“好了，除去枷锁，好好睡一觉。”
何琋闭上眼睛，任由男人抱紧她，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逐渐进入熟睡。施煜进去浴室拿出卸妆水，仔细替她擦掉原本就淡的妆容。她喝酒极容易上脸，此刻脸上因为酒精缘故变得嫩红的脸还没有恢复原样。
施煜在他的卧室洗完澡套上睡衣，径直去了何琋的卧室，靠近她睡下。在快要天亮时起身站在卧室阳台打电话给刘滢。
“阿煜，你终于愿意主动给我打电话了。”电话那头的欣喜传进施煜的耳朵里，他只觉得烦躁无比。很久以来，这个号码就一直波澜不惊地躺在通讯录黑名单里。
施煜警告她：“我打电话过来只是警告你一声，不要招惹我的人，也不要试图去挑拨我们的关系。刘滢，你最好搞清楚，你老公现在的位置摇晃不定，你想他成为过街老鼠的话就试试看。我现在有的是时间逗他玩儿。”
“阿煜，你不会的。”刘滢调整好语气：“可以的话我们见面聊，我等你的电话。”
“不用，没必要。”施煜挂断电话。
他回到床上，抱紧还在熟睡中的何琋，亲了亲她的眉间。
一直到十点多，何琋才从床上下来，床头有施煜留的便利贴：我去公司了，早饭在微波炉里，吃之前中火叮一分钟。何琋把便利贴从台灯上揭下收进抽屉，身体没有宿醉的不爽，她进去浴室洗澡护肤，贴着面膜下楼去厨房吃饭。
微波炉里是肉蛋三明治，养生壶里保温着施煜煮给她的花茶，洗好的蓝莓跟草莓控干水分放在餐桌上。
会议结束后施煜打电话给何琋，她静音没接。她去了画廊，无精打采地窝在沙发上，乔乔在摆弄新鲜的花束。窗外的雨被大风翻来覆去地刮吹，显得无力反抗原有的走势。
下午提前结束工作，施煜马不停蹄回了澜庭别墅，微波炉里的三明治原封不动，果盘里的水果也没有份量变化，不过保温的花茶壶被拔下了电源插头。
乔乔下午去了宠物医院，上次何琋跟她救助的蓝猫不久前做了绝育手术，今天约定新主人在宠物医院进行领养仪式。何琋原本想把猫留在家里养，后来打消这个念头，因为施煜的原因。筛选新主人这点，两人用了不少心思，善良又有爱心是必不可少的条件之一。何琋在宠物店给猫办理了医疗保险，生病、打疫苗都可以直接刷卡，不会给新主人增添不必要的花销。乔乔承包了半年的猫粮跟营养补充剂。
何琋看着乔乔发来的视频，领养仪式结束，宠物医院的墙上又新增一张新家照片。乔乔休息天经常去寺庙做义工，何琋也跟着去过几次，那座寺庙里就有不少猫，多数是被遗弃的。宠物猫、狸花猫，品种颇多。她跟着乔乔也养成了习惯，喜欢在包里装点便携装的小包猫粮跟猫条。
*
一年时间里，程歆拍了四部戏，三部现代剧，一部古装剧，客串了一部电影，拍了**个广告，上了两档综艺节目。她的粉丝数量暴增，她有了自己的后援会，不再是籍籍无名的陪跑员。名气身后紧随其来的是疲惫跟焦虑，还有隐隐不安跟流言蜚语。
她顺利拿到人生中第一个奖项——最佳女配角。出席各大红毯，赞助源源不断。她接二连三地顺势拿下奢侈品的代言。施翊在她身上投的钱，一年时间就翻了不止三倍。程歆真是一颗稳赚不赔的苗子。
笔记本电脑上播放着程歆上次出席颁奖仪式的片段，施秉承坐在沙发上，指间的雪茄已经下去三分之一，红酒斜靠在冰桶里。
“找个时间，请人出来一趟，不要让施翊知道。”施秉承说完抿了一口高脚杯中年份长久的红酒，芜州市某个新晋副部级送来的谢礼。
跟商人合作的代价孰轻孰重，掂得清才好，掂不清容易翻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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