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轨共有四种状态。”
宴河缓缓开口,声线清冷低哑,夹杂着未尽的咳意,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完好的灵轨无色无相,如天道呼吸融于阴阳,镇守八荒,邪祟难近方圆百里之地。寻常修士无法得见,需以衍镜为媒,方显真形。”
傅庭声坐在窗边,听得凝神。
此等言语,书中未曾记载,世间亦少人转述。
“轻损之轨,以衍镜照之,表面可见蛛网般裂纹。需提防灵液渗出后在四周形成雾瘴,惑人五感。此时的灵轨虽可继续运转,却已不再稳定。好在修复尚算容易,只需以桑皮纱包裹裂处,再薄涂一层梧桐树汁,便可令其自行复原。”
宴河见有人举手,便将对方点了起来:“有何疑问?”
“宴教习,您说得很详尽,可我们还是不知这灵轨到底长什么样。”
宴河点头,摆手示意他坐下。
“三日后,会给尔等每人配发一枚衍镜,届时自行观照便知。咳咳……不过,说来也巧,今年司里招了位能人,据说不必借助外物,仅凭神识就能辨出灵轨的所在。”
话音未尽,他已缓缓转过身来。
虽戴着帷帽,那目光却如有实质般穿透薄纱,不偏不倚落在傅庭声身上。
“不若请她来说说,灵轨到底是何模样。咳……傅庭声,站起来讲讲。”
顿时引起堂下一片骚动。
傅庭声正低头记着笔记,冷不丁被点了名,笔尖一顿,墨点溅上了纸页。
她有些意外,却并不慌张,冷静起身道:“宴教习过誉了,弟子不过能大概感知碎片灵压,再加上走了些运道,才恰好辨别出具体位置。至于说不靠外物看见灵轨,还远远不够格。”
宴河咳了一声,慢悠悠道:“运气,亦是本事。既有所得,就说说你是如何感知的,给诸位同僚作个借鉴,也算是份难得的经验。”
傅庭声沉吟片刻,开口道:“说起来,弟子运气确实不错。”
话音刚落,堂中传来几声轻笑。
傅庭声继续道:“那日监考的执事给了弟子一块白玉石,要求从殿内诸多灵石碎片中,找出与之相同的一块。灵压驳杂,实难辨认。但弟子留意到,有块青灰色的碎石同那白玉石一样,皆以相同的节奏频率向外释放灵压。而且……”
她顿了顿,飞快瞥了眼宴河:“而且那块青灰色碎石,不断逸散出极淡的红光。”
“红光?”宴河眉头微蹙,语气半信半疑,“灵液外泄,多为灰□□气,哪来的红光?”
“弟子不敢妄言。”傅庭声坚持心中所想,“若非亲眼所见,也不敢胡说。那光极其微弱,几不可辨,更像是某种尚未被完全炼化的灵息残痕。”
宴河盯着她看了片刻,摇了摇头:“咳咳……罢了,你坐下吧。”
见他不信,傅庭声也未再辩解,嘴唇轻抿,坐回原位继续听课。
宴河转过身,接着讲解灵轨的第三种状态:“方才所提到的,便是灵轨断裂后掉落的残片。灵轨断裂,邪祟必至,争抢那断口处倾泻的灵液。待灵液泻尽,附近便会彻底沦为死地。”
前排有人抬手提问:“教习,既已是死地,是否意味着无法再修复?”
傅庭声竖起耳朵,心中暗自思量。既已彻底沦为死地,灵气枯竭,就算按照之前的法子将断裂处勉强裹住,缺少后续蕴养,灵轨依旧无法复原。
不想,宴河却摇了摇头。
“死地亦非毫无生机。需集结数位元婴之上的修士,合力向断裂处灌入灵力,催动灵轨焕发生机,待溢出的灵液变得足够浓稠,再用龙骨钉、梧桐枝固形一月方能长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此过程颇为艰难,需昼夜轮替,不得松懈,否则前功尽弃,灵轨复断,邪祟卷土重来。”
许是讲了太多话,宴河咳得越来越厉害。
“咳咳……最后一种,咳……是彻底枯死破碎的灵轨,呈半透明青碧色。此类灵轨已无复原可能……咳咳,若能有幸拾得残片就带回来。经锻星司秘法处理,这些残片会成为修补断轨的最佳材料。”
傅庭声低着头,指尖轻敲案面,若有所思。
先前宴河只说修复一条灵轨,却未说明是仅有裂纹的,还是彻底断裂的。若是彻底断裂的灵轨,仅凭她一人,纵使耗尽全身上下所有灵力,也未必能修成。
更别提那些被灵液吸引的邪祟,同样需要人手处理。
好像有点麻烦。
——
下课后,众人陆续散去。
傅庭声不慌不忙地将案上笔墨、书页收回储物袋中,准备离开。
三日时限,她得好好谋划一下,如何探出那朱笔的下落,又要如何在通过考核的前提下,将那东西神不知鬼不觉拿到手。
“傅师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倏然回首,只见一人自廊下缓步而来。那人眉目清隽,广袖生风,举手投足间倒有几分谪仙气度。可落在傅庭声眼里,对方更像一只笑里藏刀、随时准备落井下石的狐狸。
“有事?”
那人抱拳作揖,语气颇为随和:“在下霍知年,是新入司的持镜人。傅师妹方才课上所言,宴教习虽未置可否,知年倒是信了七分。”
相较于终日在外奔走的夜游人,悬镜司的持镜人只需端坐孽镜台洞察异象即可,没什么陨落的危险。这差事看似清闲,实则把持着监察万物的关键权柄,算是九司的热门岗位了。
傅庭声曾经颇为意动,毕竟可以长时间呆在悬镜司内,总比东奔西跑更容易偶遇裴挽。
不过持镜人对神识的要求比较特殊。
倒不是说要有多强悍的神识,而是更看重神识与孽镜台的契合度。这契合度非人为可控,仿若命定。如果神识无法与孽镜台产生共鸣,纵使修为通玄、半步飞升,也休想从镜像中窥得哪怕半分真相。
傅庭声那日试了试,不太行。
她未再强求,退而求其次当了夜游人。幸好如此,还未进司就撞到了目标正主,好似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
傅庭声心中微动,反问霍知年:“哦?你信了哪七分?”
霍知年态度从容,却不掩眸中锋芒:“两分是因你言之笃定,不像虚张声势。剩下五分嘛,是因为宴教习听到红光二字时,袖中五指猛然攥紧,却又很快松开。”
傅庭声还是没有放下警惕,撇了撇嘴:“观察得倒挺细。”
“世间万物,不都是细中见真。”霍知年耸耸肩,不觉被冒犯,“三日后便是考核,不知傅师妹可愿同我结伴而行?”
“你实力应当不俗,何须结伴?”
“宴教习当日只道修复灵轨后活下来,何曾言明途中会不会遇上彻底断裂的灵轨。知年虽非天资卓绝,倒也算是通晓术法符箓。傅师妹身为凛州剑宗高徒,剑术超群不说,更能感应灵轨碎片所在。独行易折,合道方生。”
对方是持镜人,消息灵通,想必早已查清了她的师门来历。
傅庭声唇角微扬,语气却不见半分热度:“此话未免太抬举我了,能进悬镜司,哪一个身上没点本事。”
霍知年眼神微动,笑意不减,继续劝说:“知年明白师妹心中的顾虑,前路凶险,合作之事也该慎重。若师妹愿意,不妨暂结道契,共行三日,过后各行其是、互不相欠。”
这番话倒是说得进退有度,既显诚恳,又留足了余地。
对方消息如此灵通,或可借他之手探查朱笔的下落,总好过她独自一人,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转。
权衡完利弊,傅庭声心中有了计较。
她眸光微动,语调也随之缓和下来:“霍师兄都这样说了,我再推辞,倒显得有些不识抬举了。”
“师妹可是答应了?”
霍知年眼睛一亮,神情狡黠,好似一只刚刚偷鸡成功的狐狸。
“结契就免了,你身上若有槐花酿,咱们共饮为誓即可。”傅庭声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但我有个条件。”
霍知年闻言,神色微动,却依旧维持着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语调从容道:“傅师妹但说无妨。”
“你得先答应我,绝不将此事泄露给第三人。”
“当然可以。”
霍知年答得干脆爽快。
未曾想,傅庭声却没那么好糊弄:“空口无凭,咱们先喝了那槐花酿,再说条件。”
霍知年心中忍不住啧了一声,暗道麻烦,但念及她那仅凭神识辨别灵轨的本事,终究耐着性子取出两盏清酿。
确认彼此饮尽杯中灵酿,傅庭声这才轻飘飘地开口:“帮我找到教习的朱笔。”
霍知年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
他本以为对方的条件无非是灵石、法器、符箓、消息之类的,谁料她张口就是教习的朱笔。傅庭声一个剑修,要朱笔做什么?改成绩吗?
霍知年眼珠转了转,犹疑道:“你确定?”
傅庭声神色如常,反问回去:“不行吗?”
霍知年被堵得一时语塞,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心中懊悔得不行,只觉得方才喝下去的灵酿都在胃里烧了起来,直往喉咙上窜。
他抬手捂住胸口,强作镇定道:“不是不行……只是,若因此被宴教习盯上,你我恐怕谁都脱不了身,他可是——”
“让你去查,又没让你偷。”傅庭声不以为意,摆了摆手,“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也别说什么‘共行三日’了。”
这话说的有些打脸。
霍知年气极反笑,咬着后槽牙,缓缓道:“好,那我便帮你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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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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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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