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姐姐,你快出来呀,有人找你。”
我从黑暗中苏醒,闻到一股茶叶檀香的味道,我揉了揉双手,坐了起来。
谁在说话?为什么不开灯?
“怜儿姐姐?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啊。”
我听见门被打开,下意识缩了缩肩膀,一个脚步声朝我走过来了,紧接着一双温暖的手覆盖在我的膝盖上。
“姐姐,快去一楼吧,我给你拿琴,时间快到了。”
“什么?”我侧着头听着。
“姐姐,你得去。”她的声音稚嫩,好像才十几岁的样子。
“这是哪?”
“松竹馆啊,你可是头牌,再不去,林老板该不高兴了。”
我听见她搬东西的声音。
“姐姐,我是桃枝啊,莫不是睡糊涂了?”
见我还在愣着,她又晃了晃我的手。
“没,没有,那你快带我去吧。”我握住她的手。
“走吧。”她那我扶起来。
“对了。”我站住。
“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吗?”她问。
“不,不是,我想知道,这里为什么不开灯啊。”
那个叫桃枝的姑娘,手有一瞬间的僵硬,她的手立刻从我手心里抽出来,改为挽着我的臂弯了。
“别,别开玩笑了,怜儿姐姐,你,你本来就看不见。”
我的思绪还停留在山上的一场大火,我刚刚亲手杀了强娶我的凶手,手上残留的温度,似乎是他温热的血。我不知道怎么出的屋子,也不知道在楼梯上绊了几下。很快,周围的丝竹声、笛子声,婉转悠扬,说话声、谈笑声不绝于耳。它们混在一起,围了上来,堵在我耳朵里,充斥着所有的空气,像隆隆的噪音,让我快喘不过气了。
突然,一只手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袖。
我慌忙抬起头,但忘了自己看不见,随即眉目低垂着。
“怜儿姑娘,你怎么不弹啊,就等你了!”一个男人冲我喊道。
“对啊,大家来这,不就是为了美人儿弹奏一曲吗?”
“对啊对啊!”
“快弹!别让小爷我白花了银子。”
我抱着琵琶,左手不知道摸着什么,右手碰到琵琶的弦,又犹豫着松开。
“快点啊!”
“就是就是。”
我咬着嘴唇,低着头,臂弯里沉甸甸的木质琵琶压得我无法呼吸。
忽然,我的后背竟然不受控制地挺直,双手不自觉地弹奏了起来,尽管手指僵硬,但熟练异常。
好奇怪,我怎么可能会弹琵琶?
2015年冬。
“叶晰宁!”
我回头,看见路灯下,林松拎着书包,向我跑来。
“你怎么在这?”我把脸上的围巾往下扯了扯。
“我回家啊!”他气喘吁吁的,把我的围巾往上拽,一边整理一边说着话,呼出不少白气来。
“你家是这个方向吗?”我差点被他闷得说不出话来。
“对,没错没错,走吧走吧。”
他推着我往前,然后转过来走在我旁边,抓着我书包的带子。
“我怎么记得……”
“你记错了。”他将我的头摆正,催促我赶紧回家。
在这条又长又黑的巷子里,我们两个人并排走着,走到将近一半的时候,我看见几个染着黄色头发的人,叼着烟,站在一个坏了的路灯下,正嬉笑打闹着。见我们来了,都停下来,注视着我们。我们从他们身边擦过,我在衣兜里暗暗握紧了自己的手。
“别怕。”
他快走一步,走到我的右前方,忽然握住我的手腕。我心里一惊,看向他,林松的眼睛看着前方,在寒冷的冬天莫名生出一股暖意。
“以后冬天,我陪你走。”等我们出了小巷,他说道。
“好。”
一曲毕,众人停滞半晌,才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
我抱着琵琶,心生不解。
“怜儿姐姐,你可真厉害,他们又付了许多订金,这下林老板一定很高兴。”
桃枝伸出胳膊,把我的琵琶从手里接过去,又在我手心里慢慢放上一个温热的杯子。
“喝点茶吧。”
我摸着光滑的杯子,用指甲轻轻碰了碰杯壁,发出瓷器特有的清脆声。
桃枝背着我的琴,扶着我的胳膊,将我带回楼上。
她关上门,扶我到一个小凳子上,开始拆我头上的发钗。
“怜儿姐姐,等下你就可以休息了,有事喊我,我就在隔壁。”
“我,我怎么喊你。”我连忙按住她的手背。
“你的床边有个铜铃铛啊,姐姐,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
“那你可早点休息呀。”
我点点头。
突然,门被打开了,可是我身后的桃枝正在为我拆头发,那么进来的能是谁?
我听见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梳头发的力量一下子消失,我的心紧张起来,手紧紧抓着裙子。
吱呀——门被关上了。
“桃枝,是谁?”
“是我。”
一个沉稳的男性声音从我耳边响起,我记得,我记得这个声音。
我连忙站起来,双手胡乱地抓着,可我什么都看不见,平衡在我站起的一瞬间就失去了。
我下意识紧闭双眼,却忘了无论怎样我都是看不见的。
下一秒,一幅温暖的躯体紧紧抱住了我,一只有力的手臂托住我的腰,将我搂在怀里。
我一下子推开他。
“谁?”
我偏过头,警惕地听着,隐隐闻到清苦的墨香。
“抱歉,我吓到你了。”
“是林老板吗?”
“怎么叫得那么生疏。”
他的声音宛如静谧湖水中的月影,有一种娓娓道来的安全感。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安静了?黑夜的寂静哪怕只有几秒,也让我焦躁不安。
“桃枝呢?”
“她去休息了。”
“刚刚是我不好,怜儿,没有提前跟你打声招呼。”紧接着他又说道。
他将我凌乱的碎发别在耳边,那只手有珠子相互碰撞的沉闷声,他似乎戴了手串。
我下意识摸了上去,他手腕上是一串某种木质的珠子,确认后,我才一下子心安。
唉?我的手怎么到人家手腕上了?当我意识到举动的不妥后,一下子又松开了。
我错把手当做我的眼睛了,看来,眼睛看不到真的太影响生活了。
“对不起。”我连忙说道。
“不要总是道歉。”他语气中带着笑。
他姓林,又是一个姓林的,难道每一关的boss都一个名字吗?那玩家也太容易找到他了吧。
“你要是喜欢这个,我就送给你。”
他把我的手拿起来,手心朝上,我接到了一串尚且带着体温的珠子,不自觉地凑到鼻尖闻一闻,一股幽远的檀香。
“不,不行,这是你的。”我贴着他控制平衡,好近,好近。
“那下次我送你别的吧,你还是更适合昂贵的翡翠。”
“是吗?”
“当然,你值得最好的一切。”这话我好像在哪听过。
他把这我的臂弯,扶着我坐下,拿起刚刚桃枝放在桌上的梳子,替我梳起头来。
一下,一下,又一下。
刷刷的声音让我知道,我的头发很长,长到腰际。
“你今天的弹奏,很好。”
“谢谢。”
那位山神梳头发也像他一样轻柔,像他一样,突然,本来混乱的脑子里有什么思绪变得清晰起来。
邮递员、护工、山神……
“林……”我不自觉地出了声。
“嗯。”
直到他答应我才反应过来,于是唰的一下僵直了后背。
“扯疼你了?”
“没,没有。”
“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起码我在这是能做得了主的。”
“那……”
“你说。”
“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都叫我林老板。”
“真名呢?”我不死心,继续追问着。
他手中的动作停下了,那缕头发也被他放下,贴着我的后颈,夏天,本不热的房间,让我生出一层冷汗来。半天,我才听见梳子被放在桌子上的声音,两块木头的清脆声吓了我一跳。
他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
“早点睡吧。”
随即,将门关上了。
他,没回答我。
我想不明白,索性站起来。在黑暗里,自己原地大概转了个方向,只走了一步,便不敢站直了。
我害怕,黑暗太令我害怕了,所以我伸出手,慢慢蹲下来,跪在地板上,手向前摸索。没走几步,我便被长长的裙子绊倒了。
好痛。
我忍着膝盖的疼,一点一点地挪着,不分上下左右的视觉效果好晕,根本不知道走到哪了。
忽然,我摸到了木质的板子,是床边!
我背靠着床沿,坐在地上,后背有东西支撑着我,我才觉得安心些,长舒一口气。
寂静的空气停滞了好一会。
“啊——”
我坐在地上,将头蒙在被子里,大叫着,双手捂着嘴,又怕别人听到。
为什么游戏那么难啊,居然看不见啊,这还怎么拿奖金,我胡乱地锤着床。
过一会我又抽噎起来了。
“我怎么又哭啊。”
我又小声地哼唧几下,怎么到哪都有他的影子啊。
“哦!地上好硬!”
我忽的又挣扎爬上床,也不知道枕头在哪,暂且就这样胡乱睡吧。
2011年春。
“林松?”
他抬起头,抱着书包,满脸的落寞。
“你怎么在这?”我问他。
“家里没人,我忘带钥匙了。”
我坐下来,陪他一起,坐在初中操场旁的台阶上。太阳在慢慢落山,火红的夕阳照在每一个角落。操场上有散步的,还有几个踢足球的,他们正在欢呼。
“你知道今天语文老师留的积累作业吗?”
“知道啊。”
“我忘记了,你能借我看看吗?”
“当然。”
我从书包里掏出本子,递给他。
风轻轻吹过,纸打着他拿笔的手背。我摁住了本的一边,捏着压好。
他抬起头。错愕地看我。
“快写啊。”我笑着打量他奇怪的反应。
“嗯,嗯好,我马上。”
他被我催促得下笔飞快。
“我不着急,你慢慢写。”
我们身后是教学楼,前面是宽阔的大操场,杨树围在四周,正哗啦啦地响。我深吸一口气,痛快地吐出来。
“我刚刚看见咱班主任下班了。”
“巧了,我也看见了。”
“所以,你为什么在这?”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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