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病人挺喜欢你呀。”那个姓纪的护士坐在护士台后剪指甲，嘲讽地咧了下嘴角。
“什么？”我上午发了烧，请了半天假，这会刚下电梯，头还晕乎乎的。
“他把我认成你了，一直拽着我，还问我，你去哪了，挣都挣不开。我叫人给他打了镇定才安静下来。”
她抬眼看了眼我，我马上从愣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下午一堆活呢，再不干就下不了班了，沈护士。”说完欣赏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
我没搭话，去换衣室换好了衣服，开始工作。
先是昏昏沉沉地写了很久的记录表，觉得有些口渴，出去打水，拿着水杯，却不知不觉走到了林松的病房。
透过门上小小的玻璃窗，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轻轻敲了两下门后，我推开门。借着走廊的光，看见床上那人闭着眼睛，仰面躺着，被子凌乱地堆在地上。
我心生奇怪，想要回办公室，却隐隐有些担心。再三犹豫后，我还是推开了门。
我踮着脚走进去，把被子从地上捡起来，抖了抖，准备给他重新盖上。刚碰到他的肩膀，他就醒了，他的眼睛忽的睁开，面露惊恐。
“叶晰宁！”
他掀开被子，挣扎着要坐起来，奈何浑身无力，摔下了床。
“我在这。”我马上蹲下，伸手去扶他。
他回头，从惊慌失措慢慢安定下来，大口喘着气。
“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了，我以为你要离开我了，你别走，别离开我。”他忽然揽过我的肩膀。
我愣住了，大脑空白一片。过了几秒，对面那人僵住不动了，放开了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求你别离开我了。”他改为拉着我衣服的袖口。
“我只是感冒了，回家休息半天。”
“你怎么样了，还难受吗？都怪我，怪我没把你保护好，是我的错。”
“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你的事。”他好奇怪。
“我保证以后好好照顾你，不让你生病，你别再离开我了，好吗？”
“好。”
我只好拍了拍他的肩，笑着安慰了他几句。他是不是又发病了，因为他看上去越来越不像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可他好像认准了我，一边扶着床要站起来，一边让我赶紧坐下休息，明明自己都站不起来了。我把他扶了起来，自己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他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我，我看向旁边的窗户，通过玻璃的反光，我看见自己苍白的脸和没有血色的嘴唇，刘海翘起来一个边。
我回头，整理了一下头发，发现他的眼神忽然暗了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
“我不是病人，我喜欢的是你，没有别人。”他说道。
“好。”如果他真的不是病人，我的内心应该很有触动吧。
“真的。”他就这样看着她，这一瞬间，竟有些惊心动魄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缘故。
“我知道。”
我答应着，希望自己不要把这些话太当回事。
“你为什么不多休息几天。”
“这里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呢，被叫回来的。”我苦笑着，理了下耳边的碎发。
他看了眼她身后的门，透过门上的玻璃，能看到外面的一小块走廊。
“是谁叫你回来的？”
我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微睁，露出部分眼白，乌黑的瞳仁难掩紧张的情绪，长狭的眼睛与病态苍白的皮肤竟然显得他有些妖媚。
莫名的心跳加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我站起来，头晕眼花，险些没站稳。
“小心。”林松一把扶住了我。
“谢谢。”
站稳后，他并没放开我的手腕，只是盯着我。
“林松？”我很疑惑。
听到我叫他，才赶忙把手松开。
“你在我这躺一会吧。”他往旁边挪了挪，将身后洁白平整的床单露出来。
“我还得去工作呢，谢谢你，我得走了。”
说完，我冲他摆摆手。
“等等。”他总是这样叫住我。
“怎么啦？”我回头，安慰似的给予了他一个笑容。
“什么都比不上你的生命健康重要。”
他注视着我，严肃地好像我们的每一次再见像生死离别一般凝重。
“好的，你放心吧。”
门被轻轻关上，病房又重回寂静。我站在门口，似乎听见他在低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纪美涵……”
我的后背靠在走廊的白色墙壁上，凉飕飕的。
下午自由活动的时候，我依旧坐在那张长椅上。
病人们在花坛周围散步，有的聚成一堆踢毽子，有的在讨论什么兴高采烈的话题，手舞足蹈。我在阴凉下，静静地看着，脑袋昏沉，就快要闭上眼睛了。
不知什么时候，等我醒过来，发现自己的脑袋靠在了一个男人的胸膛，是林松，他身上的味道我很熟悉。他的胳膊正伸过来，扶在我的肩上，将我轻轻拦在怀里。可他的手并没有碰到她的肩，他的手虚握着，好像他只是单纯来被我靠着的。
微风拂过，周围是晃悠的病人，听到的是熙熙攘攘的吵闹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幸福与残忍在这一刻交织。我不敢真的醒来，因为我既高兴于和他接触的每个瞬间，又心痛在关于美好结束的钟声总会在未来某一刻敲响。
“你一定是太累了，回家休息吧。”他先开口了。
“我怎么睡着了？”我直起身体，按了按衣服上压出来的褶皱。
“快回去吧。”他说。
阳光下，他的神情好正常，眉眼真是漂亮，和这里的病人一点都不一样。也许在这一关里，他是装疯卖傻进来的医院，实际是倒卖器官的杀人犯。
晚上，我过来送餐，将饭放在桌子上，自然地坐了下来。
“怎么总是盼着我回去？我反倒希望你早早康复，这样父母就可以接你回家了。”我笑着对他说，好像坐在我面的真是游戏中的一个人物。
“我不想走。”
我的勺子本在炒饭中搅合着，听见他的回答，停下来，一抬头，看见他正看着我，黑色的瞳仁里倒映出我的脸。
“为什么？”我垂下眼睛，盯着饭。
“没什么，你能和我说说话就足够了。”
“是吗？”我以为将他送出医院或许也能通关，看来是不行了，但是，现在的我又对他无法真的狠下心来下手，即使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一切又是那么真实，真实到，我不想再也见不到他。
“你为什么还不回家，你已经发烧了。”
“我还可以。”我反应过来，咽下一口饭。
“快走吧，再重要的工作也远没有你自己重要。”
“我今晚值班。所以，还是你走吧。”我站起来。
“什么？”他好像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
“离开这。”
“什么意思？”他疑惑地看我。
“当然是祝你早日康复！”我拿着空餐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病房，走向了值班室。
林松，我不知道现在的你是不是我朝思暮想的幻觉，每一次我看见你，我都感觉我更加想念你，但实际上却离你越来越远。我得回到现实，起码在那里才能真的见到你。
在这里，我只能对着代码，饮鸩止渴。
半夜，我被一阵喧闹声吵醒。我坐在五楼的值班室，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立刻打开值班室的门，走廊上，空无一人。
难道是我刚刚听错了？
一回头，走廊对面的一排窗户上都映照着橘红色的火光。我冲到窗台边，向下看，院子里的花坛和我上次在林松窗边看到的一模一样，成了一口巨大的锅，里面红色的液体正在沸腾，天空被映照成深红色。
怎么回事？是我在做梦吗？
我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确定了，窗外确实是一片红色的诡异场景，到处都与白天的景象不同，却又透露着熟悉的样子。
我回到五楼值班室拿起柜子里的警棍，以此来壮壮胆。我走出去，走廊被窗外的火光映照的如同霞光满天的普通下午。我跑着去电梯，刚刚站定又觉得不安，转身奔向楼梯间。
在我路过一间间病房时，我惊异地发现这里居然如此安静，甚至连睡觉的呼吸声都听不到。我下到四楼，试探着走到走廊中央，透过一间间病房的小窗，我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病人呢？都去哪了？
我鼓起勇气随便打开一间，里面的被子好端端的铺在床上，好像这里的主人只是去了一趟卫生间，马上就要回来似的。下一间房，桌子上摆放着一本打开的书，下一间，桌子上的苹果被咬了一半，好端端的放在盘子上。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到我心口。
三楼，没人。
二楼，还是没人。
于是，我气喘吁吁地奔向一楼的值班室，不出我所料，果然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按理说每层楼都会有至少一个护士或者医生在值班，可桌子上的那杯茶甚至还是热的。
我瞥见墙角立着一把红色消防斧，起初我不明白为什么每个值班室都有防身的工具，现在我明白了，只不过有点晚了。
“你是在找我吗？”
一道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医院中如同响雷一般，在我的耳边突然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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