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隐猛地惊醒,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梦见自己被人追着打能睡踏实才怪了。
他闭上眼缓了一会儿。
临城和陵州相隔大半个国家,裴隐最先感到的不同就是天气。从他下飞机开始,潮味从各种缝隙里渗出,如影随形,风怎么也吹不散。
木桌的颜色被水汽烘得很深,裴隐拿起被遗忘整晚的风铃。
细麻绳串起长短不一的空心钢管,顶上几跟铁丝绕在一起当挂钩,显得劣质又廉价。裴隐本该把它扔掉,突然想起昨天的双重奏,挺好玩的。
挂回去吧。
楼下空地上有棵很粗壮的树,枝叶葳蕤。站在二楼走廊可以直接摸到枝干,两个小孩爬上去也不怕断。
裴隐走了几分钟看见早餐铺子,库库冒着热气。他很久没吃过像样的早餐,看到这么多花样还挺新奇。
铺子边上有一摞红色的塑料凳子,坐的人不多,都是老年人。
裴隐买了两个包子,梅干菜馅,一个麻圆,一杯豆浆,总共付了五块钱。他拔出一个红凳子坐下吃。没吃饱,又买了一份。
旁边坐着的大爷估计也是觉得少见,主动搭话:“后生,你看着不是本地人啊。”
“大爷,我刚搬来的。”裴隐喝了一口豆浆,浓稠的豆香飘进鼻子,不由自主眯了下眼。
“你说什—么—?”大爷年纪大,说话每个字都拖得很长,眼珠一转,又听清了,“啊,刚搬来啊。怎么搬来这了?”
裴隐找个借口:“来找工作。”
大爷哦哟:“这里可没什么好工作。你怕不是被骗了。”
裴隐佯装叹气,嘴里跑火车:“是啊。房子都买了,跑不了了。”
“这么年轻能买房也不错了。你多大?”
“二十四。”
“那老大不小了啊,成家没有?”大爷紧接着唠。
变挺快啊。
“没呢。”裴隐笑道,被问得多了,他没觉得有多冒昧,但也不想继续。
两人又随便聊了两句,裴隐:“大爷,我还有事,先走了,您慢慢吃。”走之前还不忘把红凳子放回去。
裴隐拿着手机,提示消息红点里的数字变成一串省略号。他没去看,向下滑动几下,找到中介。
中介:镇上没有卖家具的,想挑得去县里。
裴隐太知道往哪走了。昨天他坐公交到了县里,上了黑车不说,司机还把他扔半道上。裴隐推着箱子在雨里走了一个多小时,走到进镇路口。
路口有块石碑,被锈蚀得很严重,裴隐盯着看了半天才认出是他要找的“泰溪谷”。锻炼是好事,但他短期内没有再走一遍的打算。
不知不觉中,裴隐走到一家水果店。果香扑鼻而来,裴隐混沌一个早上的脑子骤然明朗。
各式各样的水果被整齐地陈列在货架上。裴隐往里走,看见熟悉的呆毛,乐了:“傅希莱。”
傅希莱刚搬起一箱香蕉,听见声音转过身,眼睛好像亮了一下:“早。”
“早。这么巧,又碰见了。吃早饭了吗?”裴隐问。
傅希莱点头:“吃了。”
“这是你家开的店?”
“不是。我在这打工。”
“就你一个人?”裴隐又问。
“嗯,这边不忙。你要买什么水果吗?我可以帮你挑。”
“等会儿,你先把箱子放下。”裴隐走上前搭了把手,“怎么一直搬着,不累啊。”
傅希莱:“还行,不算重。”
裴隐无奈笑道:“这话我都没法往下接了。”
“啊?”傅希莱表情有点懵。
“……给我装两挂香蕉吧。”
“好,我现在给你装。还要什么?”傅希莱去角落拿出空箱子。
“苹果和橙子各五斤,装一起给我就行。”裴隐环顾一圈说。
“行。你怎么拿,我骑车给你送回家去?”傅希莱问。
“好啊。”裴隐随口问,“你那车能外借么?”
傅希莱:“能。你要去县里?”
“嗯,买点家具。”裴隐说。
“噢。”傅希莱拍拍身上的灰,“可以,但是要等我中午休息。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会不会麻烦?”
“不麻烦,小事儿。”
裴隐听出他在学自己,笑道:“那也要谢谢你。没事儿了,你忙。我中午再来找你。”
见人要走,傅希莱有些急切地问:“你去哪儿?”
“不是,那个……”傅希莱摸了把脖子不知道怎么往下接,懊悔忐忑都写在脸上。
有种在欺负小孩的感觉。裴隐眉头动了动,答道:“去镇上转转,认认路。”
傅希莱点点头,然后两人沉默。
气氛有些生硬。裴隐心情微妙,主动先开口:“那我走了?”
“嗯,再见。”傅希莱挥手的姿势像桌上摆的招财猫。
想笑。不礼貌,忍着。
“拜拜。”
相较于夜晚,白天的小镇倒是安静不少,偶尔有几个行人。
这里的房屋最多四层,土胚开裂很明显,各种脏污纵横交错,每面墙都能看见里面的红色砖头。屋前都有两阶楼梯,两边大都是老旧的水桶和奇形怪状的石头。
青苔在有泥土的地方肆意生长,空气中有股腐烂的味道。道路中间栽着几棵树,相隔不远,都不高,枝干扭曲粗糙,枝叶却异常繁茂。
一眼望去,整个镇子最高的是电线杆,柱体上的油漆剥落,标识牌也模糊不清,连小鸟都不愿在这歇脚。
整个镇子被一团灰朦的烟雾困囿着,时间好似在这里停滞。裴隐做项目也见过不少落后的乡镇,再破旧也稀松平常,这里却让他心头生出一种莫名的古怪。
正纠结原因,有个女生端着一盆花出现在路口,步伐缓慢一深一浅,目不斜视地离开。
这还是他来到这里第一次看到花。
往前右转,是个挺大的商店。裴隐进去逛,什么都卖,东西有些杂,但摆放还算有序。
他选了一些菜去结账。
收银台有一台小太阳在轰轰运作着,有个男生正坐着看书,旁边还有个趴着睡觉的卷发男生。
看书的男生面容清俊,注意到裴隐,接过他手里的菜一样样称完,放进大袋子里递给裴隐,声音很轻:“总共三十五块,扫这里。”他右手指了下桌上贴着的收款码,又给睡觉的男生整理了下帽子。
裴隐回家做了个饭。厨房东西不全,不方便,花的时间长了一些。
这里隔音不好,其他楼栋的炒菜声能清晰地传过来。裴隐给电饭煲定了个时,算着时间差不多,往水果店的方向走。
店里多了个人,傅希莱正和对方说话:“又请假?”
“阿鸢下午要去拿药,我得陪她。”男生回。
“要梨吗?”
“还有柚子和石榴。”
傅希莱闻言装好,男生顺手接过。
裴隐这时也走进店里,两人目光都看过来。
“你来了。”傅希莱拍掉手上的灰土,“我差不多好了,现在过去?”
“不急,两点吧。”裴隐说。
傅希莱看着心情很好:“那我请你吃午饭。”
“今天可能不行。我饭已经做好了,一起吃吗?”裴隐笑笑,“下次你请。”
“好。”傅希莱一点没犹豫。
“帅哥,你要请傅哥吃饭啊。”男生一边朝傅希莱挤眉弄眼一边问,“你看着面生啊?你们啥时候认识的?”
“昨天。”傅希莱把男生的脸推开,“他叫裴隐,刚搬过来。”
男生哦了一下,语调有点飘,笑嘻嘻地说:“你好你好,我叫宋煦,大家都喊我阿阳,你这么叫也行。”
裴隐微笑:“你好。”
“行了,你快过去吧,不然阿鸢自己走了。”傅希莱朝着宋煦催促。
宋煦连忙点头:“是是是,那我先走了。再见啊,裴隐。”
裴隐:“再见。”
“晚点会下雨,我们过去最好带把伞。”傅希莱收拾干净桌面,拿上放在一旁的伞说。
“嗯。”细心的小朋友。
水果店用的是卷帘门,裴隐看着傅希莱把门拉下,红漆和黑漆喷得杂乱无章,看不清什么字。
傅希莱的电动车是蓝色的,划痕很多,看得出工龄很长,侧面还画了一个看不出性别的火柴人。
裴隐坐在后座,一双长腿有些委屈地放在车的脚撑上,上半身靠着尾部搭载的箱子,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
傅希莱看着裴隐在镜子里的囧样提醒道:“你脚可以往前放点。”
裴隐放过去,舒服了。凉风刮过来,刘海胡乱飞舞半遮视线,他透过缝隙看着傅希莱的后脑勺出神,回过神已经到了家门口。
“放哪?”傅希莱抱着水果箱问。
“地上就行。”裴隐托着箱底,帮着一起放下。
傅希莱安静地坐着。裴隐把菜端出来。三菜一汤,都是家常菜,但看起来就让人很有食欲。
“你厨艺这么好啊?”傅希莱发出感慨。
裴隐瞥他:“没吃就夸上了。”
傅希莱双手接过筷子:“看着就好吃。”
裴隐笑了:“那你多吃点,我看着你吃。”
“好啊。”傅希莱说着就开始夹菜。
土豆丝根根分明,茄子切成了小长段,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肉沫,红烧肉肥瘦相间,红润的酱汁浸透米饭。
食不言。傅希莱想夸但没找着机会,趁裴隐另拿出一个碗给他舀汤,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裴隐笑眯眯地摇头。
水果玉米又脆又甜,冬瓜绵软,汤已经不烫了,喝起来很清爽。份量不多,两个人吃刚好能做到光盘。
傅希莱往后任自己靠在椅背上:“吃饱喝足,真好。”
裴隐感觉傅希莱长他笑点上了,待一起就想笑:“这是什么姿势?”
傅希莱双手放在腹前,很是平静:“翻身的咸鱼。”
猫吃鱼,猫又变鱼,挺有节目。裴隐也学着仰头休息,靠背不够高,差点来了个倒立。所幸腿长撑住了。
饭后傅希莱主动洗碗,裴隐乐得清闲。雨一阵一阵,这会儿势头大,他们决定再歇一会儿。
“你要买什么?”傅希莱问。
“沙发。”裴隐说,“没沙发不方便,其他的再看。”
这有什么不方便。傅希莱不懂,“哦”了一下。
“一会儿我来骑车?”裴隐跟他商量。
傅希莱没意见:“好。”
裴隐顺着记忆的路线驾驶,进了县里傅希莱坐在后面指路,大约半个小时到了家具城。
说是家具城,其实只有两层,店铺也不算多。裴隐直奔沙发区,挑了个顺眼就直接躺下。他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门口的傅希莱:“来啊,试试舒不舒服。”
傅希莱一愣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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