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木没有立即把东西搬去棠海那里，他坐在床上冷静了半柱香的时间，冷静下来他才想到不对的地方。
棠海不对劲。
虽然丹木不记得以前有没有说过棠海屋子里冷，但他知道他一定会关心棠海的事，所以总该提到过一两句，可为什么偏偏这次棠海就让他搬过去？
他心中有两个猜测，一是棠海身子虚弱，抗不了冻，但又不肯说出来，所以叫他去暖床；二是棠海以前虚弱，怕被他看出来，所以才没有提过这事。
不行，今夜他要好好瞧瞧，棠海到底有没有事。
想好后，丹木抱着被子和枕头，往棠海的住处走去。
他还没不要脸到只拿枕头的地步。
丹木已经算好了，蒲迎既然已经回去，那炬归他们应该已经睡下，即使去棠海那里必须经过炬归院子门口，他也不心虚。
可，事实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炬归这人是真的让人意想不到，没睡也不点灯，和蒲迎在院子里数星星。
丹木被喊的时候，浑身血液倒流，脸上热气直涌，还好天已经足够黑，不会让人看出他那么明显的异样。
蒲迎没跟炬归出来，还在院中坐着，但丹木能感觉到那边灼灼的视线。
“师弟，这么晚你应该不是去晾被子吧。”炬归声音里满是揶揄。
很好，把丹木刚准备好的措辞抢先说了。
丹木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可他能想象到炬归脸上是怎样的笑了，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盯得他浑身发毛。
“当然不是去晾被子。”丹木脑子转的很快，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心虚，可捏紧被角的手暴露了他的紧张，他庆幸今晚的月光并不明亮。
“我去给师父送被子，他那床沾了水。”丹木觉得自己扯谎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信口胡诌简直手到擒来。
炬归拧了拧眉，似乎在思考丹木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没想出所以然，只好放丹木走了：“去吧去吧。”
逃过这一劫，丹木顿时松了口气，去棠海院子的脚步都加快了许多，生怕半路再杀出个人来。
月色黯淡，丹木慌张的黑影穿过几棵零星的海棠树，虽不显眼，但动作间的沙沙声暴露了这片黑影焦灼的内心。
他走得太急，推门声很大，算得上直接踹门而入了。
棠海正靠在桌边坐着，手里拿着书卷，旁边小烛台的烛火因为他卷来的风扑簌摇曳，书页上的光亮也随之明灭。
那烛火看着都快要灭了，可风过又扬起了头，安静燃烧着。
“这么急做什么。”棠海因着响动放下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朝屏风的方向抬抬下巴，道：“放到床上去吧。”
丹木胸膛还在起伏，嘴里喘着气，棠海绕过他，把门关上，从他怀里抽出枕头，问道：“还是睡外面？”
心跳如擂鼓，丹木已经分不清是跑的还是紧张的了。
“外面吧。”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抖。
棠海点点头，没有立马去床边，只把枕头翻过来，从两片布料的夹缝里伸手进去摸了摸，又道：“没带平安符过来？”
平安符在他身上，出远门回来忘了放回去。
“带了，在身上。”丹木咽了咽唾沫。嗓子好干。
他还在期待棠海会顺着他的话过来搜身，但可惜对方并没有。
棠海只是笑笑，点头道：“现在呢，困不困？”
丹木不困，但他要是再听不出棠海的意思，真的就是缺心眼了。
他是不困，但棠海困了，如果他继续说不困，棠海会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困了为止。
这种蠢事他干过一次，那时候他还小，直到棠海撑着头眼皮打架，他才反应过来棠海需要休息。
这段记忆很模糊，他也记不起来在和棠海做什么了，只是这样的场景下依稀被勾起了这点回忆。
“困。”丹木道。
“那睡吧，衣服挂在屏风上就行。”棠海把他的枕头挨着自己的放在外侧，脱了鞋去床上去了。
丹木看看不远处的衣架子，上面是空的，屏风显然比这个架子远，为什么要挂到屏风上？
“衣架子上挂我的。”棠海看穿了他的心思，道。
衣服也没多少，不能放一块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丹木就听棠海又说：“或者你想和我放在一起也行，只不过我的要放上面。”
这是什么讲究？
“明日你起的迟，这样放顺手。”
棠海好像能时刻洞察他的心思，每一句话都接得一丝不差。
丹木一噎又一噎，棠海不会真往他身上偷放了读心的花瓣吧。
这次他没在心里想，直接道：“你怎么知道明日我就醒的比你迟了？”
“难道你现在很困？晚上睡不着明早就起不来。”棠海淡定道。
丹木轻轻抽了口气，道：“你这，你……”
棠海这么了解他，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作了，怎样都会被猜透啊。
床上传来一声轻笑，而后笑声越来越明显，他抱着被子侧头，就看见棠海笑弯了眼，淡粉的唇弧度正好，比海棠盛开的美景还让人目不转睛。
“丹木，你还像小时候一样好玩。”棠海脱了外衣丢给他，道：“顺手的事，帮我放一下。”
外衣正巧落在怀里那团被子上，丹木垂眼看看，无奈地笑了一下，道：“到底谁才像小孩，你明知道我要过去，还扔过来。”
棠海哼笑一声作为回答，大概是觉得自己身为师父的威严有损，背过身把被子卷到身上，道：“睡了。”
丹木摇摇头，轻叹一声，把被子放到棠海身边的空处，拿过外衣叠好。
他一直不知道山鬼穿的布料是什么，总之这料子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和丝绸一般滑顺，又和轻纱一般柔薄，穿在身上不厚重，但御风挡寒绰绰有余。
难道是什么施过法术的仙家东西？
衣服上有棠海的香味，也不知道是衣服的香把棠海腌入味了，还是棠海把香味蹭在了衣服上，丹木觉得它们已经融为一体了。
他想闻，但是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些变态，可手上的的动作不受他的控制，衣服不知怎的就到了他鼻子前，他沉默两秒，耸了耸鼻子很快把衣服挂在了屏风上。
真成变态了。
做完这些动作，丹木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棠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了身，微低着头抬眼看他，眼神晦暗不明，看见他转身，轻轻扬了扬嘴角。
可当棠海抬起头的那瞬眼神和平日里一样柔和，丹木懵了几秒，在惊吓无措中脑里一闪而过棠海刚刚的眼神，可他没时间思考了，因为现在对方直勾勾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他不知道棠海看见了没有，他的动作不算大，看着从背后看应当不会很明显，如果棠海知道，应该会笑话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只看着不说话。
丹木定定心神，手上明明是干的，却下意识在衣服上蹭了几下，好掩饰自己的心虚。
“做什么在那里发呆？”棠海问道。
丹木心神不宁，往床边走的时候左脚绊右脚，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两手撑着床边，上半身挂在床上，好像一个如饥似渴的色鬼。
好死不死，棠海这时正好一手抓着被子，一手撑床半抬起了身子，看着像是邀他同睡。
真是跪了个正着。
“……”丹木沉默。
“……”棠海也罕见地沉默。
棠海不愧是师父，率先反应过来，放下被子坐直身子，扶着额头，像是对丹木的行为无奈至极，笑了一下才道：“不用找准机会就跪我。”
为了让棠海收自己为徒，丹木小时候的确总是跪他，后来发现没用，便一次也不曾跪过了。
没想到这种事情也能被棠海翻出来说。
丹木羞红了脸，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道：“我是没看路。”
“刚刚站那里干什么呢，放个衣服也磨蹭。”
“没干什么，看你衣服上有花纹，之前没见过。”丹木以为自己理直气壮，可眼神根本不敢去看棠海。
“是没见过，前几日才叫小人绣上去的。”棠海道。
歪打正着。
丹木心里窃喜，却完全忽略了一件事：棠海好端端的给衣服上加花纹做什么，这话乍一听很合理，可细细琢磨一下也不像真话。
可惜他正为自己撒谎成功得意，哪会思考这么多。
“放好了就歇吧。”棠海重新躺下，招招手让五彩鸟窝在他颈侧，偏头看了眼丹木。
丹木盯着那团毛茸看了几眼，对着棠海道：“我不想和它睡。”
棠海呵了一声，闷笑紧随其后，点了点五彩鸟的头，道：“听见没，嫌弃你。”
五彩鸟听懂了，扑了两下翅膀，啾啾声比以前尖利不少，叫完傲娇地仰起脑袋，炫耀似的把头埋在棠海耳后，一副舒舒服服准备睡的样子。
丹木握紧了拳，闭眼深吸了口，道：“你让它去另一边睡，不要占我的位置。”这是他最后的妥协。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本来这床就是棠海和五彩鸟的，要说鸠占鹊巢，那也说的是他自己。
棠海一边笑着，一边把五彩鸟挪到另一侧，道：“好了，过来睡吧。”
丹木看棠海困得睁不开眼，也不好再作妖，麻溜脱了外衣到床上去了。
困意来的很突然，好像是因为闻了床边挂的香囊。
他迷迷糊糊睡着之前往棠海那边看了一眼，五彩鸟不见了，只有棠海微微蜷腿睡得安稳。
棠海睡着的时候脸上笑意不浓，反而有种淡淡的哀伤，前几次棠海都背对着他睡了，今日他才发现棠海睡着了神情竟是这样不亲人。
差点忘了，他不是要看看棠海有没有事吗。
丹木拍拍脸，打起精神慢慢靠近棠海，好在棠海一只手就摆在头侧，丹木轻轻勾住棠海的指尖，静心催动法术，原以为会被棠海更强悍的法术抵挡或反噬，可并没有。
他的法术好像和棠海融为一体似的，就这么钻进了棠海的指尖。
丹木愣了一瞬，看见棠海皱起了眉，赶忙收手，盖上被子假装无事发生。
棠海并没有醒，只翻了个身便又睡去了。
他松了口气，懵了半晌也想不通自己的法术怎么会和棠海融为一体，如果棠海没事，他会被对方的法术伤害，可没人告诉他还会有这种情况啊。
丹木在这一侧百思不得其解，没注意到他旁边棠海的呼吸有了变化。
棠海醒了，盯着自己指尖看了几秒，抿抿唇，又合上了眼。
都睡在一起了，表明心意还远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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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山鬼集会探真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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