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生下个死胎！
接生嬷嬷和宫女已经吓傻了，既害怕被怪罪，又后悔自己干嘛要掺和进来。
这下好了，别说赏赐，自己小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怎么了？为何不……闻哭声，阿漪，把孩子…抱来…我看”皇后已筋疲力竭，嘶哑的嗓子说话时断时续。
“娘娘，您节哀”抱着孩子的接生嬷嬷颤声道。
“孩子怎么了？”榻上的皇后强撑起身子，想下床察看。
“娘娘，许是生的太久了，胎儿不幸…您要节哀啊”另两个接生嬷嬷小心扶起皇后，并将孩子抱到皇后跟前。
接过浑身僵硬的胎儿，感受其冷冰冰的体温后，皇后眼前一黑。
“娘娘！”两个嬷嬷赶紧扶住。
失神许久的邹漪醒过神来。
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参汤，忙活半天才让皇后缓了过来。
“阿漪，我的孩子没了！我的孩子没了！”皇后崩溃大哭，声声泣血。
邹漪也心如刀绞，自己亲手接生，结果一生一殁，这怎能让人接受。
用巾帕为皇后擦去眼泪，把心一横，邹漪有了决断。
“把孩子给我”邹漪说道。
两个嬷嬷不明所以，傻傻递过孩子。
“去偏殿说明情状，问问那些个太医该如何。”邹漪将孩子放好，仔细探其口鼻。
“还不快去！”见几个嬷嬷还呆在原地，邹漪又催促了一声。
嬷嬷们面面相觑，无奈只好照做。
………
“怎么没声了？”偏殿众人心下疑惑，别说婴儿的啼哭声，就连皇后的痛呼声也没了。
就在皇帝斟酌要不要派人进产房探问时，三个接生嬷嬷走了出来。
“皇后如何了？”皇帝急切询问。
“回陛下，娘娘平安生下孩子，已无碍了，只是…”一个嬷嬷站出来硬着头皮小声道。
“只是什么？”皇帝又问道。
“只是时辰拖的太长，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气息，邹医叫我等来问诸位太医该如何救治。”嬷嬷身子躬的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
场中一片死寂。
张氏急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百里老侯爷赶忙叫太医救治。
其余人神态各异。
大多数人震惊之余不免一脸哀凄，但也有少数人面上沉痛，可眼底的喜色止都止不住。
“陛下节哀”陈德妃第一个跳出来，然后多人跟着附和。
“你要朕节何哀？”皇帝反问。
“臣妾…妾”被皇帝幽幽的目光看着，陈德妃也说不出话来了，跟着附和的那些人全都惶恐低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尔辈有无救治之法。”皇帝又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一群太医，但他不太抱希望。
果然，等了许久诸太医无一人出声。
“都给朕说话，莫要装哑巴！”皇帝火冒三丈，每年拨那么多钱养这些人，不就是留着今天用的吗。
“陛下，婴儿初生窒息确有古法救治。”八字胡太医拱手回道。
“那还等什么，快进去医治啊！”皇帝听后一喜，一群废物里总算有个顶用的。
八字胡太医还是不动。
“你还愣着做什么？”皇帝怒问。
“臣需一位帮手”八字胡缓声回答。
“谁？”听到这个理由，皇帝压下了怒火。
八字胡从人群里拽出了那个山羊胡，山羊胡太医面色掩不住的惊惶，又不好当着皇帝的面甩开八字胡的手。
“你要他做你的帮手？”皇帝若有所思。
八字胡点点头。
“朕允了，快进去医治。”皇帝急不可耐的催促道。
八字胡和山羊胡朝皇帝行了个礼，然后快步走向产房。
………
“老夫不久前还为你解围，你为何恩将仇报，你想害死我吗！”在偏殿到产房的路上，山羊胡太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不用气恼，你现在责我，过几天说不定还要谢我。”八字胡十分笃定的说道。
“此话何意”山羊胡子疑惑道。
“往后你就知道了。”八字胡拉着他跨入了产房。
………
邹漪此时双手纱布早已染红，那是伤口又裂开的缘故。
清理干净婴儿的口鼻后，双手不停的按压其胸腹，每隔一段时间往其嘴里渡气。
循环往复这个举动，双手用力导致伤口崩开，可她还是强忍着疼痛不断按压婴儿的胸腹。
再一次将耳朵贴近婴儿的心脏，片刻后抬头再次按压。
“阿漪……”看着邹漪这般举动，皇后都有些绝望了，这样真的有用吗。
扶着皇后的几人也面色各异，看着邹漪这般状若疯魔的样子，各自的心态早已沉入谷底。
两个太医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副情形。
向皇后施了一礼后，快步走到邹漪面前，想询问婴儿的状况，结果问了好几声，邹漪理都不理他们。
八字胡太医不再废话，上前抓起邹漪两只手。
“邹娘子还望清醒些，再这样下去你双手会废掉的。”八字胡沉声斥道。
邹漪听后从八字胡手里抽回了手，垂手瞬间，鲜血不断滴落。
“两位可有良法救人？”邹漪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抬起手臂试着能不能伸展手掌，忍不住深吸口气。
“自是有…”山羊胡想都别想答道，但底气终是有些不足。
他可不敢把话说死，万一没救活怎么办。
“那就请两位在一旁想办法，不要耽误我救人”邹漪撇了两人一眼，然后继续按压婴儿的胸腹。
邹漪边按压边告诉二人，桌上药箱里的瓶瓶罐罐里有各种药粉，要用何药自己琢磨，要是不愿琢磨可以替换她按压婴儿胸腹。
两位太医一时无语，只能在药箱的瓶瓶罐罐里寻觅，看能不能配一些开窍醒脑的药。
翻翻找找间，两个老头子总算配好了药，但迟迟不敢给婴儿用。
“此药有微毒，你确定要给患儿用吗？如有意外，你我二人恐小命不保”山羊胡在八字胡耳边小声提醒。
已经这么久了，这孩子眼看是没救了，万一用了药也没救活……
八字胡没说话，只是郑重走到邹漪面前，趁其探脉时将手中药粉轻轻吹进婴儿鼻窍中。
邹漪嗅嗅气味，那香味她很熟悉。
“石菖蒲？”邹漪不断弹婴儿足底，弹了一会儿后，又接着往其嘴里吹气。
“不错”八字胡太医颔首道。
邹漪不再说话，在众人或麻木或期待的目光中，继续重复先前举动。
半柱香后，婴儿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啼哭声。
邹漪觉得自己听错了，身旁两个老太医也同感。
可随着邹漪手上的纱布变成殷红色，婴儿的哭声也越来越大，惊的以为是幻觉的场中众人欣喜若狂。
自己的小命保住了！
邹漪脑海里像是有根弦突然崩断一样，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
黄昏时分，宫里的内侍来百草堂传信，说邹漪今夜在宫中休息，不回百草堂了。
听完此言，百草堂诸人神色各异。
竹茹心里着急，但还是镇定的向内侍询问皇后娘娘的生产情况如何。
“皇后娘娘已平安产下双生胎，只是过程有些波折。”内侍细声作答。
竹茹大松一口气，若是这样姑娘应是无恙。
将内侍小心送出了门，暗中塞了他一吊钱，那内侍欢天喜地而去。
百草堂诸人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的心也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众人散去，竹茹回到房中，将邹漪的那封信找出后焚烧，在火苗将要燃尽时将信纸丢进熏炉。
想起信上的内容，竹茹惟有一声叹气。
今夜对许多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
皇后的产程的确一波三折。
先是突然动了胎气，接着胎位不正，然后又有刺客行刺，最后本以为尘埃落定，不会有意外了，结果生下的胎儿又险些没救回来，这也不免让许多得知此事之人暗自嘀咕。
明眼人都知道这绝不是巧合，就看皇帝如何裁度了。
邹漪自晕过去后就被抬去了侧殿休息，皇后命人好生看护。
皇帝在得知孩子被救回来后，深感如释重负，不过他也没有半点喜色，只怪今天所经受的太过曲折。
他先是命人彻查皇后宫里的所有宫人，他要知道，那个刺客究竟是如何在他的严防死守之下扮成宫女混进来的。
这一查就查了好几日。
然后赏赐接生众人每人钱五十贯，绢十匹，三个接生嬷嬷每人多赏了十五贯钱。
接着又将当时殿外除山羊胡和八字胡以外的太医全都逐出了太医院，花钱养一帮子庸医，想想就心烦。
上了年纪的他会给一笔钱让其回乡养老，让其在桑梓地开个医馆，估计也够过活了。
而年轻点的太医就没那么好运了。有官印的收缴官印结清月俸让其走人，没官印的则直接让其走人，连月俸也没有。
三十多位太医没一位敢出言求情的，皇帝在几个时辰前对他们的警告言犹在耳，他们怕自己一开口就直接被赐死了，只能哭着下跪谢恩。
夜已渐深，皇帝还在皇后宫里陪着她。
皇后头上戴着抹额，身下垫着褥垫，着一身宽松的寝服，半倚在清理干净的床榻上，身上的被子盖的不是很严实，正在给孩子喂奶。
皇帝不忍她辛苦，本想找几个乳母，可皇后却说不用急，自己只喂这几天的奶水，后面即使她想喂，怕是也无心力喂了。
“妾年岁大了，已力不从心，无法再像照顾蜀国般彻夜照顾两个孩儿，就让妾喂这最初几日的奶水吧。”皇后撑着疲惫的身子，对着面前的丈夫平静回道。
皇帝缄默良久，最终答应了皇后。
得知被救回来的婴儿是个女儿，此时她正在皇后怀中贪婪的吮吸乳汁，皇帝疼惜之余也想和皇后商量着给她取个封号。
帮皇后掖了掖被子，皇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刚出生便有封号，是否有违仪制。”虽然很心动，但皇后还是有些顾虑。
“朝廷并无明文规定帝女刚出生不能有封号，梓潼不必多虑。”皇帝铁了心要给自己这个幼女封号。
“是妾多虑了。”皇后不再多言。
皇帝说干就干，命人去甘露殿把国朝舆图拿来，自己要为女儿选快好封地。
皇后看着丈夫站在舆图前苦思冥想找不出一块满意的封地的样子，心中不知为何而起的沉郁感消散了不少。
皇帝本想把女儿的封地选在离大女儿近点的地方，毕竟一母同胞，俩人封地临近也算美谈。
可临近巴蜀的地方要么是藩王的封地，要么是穷山恶水，再就是些羁縻州，封给女儿也不合适啊，想了想，又将目光投向了东南地区，思虑再三后，他有了决断。
“就封为吴国公主，封邑为江南的延陵、丹杨二县，共一千三百户，梓潼你看如何。”皇帝抱起幼女，将她的手掌贴向了她舆图上封邑的位置。
“妾替吴国谢过陛下。”皇后恭敬应答。
“梓潼不必如此。既有了封号，名字也该有。”皇帝亲了亲女儿的脸颊，又开始想女儿的名字。
“叫怀玉怎么样？”想了好一会儿，皇帝向皇后吐出了自己想好的名字。
“怀玉…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而怀玉。这名字甚好，妾再替吴国谢过陛下。”皇后心里的不愉快彻底冰消瓦解。
“再给她取个小名吧。她出生艰难，险些夭折，就叫多寿，愿她平安长大，无病无灾。”皇后说道。
“好，就依梓潼。”皇帝答允了她。
二人又说了会话，在皇后的委婉劝导下，皇帝总算不再停留，摆驾回了甘露殿。
皇后在哄睡了两个孩子后，也是疲惫不堪，让嬷嬷抱走了两个孩子，然后坐在床上发愣。
殿内烛火摇曳，问问身边人时辰，才知早过亥时，再过两刻便是子时了。
从晨起到现在，中间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竟让她隐隐有度日如年之感，好在终是平安生下孩子。
邹漪将生死置之度外为她勇斗刺客，不顾一切为她救治孩儿，自己一定要好好谢她。
摇摇脑袋，不去想这些了。让人吹熄灯火，伺候自己就寝，她实在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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