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明芳池一事,无人敢在外多言语什么。
那些知情人士大多只敢在心里默默嘀咕几句,毕竟一个是心思深沉且并不宽容的帝王,另一个是夫家有实权的胞妹长公主,他们之间…即便是发生了天大的事,但只要不拿到明面上说,那就是人家皇族自己的家事。
他们这些人,身为臣子,如何有胆子置喙天子的家事,国公府和景文长公主那等尊贵的身份,他们又如何敢随意在外言语什么,尽管一个个的心痒难耐,但最终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置之不理…
时至这会儿,宗鸿虽已经回府一日了,但府中知晓此事的本就没几个人,景文长公主贴身随行的那几个婢女嬷嬷也得了她的意思,无人在府中提及半分,多嘴告知给国公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所以宗鸿还并不知晓夏至那日还有这样的一件事发生。
而景文长公主当时虽然觉察到了一些,但却也不敢就此直接断定,也就是并未第一时间同国公说起。
直到现在,直到这前后一堆的事发生,让国公说出了那些话…
才最终让她可以下那个结论了,和宗鸿所想的一样,景文长公主也摸到了兆帝为何如此的那层含义。
兆帝他…确实是在“警告”他们,不对…也许应该这么说,他做那么多,那么拐弯抹角的,只是在警告宗鸿!
那日的深宫之中,确实如景阳大公主所说的一样,景文长公主进宫之后有发生一些不可言说的事,甚至让长公主有苦难言…
事实上,那日进宫之后,景文长公主连太后和兆帝的面都没有见到,也包括皇后…入宫之后,她唯一见到的人只有一个,便是许贵妃。
那时本就一头雾水的景文长公主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什么,许贵妃便先一步和她说了起来,就那么简单直接的一、两句话,就将长公主那满肚子的疑惑给堵了回去。
许贵妃她那几句话的大概意思就是兆帝今日突然身子不适,就不去明芳池了,她同皇后两人挂念兆帝,一同在塌前照顾,也就都不过去了…
至于太后,原本景文长公主就没打算让老人家去折腾,偏偏许贵妃还特意多说了一句:“…太后她老人家近来身子好不容易好些了,本宫看就不要让她老人家跟着去了,以免身子又劳累到,苦的还是太后。”
“只是这么一来,就得劳烦长公主多多操持了,也替陛下同大臣们言语几句…”
其实景文长公主的第一反应也并未过多的胡想,只是下意识的担心自己兄长,想要前去探望一二,可许贵妃直接拦住了她。
理由用的是兆帝已无大碍,明芳池那边也快开始了,众大臣和百姓们都等着,皇室不能无人现身…
她让长公主早些出宫去主持大局。
景文长公主不傻,少年时也是有过后宫争斗的,怎么会瞧不出许贵妃的“故意”,或者说…是兆帝他那个做皇兄的,故意命许贵妃这般的!
许贵妃可是这后宫最为得宠的女人,她不傻,自己这个长公主的身后站着谁,她一清二楚,若不是皇帝的意思,她怎么敢,又怎么会如此对自己…
尽管景文长公主心中万分激动,各种不耐,可…可她早已经不是皇朝的待嫁公主了,她已经是他人妇了,还是如今大兆最为权势,最为惹…帝心忌惮之族的当家主母。
抛开公主的身份,身为臣妇,许贵妃是后妃,她不该,也因为国公府…不能与之直面对抗!
何况…那时的景文长公主已然反应过来了此事同兆帝脱不了关系…
如此境地下,匆匆进宫的景文长公主只能把那满腔的怒火全部咬牙咽了下去,离宫后的脸上才会那般的不克制,才会让明芳池的一众人看出来端倪。
…
听景文长公主说完之后,宗鸿的心底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手蓦然捏紧了,和长公主在一起时,他向来张弛有度,极少动怒,更是很少把与兆帝相关的不好情绪带到她的面前。
可这一刻,宗鸿的脸彻底的沉了下去了,神色紧绷,目光如炬,他整个人像是一把冷剑似的,面对他时,让人不自觉地感到惧意和不安……
想了一下,景文长公主还是将心中的另一桩事也说了出来,这一刻,她的声音虽有变化,却也依旧坚定不移:“那日出宫的时候,我左思右想依旧觉得有些奇怪…就寻了个借口去了一趟太医院,他并未叫过太医…”
“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他对我去太医院也有所准备,若不是他的授意,即便我是长公主之尊,涉及皇帝安危,太医院也不可能会那般轻易的便让我知晓…”
“如此也才能确认他是故意的,起初我虽有所思量,但不敢下定论…直到今日他如此对你,对飞鹰…我想,是因为嘉荣郡主。”
“这么想来…皇后娘娘那处近来应当也是与此事有关。”
“以他的脾气秉性,夏至与今日…定是故意针对我们,我想过会不会是其他的缘故,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飞鹰军,甚至想到了明旌此次去苏家一事,想到了苏老太师…可实话实说,我想以为是因为嘉荣那事的缘故。”
“飞鹰军这么多年了,若是他想下手,不会等到现在…苏老太师确实让人无法小看,但他老人家早已退出朝堂,不问世事多年,苏家虽是文人清流之首,但到底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不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不会连我都要算计在内…”
“况且明旌也回来这么久了,若是他心中放不下明旌曾受教于老太师一事,觉得是我们故意而为,那他早就该有所动静了,不会特意等到夏至,等到你回皇城的前三日。”
国公临行前对宗明旌去七庐书院一事铺垫了许久,七庐书院对外的那些规矩和规则也早就传遍了大兆,皇城那些世家贵族对自家孩子一个赛一个宝贝,大多数都不会愿意去七庐书院求学。
对宗明旌去书院一事,众人都认可了国公对外宣扬的因为宗明旌不服管教,让他去书院关一段时间是磨磨他的心性,对宗明旌去云安一事,无人过多的在意,甚至还有些同情他,甚至兆帝都为此事感慨过国公的“心狠”…
虽说宗明旌在云安那段时间,苏家从未对外言语过他的身份,但也并未为此遮掩过,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自宗明旌回皇城之后,慢慢的,皇城内的这些门户也就是听说了宗明旌去云安并不是关在七庐书院里受苦受难,而是在苏家,跟在苏老太师的身边…毫无疑问,宫里也知晓了。
甚至宗明旌进宫看望太后的时候,兆帝还在午膳时言语询问宗明旌,那时景文长公主便留了一个心眼…
略停顿了片刻后,长公主温声继续说道:“其实兄长…好多年前我就隐约心中有所感觉了,从我嫁入国公府的那一天起…我就在也不只是父皇的女儿,更加不只是他的妹妹了。”
“…大约是我曾在宫中言语过我对嘉荣的喜爱,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清楚的感受到…他是皇帝了,不在只是疼爱我的哥哥了…”
“于他而言,我既是妹妹,却也是大兆手握军权的武将夫人,你…虽是兄长,却也是他帝王之位下的第一位权臣!”
“我明白了,他做不到对我们毫无戒心…”
“兄长,我不想瞒你,我从前…他是我的亲哥哥,从小到大一直护着我的亲哥哥,我的心中始终是偏向他的…我对他,是下意识的宽容,我一直以为…我们会这般相安无事的走下去。”
“可是…如今这样,我又不能在继续装作不知道了。”
“兄长…”
“其实你对他的纵容之意,比之我…更甚!”
“…如若不然,以兄长你的性子,以你对老镇南王的敬重,今次嘉荣一事,你不可能只有那般的动静…对吗?”
“只是兄长,我们都忘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何况是帝王心…更何况是对我们的防备之心!”
“于他而言,不能容忍任何叛逆之心,一丝一毫都不能…我们此番为嘉荣出手,虽有分寸,虽还是站在了他的身后,但却还是触了帝心…”
这一刻的国公宗鸿,竟有了一股胆怯,他嗫嚅着出声:“阿景…”
“对不起。”
还是这一句本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景文长公主眼眸一暗,她的心口就像是有把斧头在使劲的砍她一样,血流不止,让她痛苦、难受,绝望。
又因为促使这一切的那个人…是她无法舍弃的血脉亲人。
在景文长公主看来,她逃不掉,永远逃不掉,必须要独自去面对…
即便宗鸿从不牵扯于她,更不会对她有何怪异之处,可她心中依旧避免不了将自己同那个人绑在一起…
她无法不去面对这个残酷。
思绪恍惚了片刻后,景文长公主终于开口了,她声音温和,眼眸清澈明亮:“兄长,我…我后悔了…”
望着她的宗鸿,瞬间怔住了,他瞳孔骤然急剧变化,他的手心开始冒汗了,下一刻,从来都是顶天立地,遇事绝不轻易放弃的国公爷,第一次有了退缩的念头。
他失了勇气,也下意识的低眸,不敢去看长公主了。
因为…他想岔了,他以为景文长公主口中所说的“后悔”,指的是两人之间的所有,包括这场婚事…
没忍住,瞧见他这副样子的景文长公主心里一软,接着一股暖意袭上了她的心头,长公主略显娇软的笑了起来,整个人向前倾身了一下,手伸向了宗鸿的额间,拍了他一下后,说道:“我说国公爷,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本公主说的后悔是…”
“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那般放任,哪怕是他…我们也不该…”
“从前,是我们错了。”
“不对…不止是我们,是父皇,父亲,老镇南王…是我们所有人都错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