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该喝药了。”
一名弟子端了药碗将房中沉睡的洛朝云唤醒,许是回到青涯心有所归,这一觉洛朝云睡得很沉,那端药弟子走入房内她都未曾发觉,在弟子的搀扶下,端起药碗将里面的药一饮而尽,一股火辣刺痛之感从咽喉直直划入腹中,让洛朝云骤然更加清醒了几分。
瞥见脚上新换好的药,洛朝云心中猛然想起一人,忙拉住预备退下的弟子问道:“师父在何处?”
“眼下夜深,师父已回房中休息了。”
“那,那师父带回来的那名女子如何了?”
“师父命人将那女子安置在客房,吩咐不可怠慢,但也不许她走出房门一步。”
听得此番安排,洛朝云心中稍稍一松,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弟子低头转身走出了洛朝云的房间,这边洛朝云听闻秦澄并未发落楚知临,于是放下心来,师父对魔教妖人向来是定斩不饶,若是楚知临已被师父认定为魔教妖人,此刻定然已经没了性命。眼下这样安置,想来是对她身份有疑但不至于伤了她的性命。
只怕等此番事了,才会处置楚知临,想到楚知临性命无忧,洛朝云便盘膝而坐,闭目气聚丹田,幸得秦澄施救,洛朝云这次行气,竟然感觉到功力有慢慢恢复之态,想到白日秦澄的嘱咐,于是不敢冒进,收敛了真气,重新躺回床榻之中,好生休息起来。
楚知临被请入青涯峰客房之中,这一关就关了两日有余,每每想要出门,就有铁面无私的青涯弟子持剑阻拦,是以这两日,她只能呆在房内等候发落,屋外之事是一点也不得而知,便更是不知道这两日,沈沉心依然跪在那庭院之中,一步不曾挪动。
夕阳西沉,天际乌云渐渐聚起,自青涯峰向天边看去,滚滚乌云渡上一层落日余晖,颇有一番别吞吐山河的气势来。
“沉心这是犯了何事?一连两日,师父对她不闻不问,也不曾叫她起来,我可从未见师父发这么大的火呢。”
“谁说不是呢,师父这两日也是一直在房中足不出户,少有如此伤怀……”
不远处扫洒弟子的几声讨论,将注视着天边怔怔出神的沈沉心思绪拉了回来。
师父也两日未出吗?……想来,我此次真叫师父失望了。
入门六年有余,越是研修青涯武学,越是知晓青涯过往,沈沉心心中就越是敬佩身为女子,独撑青涯数十载的掌门秦澄,从前,青涯于沈沉心不过是这乱世之中偶得一隅的安身立命之所。她所求,也不过是安安稳稳在青涯生活,与同门之间不生嫌隙罢了。
可随着这几年武功渐长,渐得掌门青睐,沈沉心的心境也慢慢发生变化,她开始研学青涯武学可行之道,也向往除魔卫道,护卫天下苍生,想来,自己的父母也曾命丧江湖恶人手中,再看青涯掌门,独创断鸿剑法威震武林,纵然青涯峰皆为女子,江湖之中也无人敢小看。那一剑荡平天渊妖人的传说,更让武学日益精进的沈沉心心驰神往。
在她心中,掌门秦澄便如她前行路中的浩日,可敬可尊不可亵渎违逆半分。
只是如今,她到底是让师父失望了……
额头上的伤口早已结痂,心中却有如被长剑刺透,空空荡荡,聚不齐一点平日里好学上进的心气来。
好在那洒扫弟子在此事上并未在作讨论,扫完庭院,这当中便又只剩下沈沉心一人,夕阳在天际收回最后一缕金光,四周慢慢变得伸手不见五指,自沈沉心在此罚跪,同门顾及她的颜面,便无人在这里逗留。
于是此时寂静无声之中,只是偶有山风吹过,吹的树叶沙沙作响,不知跪了多久,沈沉心突然觉得前方空气中似是闪过不易察觉的异动。这异动着实轻微,若不是这两人沈沉心在这四下无人的庭院中习惯了此处寂静之中的境态,她当真是发觉不了。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出来!”
不待黑暗中的异动有所回应,沈沉心双掌往地上一拍,借势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青涯峰上多有巡山弟子,可弟子巡山均提灯而行,绝无这般摸黑行事之道理,因此,沈沉心立刻作出反应,一掌击出,那黑暗中人惊讶的“咦”了一声,立刻回掌以对,沈沉心手臂顿时如打入百丈巨石之上,被震得发麻。
“有人闯山,戒备!”
只此片刻,立刻有巡山弟子发现此间异常,一边呼喊一边高举火把手持长剑而来。
有火把照亮,沈沉心这才看清方才于她对掌之人正身着夜行衣蒙面立在庭院墙边,若不是她发觉,这人只怕早就越过院墙入了后山众人居所了。
“阁下夜闯青涯有何贵干?”
眼见巡山弟子将黑衣人重重围住,沈沉心往前踏了一步,那黑衣人冷笑一声,只是不答,忽的变掌为指朝沈沉心袭来。
早在对方变掌为指之时,沈沉心已有戒备,武学一道中,指法多为制敌之计,点穴擒拿,继而擒住对阵之人。见对方变掌为指,沈沉心双脚在地上一登,双臂打开,以脚为锚,身子竟是在空中划过一圈,待黑衣人袭至眼前,沈沉心早已行至其身后。
此一招乃是揽云剑法中的破云描月,身法轻灵,避敌之际随时可行杀招,这一招乃是青涯武学之中基础剑法,然而沈沉心临敌使出,身法之飘渺,竟有一种高深莫测之态,只是这破云描月乃是剑招,沈沉心在庭园罚跪长剑早已被收走,是而虽然已至黑衣人身后,却因手中无剑不可制敌,反而是那黑衣人看透她此时窘迫,迅速回身变指为拳,以破空之势击向沈沉心。
不好!
沈沉心回臂招架,饶是反应及时,却是被黑衣人这凌厉一拳击得连退数十步,体内气血翻涌,喉间一片腥甜。
此人内力霸道实乃罕见,我决计不是他的对手,如此,便只有合众人之力将他拿下交给师父发落了。
想到这里,沈沉心退至巡山弟子身边,高声道:“诸位同门,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夜闯我青涯已犯门规,我等速速将其拿下,交给掌门发落。”
“是!”众弟子举剑便同沈沉心朝那黑衣人刺去,此间众人看似一拥而上,用的却是青涯山威震武林的青玄剑阵。
青涯山创派之人乃是北洛铸造世家之女叶裳,家中变故之后,那叶裳偶至青涯,在一处断壁上发现一处武学残篇,以此残篇开宗立派,并铸造青鸾,玄凰两把绝世宝剑,引得江湖觊觎,叶裳以双剑剑法杀尽来犯之敌,自此武林扬名,这青玄剑阵便是从这双剑剑法中参悟而出,后来虽然双剑遗失,阵法却流传至今,因其精妙绝伦,故而江湖之中无人敢小觑。
那黑衣人想来是知晓剑阵玄妙,竟然趁剑阵未合之际,一连击退三名巡山弟子,自院墙翻出。
“此人武功实在高超,非我等能及,快快敲钟通知掌门与众弟子。”
沈沉心见黑衣人遁去,急忙拉住身边巡山弟子,见对方极速朝青涯金钟奔去,拿了一旁弟子的长剑,自己也连忙去追那黑衣人。
不多时,急促的钟声就从青涯峰顶响起,早在巡山弟子呼喊之时,洛朝云与楚知临就已经听见异常,无奈洛朝云有伤在身不得动用内力,只能由弟子持剑守护再侧,而那楚知临便更惨了。
闻得钟声急促,一阵高过一阵,楚知临连忙开门,谁知刚开门门口的两名弟子就举剑怒斥:
“不许出来,回去!”
“我只是看看发生何事,你们……”
话未说完,楚知临便看到一黑影极速而来,门口两名弟子尚未回神就已经被击倒在地生死不知。
“青涯山里藏的东西在哪儿!”
黑衣人一把掐住楚知临的脖子,稍稍用力,楚知临便觉得呼吸一滞,舌头几乎要从嘴里挤出来一般。不到片刻,就已经无法吸气了。
“沈……沈麽动似……”
眼见楚知临脸上涨得通红,黑衣人松了松手,楚知临得以吸了一大口气,眼前逐渐模糊的场景重新变得清楚起来。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我只是被抓到青涯山的,我不是青涯弟子。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你是什么人啊。”
自成封死后,楚知临已经多年没遇到过这等阵仗了,虽然在山下青涯掌门用剑作势要砍她,可她心里知道那到底是名门正派的掌门,事由未定之前断然不会草菅人命,可这里先是外头听到有人闯山,此刻有看到这黑衣人出手就打倒了两名青涯弟子,狠辣无比,一时被惊得不知所措。
心中只道,不好,该不会让我遇到那杀青涯弟子的魔教妖人了吧。若是他把我也认成青涯弟子,我这小命怕是要不保了。
想到这里,楚知临连忙朝门口看去,只见远处数十个火点正在往这里靠近,心道只要拖住片刻等青涯弟子们都到此处,这黑衣人就插翅难逃了。
谁知,黑衣人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冷哼一声,“啰嗦!”
手中之力瞬间暴涨,楚知临只觉眼前一黑,几乎被他捏断咽喉。却听此时一声大喝传来,“放开她!”
沈沉心先巡山弟子一步终是追上了遁走的黑衣人,眼见楚知临几乎要命丧他手,于是立刻举剑击来。
黑衣人虽然武功高强,可对眼前这青涯小辈却是不敢怠慢,眼见她剑光急速而来,黑衣人不敢大意,只能丢下楚知临回身格挡。
没了黑衣人的掣肘,楚知临不防倒地,空气重新涌入鼻腔之际,她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沉心小心,此人十分厉害。”
眼见沈沉心与那黑衣人缠斗在一起,楚知临迅速站起身,二话不说,脚下踏起南风巡花步,只一眨眼之间,已然到了黑衣人身后,举拳便朝黑衣人脑后击打过去。
“咦?”
那黑衣人被沈沉心长剑封住去路,忽然感到脑后空气流动似是加快,下意识躲闪过去,这才发现身后举拳而来的楚知临。
黑衣人皱眉,似是从未被人如此近身颇为恼怒,只见他一掌击退沈沉心,转身就向楚知临奔去。
楚知临大惊,沈沉心虽是青涯新一代弟子,却入门也有七年,这几年更是每日与自己拆招对打,她的身手在青涯弟子中决计不低,这黑衣人一掌就将其逼退,这份功力楚知临从未见过,见黑衣人朝自己而来,她不敢大意,脚下南风巡花步一变再变,身影如风一般在狭小房间之中逃窜。
黑衣人多次出手想要将其抓住,竟是不能,沈沉心黑衣人无法抓住楚知临,心中稍安,又立刻朝黑衣人举剑刺来。
谁知那黑衣人竟是直直站在房中,不躲不避,抚掌大笑道:“好一个南风巡花步,好,好,好,我的好徒儿,你竟勾结这等无耻龌龊妖女!”
沈沉心闻言大惊,已然知晓这黑衣人是何人,谁知手中长剑却是收势不住,直直朝黑衣人刺去,长剑在秦澄身前一寸便再也无法前进分毫,秦澄周身一震,沈沉心手中长剑碎成两段,连同她握剑的手也鲜血淋漓,颤抖不止。
“师父!”
沈沉心重重跪在秦澄面前,双眼通红,“师父,此事并非如此,望师父明察!”
追随而来的众弟子停在客房前,眼见沈沉心跪在地上,而那身着黑衣之人却不是别人,正是青涯掌门秦澄。
众弟子不知所以,沈沉心却已知晓,今夜一切不过是师父为了试探楚知临身份罢了,经此试探,楚知临身负采花大盗成封的独门绝学,南风巡花步,此事已是再无辩解余地。
沈沉心原想待天渊教事了,或可与大师姐一同为楚知临说情,只要楚知临与成封的关系不被知晓,也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而今事实摆在眼前,依师父的性子是怎么都不会饶过楚知临的,沈沉心跪在地上不断叩拜,心乱如麻,饶是性格沉静如水,这一刻却当真不知如何破局了。
“别这样!”
眼看沈沉心额头再次嗑出鲜血来,楚知临连忙上前扶住她,也在秦澄身前跪了下来。
“秦女侠,我虽得成封传授南风巡花步,却从未作下恶事,难道跟他学了武艺便是错,便该死吗?”
“哼!谬论!”秦澄气的浑身颤抖,她亲眼见到平日温婉乖巧的徒儿一而再,再而三为这妖女求情,只觉是妖女迷惑爱徒,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又怎能听得进楚知临的解释。
只是怒道:“那成封□□多少无辜女子,使得人家破人亡,一身邪功皆因采阴补阳而来,这南风巡花步下多少女子冤魂,他将这独门绝技都传授于你了,你若非得他青睐,他如何要如此为你?你又凭什么说你从未作恶?”
“我……”楚知临一时哑然,口说无凭,可这种事情如何自证呢?此时,她只觉得这青涯掌门胡搅蛮缠,咄咄逼人,所言毫无道理。
在她看来,成封有情有义带自己医治奇毒,如师如父,与他相处的几年中,成封从未做过任何作奸犯科之事,甚至总有行侠仗义之善举,每每自己问起他这恶名,成封总是哈哈一笑,道说来话长。
成封从不愿为自己声明辩解,想来一来二去,这些臭屎盆子便都扣在了他的头上。原本楚知临也觉得人无非就是自己活自己的,管别人说去呢。
可真到了自己面对这一天,却又是另一种滋味了。
“我说我从未作恶你不信,那你说我作恶多端又何来证据?若没有证据,你便是污人清白,若还要斩杀于我,那你便是草菅人命!”
“你!”
“阿楚,不可妄言!”
秦澄被楚知临这番辩解气的不轻,沈沉心连忙拉住楚知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楚知临此刻被冤枉,心中愤懑不平,又哪里听得进去劝,见沈沉心这样对自己,心里立刻委屈起来,道:“是她冤了我,你怎可不让我辩解呢?难道便要让她冤了我,杀了我,这样才好吗?沉心,你这,你这是愚忠!”
“胡闹!”
秦澄大喝一声,身边桌子被她一掌拍断,四分五裂。此时,青涯峰上金钟已停,众弟子已经慢慢知晓此间原委,秦澄这一怒,众人立刻低头,不敢发一言。
亲子居中休养的洛朝云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听到金钟停止,这才放下心来,正要着人打探,便见一名送药弟子走入房中。
“外面发生何事?”
洛朝云拉住送药弟子,弟子一怔,随即笑道:“师姐勿要担心,今夜并无人闯山,是掌门假扮黑衣人,试探客房里那位姑娘的武功呢。”
“你说什么?”
洛朝云闻言大惊,那弟子见状便道:“掌门怀疑那姑娘身份,便扮作黑衣人闯山,突袭于她,谁知竟然逼出那姑娘的武功,她所施展步法,乃是采花大盗成封的独门绝学,南山巡花步,此刻,师父正要沈师妹处置了她呢。”
“什么!”大惊之下,洛朝云将药碗碰到在地,黑色的药汁溅了一地,她却无暇顾及。
“快,快太抬我过去。”
“师姐,你……”
“快抬我去!”
洛朝云大怒,这弟子不敢再违逆她的意思,忙出门寻来竹椅,两人一前一后抬起洛朝云,朝客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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