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苏孔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流连于酒肆歌坊的浪荡公子。
他先是出现在永嘉侯世子包下的画舫,醉醺醺地拉着一位工部员外郎,大谈特谈新得的海外香料,抱怨其价格昂贵,又“无意间”提及自家名下货船近日在清江下游受损,埋怨天灾无情,顺势打听了几句清江航道与沿岸物料运输的琐事。
那员外郎只当他是酒后胡言,为显摆自己消息灵通,倒也说了几句关于漕运和几家大商号的情况。
隔日,他又“偶遇”了两位都水监的旧识。酒过三巡,苏孔便开始“忆往昔”,说起幼时随父亲勘察河道的趣事,又感叹如今工程用料与往昔大不相同,随口问起如今京城几家大料商的后台。那两人虽未明说,但言语间的奉承与忌惮,也让他摸到些脉络。
他甚至去了几次赌场,输了不少银钱,却在与几个专做官府生意的“皇商”子弟推牌九时,“输”给了他们一些无关紧要,但对方显然很受用的京城官场小道消息,换来了对方几分“亲近”,言语间也透露出承建官府工程利润丰厚,且需打点环节众多。
这些看似漫无目的的交际,如同散落的珍珠,被苏孔在脑海中一一串联、筛选。他敏锐地捕捉到几个频繁出现的名字:“隆昌号”——专营石料、木材,与工部往来密切;“永兴柜坊”——背景神秘,常为官员和皇商提供“便利”;以及几位虽职位不高,却身处关键节点的工部官员。
与此同时,他也留意到,工部尚书李崇明近日虽表面镇定,但其门下几位御史却异常活跃,接连参劾与谢墨关系尚可的几位地方官员,似是转移视线,又似是试探反击。
这晚,苏孔在一家新开的酒楼雅间,正与一位户部老主事“把酒言欢”,试图套问往年清州款项核销的细节时,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
不等回应,门便被推开。一名身着锦袍、面色倨傲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眼神精悍的随从。
“哟,我当是谁在此喧哗,原来是苏大公子。”那男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目光扫过苏孔和对面的老主事,“真是好兴致啊。”
苏孔心中警铃大作。来人是李崇明的侄孙,李玮,在京中素以横行霸道闻名,是李府出了名的纨绔打手。他的出现,绝非偶然。
那户部老主事显然认得李玮,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角见汗,嗫嚅着站起身:“李、李公子……”
苏孔心下电转,随即脸上堆起那副标准的混不吝笑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一把揽住李玮的肩膀,满身酒气地凑过去:“我道是谁,原来是李老弟!来来来,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喝一杯!这家的‘玉冰烧’可是不错!”
李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热弄得一愣,嫌恶地想挣脱,却被苏孔死死揽住。苏孔借着酒劲,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冷意,贴在他耳边道:“李老弟,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苏孔是个浑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些浑水,蹚深了,容易淹着。你说是不是?”
李玮眼神一厉,盯着苏孔。苏孔毫不退缩,脸上依旧笑着,眼神却清明了几分,带着警告。
僵持片刻,李玮冷哼一声,猛地挣开苏孔的手,整理了下衣袍,阴恻恻道:“苏公子喝多了,还是早些回府休息吧。夜里路黑,小心……摔着。”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孔和那瑟瑟发抖的老主事一眼,带着随从拂袖而去。
雅间内只剩下苏孔和那面无人色的老主事。
苏孔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对方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并且发出了明确的警告。今日是李玮,下次可能就没这么简单了。
“看来,这酒是喝不成了。”苏孔对那老主事笑了笑,语气恢复了平常,“老大人受惊了,今日之事,还望守口如瓶。”
那老主事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雅间。
苏孔独自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李玮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眉头紧锁。调查比想象中更危险,李崇明一党的反应,也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直接。
他必须尽快将目前已掌握的信息传递给谢墨。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需要更谨慎,或许,也需要一些……额外的保障。
夜色渐深,苏孔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绕了几条街,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走向与谢墨约定的、另一处更为隐秘的联系地点。他知道,这场暗中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然身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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