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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千里

更始元年,正月初一。

大雪初霁,覆舟山大捷的喜讯终于随着一骑快马传回了临兴。京中人人都说这是个吉兆,谁知还没高兴多久,宫中紧跟着便又接到了一封插着白羽的急报。时值新春,疫病悄然传入军中,战事再度陷入胶着。沈洵忧心此事一经传开会引发动荡,当即下令封锁了消息。是以,沈郁离收到的,仅有一封写给她的私信。

那信写于覆舟山大捷当夜。彼时战事方歇,军中尚未发现疫情,虞明远难得在军务倥偬间多写了几句。小公主拆开信时,一捧嫣红的花瓣扑簌洒落,如碎霞纷飞,散了满地。她低呼一声,慌忙去接。手中素白的信笺上,是他一笔笔熟悉的字迹。

“行军途中忽见花树,恰似你当日嫁衣颜色。”

廊下风起,卷着星星点点的花瓣,纷纷扬扬洒落在覆着薄雪的青石砖上。霍莹与宋磬儿恰自外庭转入回廊,一眼便望见回廊那端,小公主一袭烟水蓝齐腰襦裙,外罩雪白狐裘,云鬓微松,唇角噙着朦胧笑意,宛若画中仙子谪临人间。殷红的花瓣自她指间簌簌落下,艳得令人屏息。

看到她手中的信笺,两人相视一笑,忙趋步上前,帮她把花瓣一片片拾起,仔细收进一个雕着缠枝莲纹的金丝楠木小匣子里。

霍莹见她珍而重之的模样,忍不住打趣:“公主姐姐可真用心。每次信里夹着树叶、花瓣、羽毛什么的,都一片不落地收着,这匣子眼看便要满了。待哥哥回来,真该叫他好好瞧瞧。”

沈郁离闻言笑意更深,正要将手里的花瓣收入匣中,动作却倏然顿住。指尖那片花瓣上染着一个极细微的褐色斑痕。虽不显眼,可她还是注意到了——那分明是干涸的血迹。

宋磬儿见她脸色骤然一白,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问:“公主,怎么了?”

沈郁离忽然心慌得厉害,怔怔凝望着那片花瓣,半晌才低声开口,“磬儿,陪我去见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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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果然出事了。

叛军丧尽天良,为求一胜,竟不惜摧毁堤坝,致使山洪倾泻。南下平叛的大军损失惨重,更兼疫病流入军中,局势本就危急,偏又遇到两万余灾民走投无路,亟待安置。眼下粮草药物皆已告急。朝廷正筹备补给,命右武卫将军曹敬两日后押赴江南。

父皇下令封锁消息,自有其□□朝局的考量。对此,沈郁离虽心下难安,却终究无权置喙。自兄长处得知此事,归来后她便沉默得异乎寻常。

宋磬儿担心坏了,拉住她的衣袖柔声劝道:“公主要是心里有事,就说出来吧。磬儿虽然帮不上大忙,但说出来总归好些……别这样,磬儿害怕。”

沈郁离停下脚步,轻轻握住她的手,“磬儿,帮我做件事好吗?”

“好。”宋磬儿连忙点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什么都行。”

“去请无忧过来,再遣人去请济世堂的石大夫父女。就说我有急事,请他们速来昭华宫一叙。”

“诺!”宋磬儿敛衽一礼,旋即疾步而去。

朔风骤起,吹落殿顶积雪,飘散如沙。沈郁离仰首望去,恰见海东青小白自楼阁高处振翅而起。莹白的羽翼在雪光下划开一线锐利的弧光。展翅翱翔的姿态,像极了那夜梦境中迎着风雨俯冲而下的海东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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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京都建宁难得迎来一个晴天。沈行谨用罢早膳,便见宋磬儿捧着一摞书卷趋步入殿。一问之下,竟是《疫诊经》已经成稿。他心下讶异,虽知阿离这些时日废寝忘食忙于此事,然而编纂医典绝非易事,实在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完成。拿在手中翻看了几页,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对,既已成书,理当直呈御前,怎么会由磬儿送至东宫?

猜到了其中关键,沈行谨霍然起身问道:“阿离呢?”

宋磬儿身形微僵,双手绞着裙带嚅嗫不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宫墙之外。天色澄明,烟云缈缈,南去的官道正在那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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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家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江南形势危急,沈郁离心知父皇和兄长定然不许她冒险前去,干脆不声不响,先斩后奏。

黎明将破,天边才泛起一丝鱼肚白。她起了个大早,换上在苍州时穿过的那身胡服,将虞明远赠她的匕首妥帖收进怀里,唤来小白,跨上白玉骢,迎着初升的朝阳就打马出了城。济世堂石崇云大夫的独女石灵骑着匹老马跟在她身旁。她们身后,董妙珠和江虎率领一队护卫,护着几辆马车紧紧跟上。

江南路远,沈行谨得知妹妹就这么敲不作声地跑了,气得肺都要炸了,匆忙派了一队侍卫出城去追。这队人马还未来得及出发,沈郁离这边已经在郊外赶上了右武卫将军曹敬的队伍。

曹敬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行事素来干脆利落。起初听说有人求见,他嫌耽搁军务,本不愿见,待得知来人竟是永安公主,才大吃一惊,立刻命人速请。

待沈郁离言明来意,曹敬却断然摇头,不愿让她同行。

曹将军说得明白,“江南态势瞬息万变,途中若有半点差池,末将担当不起。”

京中上下谁人不知永安公主是当今天子唯一的掌上明珠,太子殿下唯一的亲妹妹。这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一旦追究下来,曹敬只怕自己一颗脑袋也不够赔。

这拒绝在意料之中,沈郁离倒也不慌,只缓声道:“曹将军毋须顾虑,本宫已留书于宫中,明言是我执意南下。就算途中真有什么差池,也绝不会怪罪到将军身上。”她说着,回眸望了眼石灵,复又抬眸望向曹敬,“江南的状况我也有所了解。瘟疫流入军中绝非小事,何况还有那么多灾民为疫病所苦。我们一行人中有对疫病颇有研究的医者,还带了相应的药材,虽说未必能扭转全局,但定能济急一二。”

曹敬听出她言下之意是早已准备妥当,绝非临时起意,沉默片刻,低声问道:“公主可是心意已决?”

沈郁离轻轻颔首,一双明眸清亮如朝阳,“我已安排了护卫随行,若是曹将军实在为难,我们便自行南下,绝不勉强。”

话已至此,曹敬心中仍有几分顾虑,“公主千金之躯,怎可亲蹈险地?”

风声猎猎,卷动旌旗飞扬。沈郁离目光越过他的肩甲,落向远处的将士们,声音清越而沉静,“大晏立国之初,达钽屡犯边疆,高祖皇帝曾三次御驾亲征。当年沙场之上,先祖有言:‘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此乃天地不易之节也。’如今江南大乱,将士们能为国效死,我亦当如是。”

她的语气平静而认真,却又带着义无返顾的勇气,如寒风中一簇火焰,燃得炽烈。曹敬心头一震,忽然想起去岁京中动乱之时,公主也曾与将士们一起披甲守城。他母亲年轻时也是位巾帼英雄,听闻此事后曾多次夸赞公主智勇不让须眉。京中高官多是贪生怕死之辈,遇到平叛赈灾这种事情往往是相互推诿。曹敬本也是血性男儿,见她身为公主却甘愿奔赴险境,心中钦佩之余,更觉热血上涌。

曹敬当即退后一步,郑重一揖,“公主既有此志,末将自当竭力护持!”

事情紧急,一行人马未多耽搁,便一路向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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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似是没有尽头。虞明远将手中阿离亲绘的小像贴身收好,望着灰色的天幕狠狠皱了下眉头。大雨不断,道路难行。朝廷的供给只怕无法及时送达。程老说灾民中多人患病,没有药根本坚持不了几天。若押送供给的队伍迟迟不到,恐怕唯有强攻秦兴了。然而征战至今人马困乏,秦兴城墙高固,兵马众多,出兵强攻并非明智之举。即便能胜,怕也是惨胜。如非逼不得已,他不愿拿将士们的性命去赌。

牛毛细雨绵绵不绝,寒气侵入肺腑,又惹得他一阵闷咳。濯川城那一夜倾盆大雨中的搏命厮杀透支了他本就新伤旧患交叠的身体。呼吸滞涩不顺,血腥气随着咳嗽涌上喉头。他刚抬手抹去唇边的血渍,忽见一颗小石头从不远处的马车下面滚了出来,一直滚到他脚边才停下。

虞明远怔了怔,仔细看去,只见那马车底下蜷缩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一个人待在马车下面这么危险的地方。虞明远走过去低下身,伸手想把他拉出来。那小家伙直往后缩。虞明远没了办法,左右看看,把那颗圆滚滚的小石头拾起来,托在手上送到他面前。趁他伸手要拿,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抱了起来。难得这孩子没立即大哭,只怔怔看着他愣神。

“马车下面危险,不能在这里待着。”虞明远怕吓哭孩子,尽量放轻了声音。小家伙仍是呆呆盯着他看,一脸似懂非懂,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

虞明远又打量了一下面前这脏兮兮的小脸,看着年岁还小,甚至看不出男女。他猜这孩子还不怎么会说话。却没想到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忽闪了一下,叫了声“叔叔”。

虞明远心中一软,摸了摸他的头,“叫什么名字?”

“小虾。”他的声音微小得几不可闻。

虞明远心中微酸。与家中糯米团子一样的小小相比,这孩子实在瘦得不成样子,怀里几乎只有一把骨头。

“多大了?”

小虾掰着细弱如柴的手指,比了个四。

四岁了。虞明远心中一痛,四岁的孩子,应该能跑能跳,正是淘气的年纪,不应该这么小,这么轻。

“怎么一个人?你爹娘呢?”

小家伙低下头,“没了……”

虞明远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背,“还有家人吗?”

“爷爷。”小家伙说着指向远处。

虞明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望,猜测老人大概是取水去了。

“你怎么不跟着?”

“站不起来,不会走。”小家伙说着摸了摸自己细到仿佛能轻易折断的腿。

四岁的孩子,竟瘦弱到无法站立……虞明远抱着他,只觉得这孩子身上滚烫,显然是在发热。他匆匆拉过身边一个军士交代了几句,连忙抱着小家伙去找程老军医。

程英看过之后,才发现这脏兮兮的小家伙是个小姑娘。她身上有伤。看着像是有段时间了,伤口都灌了脓。发热多半也是这伤引起的。

程英查看之后把虞明远拉到一旁,“将军,这孩子如此孱弱,四岁了还不能站立,看着才只有两岁孩子的大小。就是没有伤病,好好生生养着都不一定能养活。现在……实在是没有药了。”

虞明远闻言回头看了那小家伙一眼,无力感忽然深入骨髓。他已经征战了太久,目睹过太多的死亡。出征江南,丹徒、汇稽、覆舟山、濯川城,这一路腥风血雨。他带着弟兄们救下了被叛军围困多日的禁军将士,保住了被押上城墙当作肉盾的百姓,护住了镇江大堤。如今却连个孩子也救不了了吗?他刚刚抱过这孩子,和她说过几句话,她还叫了声叔叔……

“至少试一下。”虞明远狠狠咬了咬牙,转开脸去。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哽咽,程英心里一惊,愣住半晌,最终还是狠了狠心继续说道:“将军,咱们的药材只能勉强救治重患。这孩子…并非老朽不救……”医者仁心,何况是面对这么小的孩子,程英两眼通红,同样心痛不已。

虞明远再次回头去看小虾。小虾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刚好看了过来。四岁,该是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年纪,不应面临生死。他心口隐隐发疼,沉默许久,对程英说道:“再给她一个机会。”

把小虾抱回去的时候,虞明远见到了她口中的“爷爷”。那其实也并不是她亲生的爷爷。那老人见到虞明远,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虞明远去扶,老人怎样也不肯起来。他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广宁王,只以为他是镇北军中的一位将军,跪在地上恳求道:“将军救救这娃儿吧。老汉实在是太老了,半路捡了这么个娃儿,也没有本事养活。老汉怕自己哪天死了,这娃儿就又无人可依了。”

虞明远安慰了几句,终于把老人扶了起来。听老人缓缓道明了原委,才知道这孩子是他逃难途中捡的。老人姓孟,已近古稀之年,全家都死于疫病。遇到这孩子的时候,她就呆坐在父母的尸身旁,已经哭干了眼泪。他不忍见她孤苦,把自己仅有的那一丁点口粮分了一半给她,硬撑着瘦弱的身体,背起她随着乡亲们逃难,直到遇到了镇北军。老人没了亲人,本已不怕死。半路捡了这么个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的孩子,却又开始怕了。他怕自己一旦死了,这孩子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虞明远静静听着,许久无言。一个陌生老者的善意,支撑着这孩子活到如今,实属不易。他自己当初也是这样一个孩子。无人知道小虾的姓名,她便随那老人姓了孟,孟兰义。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舟在江海,不为莫乘而不浮。君子行义,不为莫知而止休。

虞明远轻轻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执起枯枝,在泥泞间一笔一画写下这三个字,兰心义胆——孟兰义。既然有了名字,就要好好活下来,好好长大才行了。

我又来啦~哎嘿~[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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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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