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适与李家的事说开后,便在这庄子住了下来。
一来他眼下不便外出走动;二来多年牵挂的亲友都在此处;三来从老方那里听闻了算术课的新奇之处——以往夏至几人在书院从未显露,直到小逸开课讲授,老方才发现这算术与传统算经大不相同。
所以初四学堂开课,林适竟搬了张小板凳,端坐在孩童之间,俨然一副乖巧小学生模样。同来听课的还有石秀才。
石秀才是年后才知晓林适身份,激动之余,拉着石亭文前去见礼。他倒也未提拜师,也不讨教学问,只是一有空就默默跟在林适身后,亦步亦趋。见林适来听课,他也连忙搬了板凳坐在后排。
有这两个大人坐在旁边,原本嬉笑着等上课的小柱和王宏等人立即背手端坐着,连大气也不敢出。
小逸忙完手上活计过来上课,没听到往日嬉笑打闹声还纳闷,刚掀开门帘,就看到小萝卜头里杵着两根老帮菜。
她从小见到石秀才都是能躲则躲。因为知道这古板秀才规矩多爱说教,更何况当初她和爷爷断亲时,石秀才那番义正辞严的指责犹在耳边。
身为女子授课本就不合礼法,如今秀才公还要做在下面听,万一哪句不当,惹得他搬出圣人训诫,自己该如何应对?
单是石秀才就让她心生怯意,更遑论还有林适这位大儒。所以小逸见到二人门都没进,转身就去找楚枫求换人。
楚枫哪有合适的人换?夏至要念书,他自己又一堆事,无奈之下,只得亲自到课室,将端坐等候的二人请了出来:“二位这是做什么?怎么坐在学堂里?”
石秀才像是偷师被抓包,低头不语。林适却理直气壮:“老夫就是想听听那丫头讲的啥。”
“您老快别去了,”楚枫扶额,“小姑娘都被你们吓得要罢工了。”
“我何曾吓她?连话都未曾说过。”林适余光瞥见小逸溜进课室,甩开楚枫的手,“忙你的去,别耽误老夫求学。”说着就要往回走,石秀才见状也要跟上。
“等会!”楚枫再次拦住二人,眼珠子一转问:“您二位是对这算术感兴趣?”
见林适点头,石秀才也忙不迭跟着点头。楚枫看石秀才那点头如捣蒜的样,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连学问都需要名人带货了?
当初夏至在石家村学堂教夏林数学,被石秀才撞见,斥为“旁门左道”,那阿拉伯数字更被骂作“鬼画符”,以至于夏至后来便不敢在先生面前显露,所以在万松书院求学那几年,林适和老方都未察觉这事。
“林老,秀才公,”楚枫手指着课室方向,那边正传来孩子们背诵口诀的声音,“你们听听,那些都是稚童,一个口诀都要背四五天,以您二位的年龄、身份和学习能力,坐他们中间不合适。”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适蹙眉,“嫌弃我们,不让学?”
“自然不是那个意思,”楚枫凑近林适问:“林老,您看哈,您想学算术,是觉得有趣呢?还是打算著书立说?咱们先搞清楚目的,再计划学习。”
林适听他这么说,还真认真思考起来,他原是觉得稀奇想学习一二,若能著书惠及天下学子自然更好......
“此等算法若能成书自是美事。但非我创的学问,岂能鸠占鹊巢?”林适看向楚枫,“听闻是你所授,那由你来主笔,老夫从旁协助你。”
“使不得!”楚枫连连摆手,“我虽懂这个算法,但著书立说这事我干不了。不如这样...让至儿每日课后为您讲解,再协助您编撰这算术教材,您看如何?”
林适捋须沉吟:“也可。不过成书时,须署上你与至儿的名号。”
“行,就用我的雅号‘奇偶先生’吧,”楚枫随口胡诌。
林适:“......”
如此总算是给林适找到点事做,不用去打扰小逸上课了。
徐管家带着厚礼来到楚枫等人暂住的庄子。
庄子里众人都在屋内忙活,连个看门的都没有。徐管家在门口等了两刻钟,才见一个孩童从院里经过,忙喊道:“小孩,你过来一下。”
这小孩正是鱼儿。他刚开始念书坐不住,就找了上茅房的借口出来溜达,听到有人喊话,他顿住脚朝门口看来,一见是徐管家,小脸一下就垮了:“你干啥?”
那日人太多,徐管家到得晚,根本没注意到鱼儿。如今见他一脸防备,便陪着笑道:“我是来找石绍武的,你可以帮我叫他出来一下吗?”
鱼儿干脆道:“没听过这人!”说完转身就想走,又被叫住了。
“老五,”徐管家见人要走急了,比划着老五的样子道,“他也叫老五,眼睛有点小,长得高高瘦瘦的......”
鱼儿“哦”了一声:“出门买东西去了,不在。”他倒是没说谎,老五一早就被悦哥儿赶着去买牛奶了,同去的还有石头。
徐管家闻言心说来得真不巧,但又不甘心白跑一趟,便道:“那你可以帮我叫个大人出来吗?随便谁都行。”
鱼儿眼珠子一转,点了点头:“好,你等着。”说完往茅房去了,尿完尿又绕路回了课室,根本没提在门口遇到徐管家的事。
徐管家在外面又等了两刻钟,冻得直跳脚,却再没等到一个人影。正踌躇要不要直接进去找人,就见远处来了两辆马车,车帘上还绣着定北王府的标志。他立即叫了同来的家丁将马车赶到一旁,自己也退到了远处低头垂眸候着。
马车停下,打头的车上跳下来的是蛮儿和水仙,然后是阿十兄弟俩。阿十跳下车后就候在车旁,伸出手等着扶黎希悦,结果黎希悦无视他,直接从另一边跳下了马车。
后面马车上下来的是江海与墨守易,另外还有三名男子,个个身着布衣却长得高大壮实。与干瘦的墨守易站在一起形成鲜明对比。
阿十等人倒也不需要通传,直接就往庄子里走。
阿玖进门前瞥到路旁的徐管家,脚步拐了个弯,几步来到徐管家跟前。
徐管家见那日打了他家夫人的公子向自己走来,忙跪到雪地里行礼:“见过公子。”
阿玖俯视着徐管家,沉声问:“你在此作甚?”
徐管家老实道:“启禀公子,我奉家主之命,带了重礼前来向被我家夫人所伤的小哥儿赔罪。”
阿玖看了眼他身旁的礼盒,“打开我看看。”
徐管家便手忙脚乱将带来的礼盒打开,里面是一株人参、一对二杠茸,还有一张不带一根杂毛的雪貂皮。
阿玖见了这些东西,冷笑一声:“你们徐家倒是舍得。”
徐管家小心翼翼回道:“公子见笑了,徐家有错在先,既是赔礼,自当拿出诚意,只望那小哥儿不要与无知妇人计较才好。”
阿玖想到那被一个冻梨就哄得忘了疼的傻子,又看了看徐管家带来的重礼,心说那人见到这些好东西,往后见到魏倩如不得主动把脸凑上去让人打?
“东西留下,你自回吧。告诉你家老爷,在这北凉府少仗着世家身份做些蝇营狗苟之事,否则连这流放之地都无他容身之处。”
徐管家被他的话惊得在这寒冷天气硬是出了一身汗,连连磕头:“是,小人记下来了。”说完将带来的东西整理好后,膝行着后退几步,刚站起身松了一口气准备离开,就被叫住了。
就听那公子又说了一句:“不准再到这庄子来。”
徐管家立即躬身应是。
阿玖说完提起地上礼盒往庄子里走去,心说好在这奴才没能进去,若让他碰到林适,那只有杀人灭口才行了。
这庄子上自然没有王府那种待客的暖阁。得知阿十夫妇到访,楚枫与夏初简单拾掇了屋子,将贵客迎进房内。江海一行人则由十九引至旁边房里歇息。
夏初请黎希悦上炕就坐:“地方简陋,委屈世子妃了。”
黎希悦浑不在意地摆手:“北地天寒,冬日待客都是在炕上。”说着已盘腿坐上炕头,顺手拿起夏初正在缝制的靰鞡鞋细细端详。
阿十与楚枫在桌旁落座。夏初正要去灶间沏茶,却被水仙拦住。这丫鬟福了福身:“夏夫郎您歇着,烹茶这等粗活交给奴婢和蛮儿便是。”说罢便领着蛮儿径直出去了。
夏初还在犹豫是否该去帮忙,就见阿玖掀帘而入:“方才遇见徐府管家,说是来给玉哥儿赔罪的。人已被我打发走了,礼盒在此。”
他将手中锦盒放到了桌上,顺势坐在阿十身侧。
楚枫揭开礼盒瞥了一眼,挑眉道:“那日见徐夫人那样,可不像是会低头认错的,这礼是谁让送的?”
阿十冷笑:“看来徐家老狐狸坐不住了。听闻严屿连他的拜帖都拒了。”
“严屿回京的算盘落空,此时若还敢首鼠两端,哥你能容他?”阿玖说完见楚枫夫夫听得茫然,便解释道,“严屿便是北凉知府,算是徐家门生。当年徐一鸣选择来此落脚,就是因为他在这里。”
楚枫恍然,想起那日老五说的,随口问道:“说到徐家,上次听老五说,他们得罪了太子才跑到这里来的,两位可知此事?”
“这事知道。”阿十意味深长地道:“当年朝中盛传皇上有改立三皇子为储的意思,太子情急之下亲自去临水县,想请林老回京坐镇。此事被皇后一派知晓,便策划了一场‘意外’,找的正是徐一鸣那个不成器的孙子。那厮纠集全县地痞伏击太子,还险些得手。”说完他摇头轻笑,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惋惜。
夏初听得有些不解:“既然是密谋行刺,为何要找这些招摇的纨绔?岂不是自留把柄?”
“这就是皇后一派高明之处了。”阿玖接过话头,“当时皇帝还不算太糊涂,他们要行刺太子,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便找了这些地痞拦路抢劫,而徐家当时是中立派。对皇后而言,此事若能成,三皇子直接做太子,若不成则能逼徐家站队,横竖都不亏。”
楚枫与夏初这才明白徐家迁居的缘由。不由想起金虎的死,到底是落水那人报恩所杀,还是因他参与刺杀太子才被暗杀?这还真是不得而知了。
楚枫没纠结金虎的事,毕竟过去好几年了,怎么死的都不重要了,他关心是现下,“照这么说,那严屿也不是什么好官了?”
“严屿虽庸碌无为,这些年四处钻营想调回京城,心思不在政务上,倒也没做什么贪赃枉法之事。”阿十说完话锋一转,“此事暂且不提。你要的巧匠与铁匠我都带来了,何时开工?”
楚枫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心急了点?今日才初七。”
阿十叹了口气:“不急不行啊,哪里都是事。”说着竟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你看看,要准备去草原交易的货,还要安排人手去迁移山上的农民,规划田地、养殖禽畜、开矿、修屋建厂......”
楚枫不待他说完就打断:“你今日不仅是送人来那么简单吧?”
阿十笑眯着狐狸眼对阿玖道:“你看,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说完看向楚枫,“我就是想问问,你这有没有能用的人手,借点来用用。”
楚枫被他这无理请求给整无语了:“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定北王府好歹是一方诸侯,找我一个农民借人手?”
夏初在旁听了,也觉得阿十是在开玩笑:“世子,开春我们这些人也要盖房开地,确实挪不出人手来。”
阿玖见状替他哥解释道:“王府有的人手都在其他州府经营,我们如今缺的不是干活的,而是信得过的管事。”
楚枫听阿玖这么说,一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大乱前,定北王府主要是从其他州府往回捞钱,所以人手都安排在外面。
如今要自给自足,那些人手一时半会也召不回来,最重要的是还要确保可靠。北凉府要收容难民,开垦荒地,若让有心之人捅到朝中,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管事的?我这里有管事经验的就一个村长,一个里正,还有一个里正后备役,就这么三人了,”楚枫说着摊了摊手,“你要找我借他们不成?”语气中调侃意味明显。
不曾想阿十听完,认真的点了点头:“这三人可以借给我去劝说山上人搬迁。”说着他忍不住吐槽,“山上住的多是这里原住民,一点也不好沟通,就需要这些通晓世故的老人帮忙去劝说劝说。”
北凉府人口一部分是历代朝廷流放过来囚犯的后代,一部分是驻守边境军户,另外一部分就是原本就居住在此的少数民族。
流放到此的囚犯后代多是中原人口,擅长耕作行商,所以都居住在山下。
军户则定居在靠边境地区,家属种地养殖,男丁到年纪后就要编入军中。
而原有的少数民族多是居住在山上,靠打猎和采集山货为生。
楚枫听阿十这么说,觉出点道理,忍不住感叹:“没想到北凉府做事这么人性化,搬不搬还要百姓点头?”
按照楚枫的想法,本该直接强行搬迁——开春在即,哪有时间做思想工作?前世多少人因拆迁暴富,尚且出了钉子户。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官府一纸敕令便能让万民噤声,纵有千般不愿也只能忍气吞声。
这倒不是楚枫染了上位者的倨傲,忘记了尊重人权,而是深知当下百姓的处境。
那些山民世代困守穷乡,早已将“安土重迁”刻进骨子里——纵使那是片不毛之地,也要死死守着祖辈留下的茅屋。或许是经年累月的苦难磨平了改变的勇气,又或许是输不起那微薄的试错本钱。
他们的一生都在与饥饿搏斗。多少白发老妪从牙缝里省下半口粟米哺育儿孙?多少贫户唯有耕作的壮丁能尝到一口干的?当卖儿鬻女只为果腹,为奴为婢只为活命时,连人格都成了奢侈,遑论什么人权?
阿十自然更没有人权意识,只是苦恼皱眉:“我倒想直接派差役赶人下山。可若非他们心甘情愿,前脚刚迁下来,后脚又逃回山上,到时我还得派人去找,平白耗费人力物力。我又不能像管囚犯那样,安排人成天将他们看着。”
这点楚枫倒是赞同,“确实如此。若非心甘情愿,纵使分了田地粮种也未必肯用心耕种,反倒平白糟蹋了东西。稍后我去问问里正爷爷他们是否愿意相助。”
阿十颔首:“行,那有劳了,你跟他们说,算我王府雇佣,给他们开银钱。”
楚枫并未推辞银钱之事,如今定北王府最不缺的便是银钱。阿十在各州府的铺子很难运回粮食,但送回银钱却不算太难。
楚枫正替王府算账呢,就听阿十又问,“除了这三位,你们这群人里应当还有可用之才吧?”
楚枫敛神思索:“你容我想想......”
夏初闻言也在心中帮着想:“世子既要养殖禽畜,有田叔经营牛马行多年,他应该懂得如何挑选喂养牛马,我大舅擅长暖房孵育鸡鸭,家禽养殖的事可交由他来管理。”
楚枫点头补充:“石村长两个儿子都是石匠,虽不懂矿脉,开采却是好手。至于其他人......”他略作沉吟,“烧窑制砖的工匠你北凉府本就有,就不必借走了,我们自己修房也要用。另有几位木匠,但春耕在即,我这里改良农具要用用到他们,还有懂医制药的,我夫郎那里要用.....”
夏初闻言接话道:“眼下要制的药不多,制药有紫霄姐一人就够。其余人手......”
始终没说过话的黎希悦闻言,放下靰鞡鞋看向夏初:“不是说要做‘生育门诊'吗?北凉府辖县众多,要用的药怎么会少?”
夏初听得不解:“什么生育门诊?”
黎希悦见他一脸茫然,顿时横眉怒视阿十:“你诓我?”她今日会随行,正是为生育门诊之事而来。
她本还在娘娘宫陪她娘,结果阿十昨日上山找她,说了夏初要在各县开设‘生育门诊’之事,让她与自己同往庄子商议,她才下了山。
阿十叫屈不迭,转向楚枫:“你不解释解释吗?”
楚枫摸了摸鼻梁,看向夏初:“本想安排妥当后给你个惊喜,谁知他们这么早就来了......”遂将筹办生育门诊的计划与夏初交代了。
夏初听罢神色几变,先是诧异,继而欣喜,最终垂下头去掩饰情绪。
楚枫见状忙慌了手脚,忙上前俯身查看,却被夏初侧身避开了。
“怎么了?”楚枫急了,“是不是怨我没跟你商量?”
夏初仍垂头不语。满室寂然,阿十三人均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楚枫暗叫不妙,正想着怎么哄,忽然见两滴水珠坠在夏初胸前靰蓝衣襟上,很快便晕开两朵深色痕迹。
楚枫再顾不得旁人,一把将夏初头揽入腰腹处埋着,轻抚着人头顶调笑:“哎哟,这么感动呀?我跟你说,这活可不轻松,你到时可别怪为夫让你辛苦才好......”
夏初破天荒的没有推拒,反而伸手揽着楚枫的腰,闷声道:“再辛苦也不怕......多谢。”
那日在娘娘宫听闻曲神医事迹,他便立志悬壶济世。原打算待悦哥儿在府城开糕点铺,他也去开个医馆坐诊,谁知还未开口,楚枫竟已为他做了打算,比他想的更为周全。这份体贴,令他情难自抑。
楚枫柔声道:“你我夫夫,何须言谢?你高兴,我便高兴。”
旁边三人这才明白怎么回事,看着两人情浓意浓,三人神态各异,有目露欣羡的,有颇觉惭愧的,还有抱着学习态度认真观摩的。
阿十就是那个惭愧的。同样是给人做相公的,相较楚枫,自己实在是相形见绌。于是轻咳一声对黎希悦道:“你若有什么想做的,尽管告诉我,我也为你安排。”
结果黎希悦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最后还是水仙与蛮儿端着姜茶进来,才打断了楚枫与夏初旁若无人的搂搂抱抱。
夏初挣脱楚枫怀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有些羞愧地向三人拱手:“抱歉,失礼之处,还望三位见谅。”
“没事,来说说那生育门诊的事吧。”黎希悦将水仙倒好的一杯茶递到夏初面前,继续道:“若是要在每个县城开设这个‘生育门诊',就需要大量的医者。咱们救治的病患又主要是妇人夫郎,所以要培养的医者要是女子或哥儿才行。”思及此她这急性子有些泄气,“这一时半会很难培养出来。”
“培养能看诊开方的医者,没个三年五载自然不行。”夏初刚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建议道:“这个门诊可以安排两个人,一个男大夫坐诊开方,一个女子哥儿接生助产。男大夫可在当地找,接生的女子哥儿我们培养,先教授他们一些生产时要用到的东西便可,如此上手很快,后面再学摸脉看诊之事也不迟。”
楚枫赞赏地看着夏初,竖起大拇指道:“夫郎妙计,如此甚好!”
夏初被夸得不好意思,端起茶杯掩饰。
“确实不错,”黎希悦也拍手称赞:“我们挑选人时,也可以选医者世家出来的女子哥儿,这些人虽不会医术,但耳濡目染下肯定也懂些皮毛,上手会更快,甚至可以用坐诊大夫家的内眷。”
阿十闻言也比出个大拇指,犹犹豫豫小声道:“娘子妙计...”
站到一旁伺候的蛮儿与水仙见了,对视一眼抿嘴偷笑。
黎希悦又给了阿十一个白眼,转头问夏初:“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做?”
夏初听她说‘咱们’有些疑惑地问:“世子妃要一起?”
“都说了叫希悦就好。”黎希悦先纠正了夏初的称呼,才回答夏初的问题:“我在北凉府多数县城都有药房,可以为你们提供些药材,甚至可以将‘生育门诊'开在济世堂里。”
“济世堂是您的?”夏初惊讶问。
黎希悦道:“其实是我娘的产业,只是交给我打理。”
夏初脑海中浮现出玄素的身影,怎么也无法将那位修道之人与济世堂联系在一起。
“其他州府的济世堂也是?”楚枫对这事同样感到惊讶,夏初曾与他提起过在山上遇见黎希悦母亲的事。
“是。”阿十在旁补充道:“永隆所有的济世堂都是曲家祖上传下来的,至今已有两百多年了。”
听到‘曲家’二字,夏初突然想到什么:“曲家?难道是前朝的曲神医家族?”
“没错。”阿玖点头:“曲姨是曲氏后人,只是后来上山修道去了。”
夏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世子妃......”话未说完,见黎希悦不满地瞪着他,连忙改口,“那希悦您也懂医术吗?”
黎希悦摇头道:“我不会。我出生后我娘就上了山,我是被父亲带到军中长大的,没学过医术。不过我娘确实精通医术。”
她想起今日的另一个来意,拉着夏初的胳膊说:“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件事,就是希望等你的‘生育门诊’开诊后,能帮我去山上请我娘下来坐诊。”
夏初不解:“为何要我去请?”
黎希悦沮丧地说:“如果我去说,她肯定以为‘生育门诊'是我为了骗她下山编的。但你去就不一样了,她对你印象很好。”
夏初闻言笑道:“我与玄素道长只见过一面,你怎么知道她对我印象好?”
黎希悦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因为你跟曲家老祖宗一样,既是夫郎又是医者,现在还要为北凉府的妇幼开设诊室,”最后一脸肯定,“她一定会愿意助你一臂之力的。”
夏初闻言爽快地答应了:“好,等我们商量好具体方案,我就去山上请玄素道长。”
虽然不知道黎希悦为何要请玄素下山,但夏初明白,若有曲家后人参与开设门诊,事情会顺利许多。
毕竟他们要打破传统,让更多女子和夫郎参与到行医治病中来。而曲神医是在前朝就打破只有男子行医传统的人,有他首开先河在前,想必不会有人反对女子夫郎看诊接生。
随后几人商议了具体怎么开设生育门诊,诊室就开在济世堂中,本就有大夫坐堂的就由原来的大夫带一位妇人夫郎出来,没有的就招聘一位坐堂大夫,为了更好的找到人手,这些大夫的都算作各县的公职人员,由各县发放津贴。
为此楚枫还建议各县每年统计出育率,设置奖励机制,人口增长快粮食收成高的县,优先设立工厂。如此各县不仅会配合生育门诊的建设,还会积极收容前来北凉府投靠的难民,毕竟人口多耕种的地就多,生育率才会高,生育率高了建设起来工厂,能产出货物便有钱进,形成良性循环。
商量好生育门诊的事,阿十兄弟俩便与楚枫去隔壁见那些匠人。
屋里几人本在烤火闲聊,见阿十等人进来,立即站起身行礼。
“都别过于拘谨,”阿十搂着楚枫肩对几人道:“这位是楚老板,跟我是兄弟,往后你们就听他安排。”
几人一听是世子的兄弟,纷纷要下跪行礼。
楚枫忙上前几步拉住人:“各位可别行这种大礼,我与你们一样都是农民,那受得起。”
几人闻言收了下跪的姿势,拱手问好:“楚老板好。”
待大家重新落坐后,江海对楚枫简单介绍了几人,除了墨守易外,另外三人年纪最大的叫秦大锤,五十二岁的老铁匠,擅长打铁铸造做大件的,另外两人是兄弟,老大张安今年二十四岁,老二张康今年十九岁,这两兄弟原就是定北王府巧匠,平日为王府捕猎队制作弩箭,这算是全能型的,会加工精巧的金属又会木工,还懂机械复合原理。
楚枫看着屋里几人,心说江海办事靠谱呀,都是专业对口的人才。
阿十道:“你要做的东西画好了吗?拿出来给他们看看吧。”
楚枫便拿出了这两日画好的几张图纸,一个是代耕架,楚枫向林适请教过,如今这个时代已经有代耕架,但制作成本高,操作又耗时耗人,还有山地不好使用的缺点,并未被推广开,楚枫想将代耕架改成齿轮加杠杆结构,这样能减少人力消耗。
第二就是改进曲辕犁,主要改进方向就是犁刀和犁壁角度,另外还有重量问题,毕竟牲口的力气也要省着用才行。
第三就是脱粒机,如今稻谷脱粒还是靠摔打,楚枫画了个需要齿轮和链条带动的脚踩脱粒机。
第四就是与灌溉相关的筒车了,加蓄力辅助驱动和踏板,这样枯水期也能使用,还有就是将连筒改为虹吸管加竹筒结合。说到浇灌,楚枫还顺便提出,找两个会水利的,开荒时就将河道规划好。
另外还有磨房,风力水力两用磨坊,如今这个时代对磨坊使用率很高,为节省人力这很有改良的必要。
其余的都是些小农具,用不到机械齿轮,楚枫就没有一一介绍,只道:“其他东西可直接将图纸给各地的铁匠铺,农具铺子做。”
阿十看到楚枫讲解这些的东西也很心动,扭头小声对阿玖道:“看来北凉府这点铁矿不够了,得想办法从其他地方搞点铁才行。”
阿玖点头,暗自在心中琢磨去哪里弄铁。
秦大锤是个粗人,看不懂什么图纸,所以也觉不出什么震撼,但墨守信与张家兄弟是能看懂的,虽然楚枫画的图纸只画出了形状大概,机械核心需要他们来设计完成,但光听这些东西的作用就感觉很震撼,这可是惠及天下百姓的东西,若经过他们的手做出来,那是多大的功德?史书留名都有可能。
三人不待安排,便凑到一起研究起来。
另外一边,夏初叫来了刘长青父女、王贵和孙奇,给几人介绍过黎希悦后,便将生育门诊的事与大家说了,对孙奇与王贵道:“你二人懂药理,往后就帮忙给各县城的门诊送药,收购药材。”
“好。”二人点头应了。
夏初又对刘长青道:“刘叔,您教的针灸之法,我想传授给其他人可以吗?”
“医者不藏私,自是可以的。”刘长青不仅不反对,还主动提出:“北凉府城的生育门诊便由我来坐诊开方吧。”
夏初用眼神询问过黎希悦的意思后,点头道:“好,那就有劳刘叔了。”
黎希悦也对刘长青拱手致谢,“我替北凉妇幼谢过刘大夫。”
北凉府的生育门诊本打算请玄素下山坐诊,但如今还没去请人,便先由刘长青坐诊也可,再说了,北凉府人口比其他县城多,一两个大夫坐诊根本不够。
“世子妃客气。”刘大夫忙还礼,“到这北凉府我也听闻过曲神医的传闻,深有触动,我等医者当以先圣为榜样。”
刘紫霄在旁听了道:“爹,那我与你同去吧,你开方,我助产接生。”如今她儿子也上学堂了,庄子上有夫子与麦苗这孩子头看着,她也能丢下手做事。
刘长青正要答应,就听夏初道:“紫霄姐,我这边还有制药的事要拜托你,北凉府要建厂区,我与世子妃商量过,在厂区里建一个制药作坊,这与我们在十湾村小打小闹不同,这个规模会更大,要做的药种类会更多,到时招了人手,还要请你来做这制药坊管事。”
刘紫霄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问:“我做管事?”
“对。”夏初点头。
“我一个妇人,做管事会有人听我的吗?”得到肯定回答的刘紫霄反而有些退缩,毕竟夏初说了,要建制药作坊,到时肯定会请很多人手,她自觉没那本事管人。
“妇人又如何?”黎希悦道:“我们女子不比男人差,他们能做管事做将军,我们女子有何不可?”
“紫霄姐,这几年十湾村的药片多是经你手做出来的。”夏初肯定道:“相信我,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管事。”
刘紫霄二时本就跟着刘长青学了抓药认药,也识得字,后来到了十湾村,更是跟着上课,学了记账算账,十湾村给临水县济世堂送的药片,都是她在安排记录,所以黎希悦说要开个大的制药坊,多做便于携带服用的药片时,夏初就想到了她。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孙奇和王贵也纷纷点头赞同,孙奇道:“紫霄姐,你可以的,每次给于掌柜送货,他都夸你做的药好用,进出账面也一目了然。”
王贵也道:“孙奇说的不错,说来惭愧,我这学了几年医的人在制药上都远不及你。”
听到众人劝说,刘紫霄也多了几分自信,询问的目光看向刘长青。
刘长青见女儿看向自几,笑着点了点头:“紫霄,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你便去做吧,为父自是支持的。”
有夏初行医看诊在前,如今北凉府更是要开设“生育门诊”,女儿从小帮他熬制药膏,在制药辨药上很有天赋,若不是女子,当能继承他的衣钵,如今也好,去制药也不算埋没。
很快,北凉府一系列政策告示帖满了各个县衙门口的布告栏,各个县令都开始紧锣密鼓的安排人手,规划田地,甚至没有经过知府严屿的批示。
这是为id叫叶的宝宝更新的万字,感谢一直以来的支持,我会加油的。
废铁怼手手:原谅我万字差了一百多字,章节好难卡[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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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 1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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