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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暗流与锋芒

维修组的试用,对林为国而言,是机遇,更是挑战。

组里算上他,一共五个人。组长是个四十多岁的本地老师傅,姓何,技术尚可,但为人圆滑,有些排外。另外三个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仔,一个是何组长的远房侄子,另外两个是早期从潮汕地区招来的工人,技术上只能算半桶水,日常维护全靠经验摸索,出了问题往往抓瞎。

林为国这个空降的“北方佬”,一来就拿着比他们还高的试用期工资(一百五,转正后据说更高),自然引起了他们的不满和抵触。尤其是何组长,觉得林为国抢了他的风头,更是明里暗里使绊子。

分配工具时,给林为国的不是些老旧残破的,就是关键型号缺失。派活时,要么把最脏最累、毫无技术含量的清理保养工作丢给他,要么就把一些陈年累月、谁都修不好的“疑难杂症”设备推给他,等着看笑话。

“林师傅,这台老冲床,时好时坏好久了,你看看能不能弄好?不行也没关系,反正都那样了。”何组长皮笑肉不笑地指着一台布满油污、型号古老的曲轴冲床说道。

林为国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他清楚自己的处境,任何辩解和抱怨都是徒劳的,唯有拿出实实在在的本事,才能在这里立足。

他不再像第一天那样被动等待分配,而是主动出击。白天,他完成分内工作的间隙,就拿着个小本子,在车间里转悠,仔细观察每一台设备的运行状态,记录下它们的型号、常见问题、工人们的操作习惯。晚上回到那间小棚子,他就在昏暗的灯光下,翻阅那本蓝色笔记本,对照白天看到的设备,寻找原理上的共通点和可能的解决方案。笔记本里虽然没有具体的电子厂设备图纸,但机械原理、液压传动、故障逻辑分析方法是相通的,给了他极大的启发。

对于那台老冲床,他没有急着大拆大修。他花了好几个下午,就在机器旁边站着、听着、看着,记录它每次出故障前的征兆、异常的声音、以及操作工描述的细微手感变化。

何组长和几个年轻维修工看在眼里,私下里嗤笑:“装模作样!看能把机器看好咯?”

几天后,林为国找到了规律。他判断问题出在离合器的一个磨损严重的拨叉上,由于磨损不均匀,导致某些特定角度和速度下结合不稳。他并没有直接要求更换零件——他知道申请新零件流程繁琐,何组长未必会配合。他利用车间里废弃的边角料,根据笔记本上关于金属修复和工装夹具的思路,自己动手加工了一个简易的补偿垫片,巧妙地安装上去,调整了拨叉的受力角度。

当那台老冲床再次启动,运行变得平稳顺畅,再也没出现无故停机时,操作工惊喜地叫出了声。何组长等人的脸色则变得有些难看。

初露锋芒,让林为国在维修组的处境稍微改善了一些,至少那几个年轻仔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刁难,但何组长的芥蒂似乎更深了。

这天下午,车间里那台最重要的、从日本进口的精密注塑机突然报警停机,面板上显示一个谁也看不懂的错误代码。这台机器生产的是高端收音机的外壳,精度要求极高,一旦停产,损失巨大。

黄厂长闻讯赶来,脸色铁青。何组长带着人折腾了半天,汗流浃背,连故障原因都没找到。日文说明书如同天书,他们连基本的操作流程都一知半解,更别提深层维修了。

“废物!一群废物!”黄厂长气得大骂,“耽误了交货,你们全都滚蛋!”

何组长哭丧着脸:“黄厂长,这……这是进口机器,太精密了,我们……我们没接触过啊!”

“没办法就去找办法!打电话给香港那边,问问代理商!”黄厂长吼道。

就在一片混乱和绝望之际,陈启明再次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人群外围、默默观察机器的林为国。

“老林,”陈启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冒险,“你……有没有办法看看?”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为国身上。何组长的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怀疑,黄厂长则是将信将疑,而工人们则大多带着看热闹的心态。

林为国感受到那沉重的压力,但他没有退缩。他走上前,对黄厂长说:“厂长,我不敢保证一定能修好,但我想试试。需要一点时间,而且,不能有人打扰。”

黄厂长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像是在权衡。最终,交货期的压力压倒了一切。“好!我给你时间!需要什么配合,直接说!所有人都听林师傅指挥!”他下了死命令。

林为国深吸一口气。他先是用生硬的英语夹杂着手势,向操作工仔细询问了故障发生前机器运行的所有细节,以及报警代码出现的瞬间状态。然后,他拿起那本日文说明书——他不懂日文,但他能看懂上面的数字、图表和部分与英文相似的符号。

他结合笔记本里关于液压伺服系统和精密控制的原理,以及操作工的描述,开始逆向推导。他检查了液压油的压力和清洁度,排除了动力问题;又检查了温度传感器和加热回路,也基本正常。最后,他将目标锁定在控制模具合模位置的光栅尺系统上。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保护外壳,用车间里最精密的测量工具——一把游标卡尺和一块百分表,配合手电筒,一点一点地检查光栅尺的安装基座和读数头的位置。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车间里鸦雀无声,只有他偶尔调整工具时发出的轻微金属碰撞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黄厂长的耐心在一点点消耗。

就在黄厂长快要忍不住发作时,林为国直起了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找到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确定,“光栅尺的安装基座有极其微小的变形,导致读数头与尺面间隙超差,机器自检无法通过。”

问题找到了,但如何解决?这需要极其精密的调整,车间的工具根本无法满足要求。

在众人再次陷入绝望时,林为国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举动。他找来了几张不同厚度的、用于包装的铜箔纸,用剪刀剪成细小的垫片。然后,他凭借着手感和百分表的微量指示,像绣花一样,将这些自制的铜箔垫片一点点塞进安装基座的缝隙里,反复调试,直到百分表的指针稳定在允许的范围内。

整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超乎常人的手感。

当他重新安装好外壳,示意操作工再次启动机器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滴”一声轻响,报警解除。机器发出平稳的运转声,机械臂精准地完成合模、注塑、开模动作,一个完美的外壳零件被生产出来。

“神了!真神了!”不知谁先喊了一声,车间里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惊叹。工人们看向林为国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黄厂长紧绷的脸终于松弛下来,他走上前,用力拍了拍林为国的肩膀,这次,眼神里多了几分真正的赏识:“好!林师傅,好样的!从今天起,你就是维修组的正式技师,月薪两百!这台机器,以后就由你主要负责!”

何组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林为国在永兴电子厂,凭借两次漂亮的“技术救场”,终于彻底站稳了脚跟。工资翻倍,地位提升,连住宿条件也得到了改善,黄厂长特批他搬进了厂里为数不多的、四人一间的正式员工宿舍。

陈启明对林为国的态度也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之前是碍于情面的敷衍,现在则多了几分真诚的亲近和倚重。他几次私下请林为国吃饭,在厂外大排档喝便宜的啤酒。

几杯酒下肚,陈启明的话也多了起来。

“老林,不瞒你说,我那个表哥,在东北当厂长,看着风光,其实……唉。”陈启明叹了口气,“我当初来深圳,也是憋着一股劲,想干出点样子。可来了才知道,这里不是光有技术就行的。”

他压低声音:“你看黄厂长,他是老板(港商李老板)的远房亲戚,没什么真本事,就会拍马屁和卡油水。厂里管理混乱,采购吃回扣,生产浪费大,好订单接不到,尽做些利润薄的烂单。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完蛋!”

林为国默默地听着,这是他第一次深入了解这个小工厂的内部困境。他想起红星机械厂,虽然僵化,但管理至少是规范的。而这里,充满了野蛮生长的活力,也充斥着原始积累的混乱和肮脏。

“老林,你是有真本事的人。”陈启明看着林为国,眼神热切,“窝在这个小厂里,屈才了。我想……等机会,我们能不能自己干?”

自己干?林为国心中一震。这个念头,在他深夜翻看蓝色笔记本时,也曾隐约闪过,但他从不敢深想。没想到,陈启明竟然直接提了出来。

“自己干?谈何容易。”林为国摇摇头,“资金、设备、订单、场地……哪一样是容易的?”

“事在人为嘛!”陈启明显然思考过这个问题,“资金可以想办法凑,设备可以买二手的,甚至自己改造!订单……我这两年也认识几个做贸易的朋友,可以试试。关键是技术!有你老林在,技术上我就有底气!”

林为国没有立刻答应,只是说:“再看看,再看看吧。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他虽然谨慎,但陈启明的话,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埋了下去。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这或许,才是他南下的最终目的。

日子似乎走上了正轨。林为国白天在维修组忙碌,凭借扎实的技术和负责的态度,逐渐赢得了大部分工人的尊重。晚上,他或在宿舍研究笔记本,或与陈启明探讨技术和市场,偶尔也会给家里写封信,报个平安,寄些钱回去。

然而,那份潜藏的不安,并未远离。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林为国被尿意憋醒,起身去宿舍楼尽头的公共厕所。回来时,走廊的灯光昏暗,他隐约看到自己宿舍门口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楼梯口。

他心中一凛,快步走到门口,检查了一下门锁,没有撬动的痕迹。但他低头时,却发现门缝底下,塞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才迅速捡起纸条,回到宿舍,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打开。

纸条上只有一行打印的宋体字,冰冷而突兀:

“技术不错,但别多管闲事。‘科恩’在看着你。”

“科恩”!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为国试图平静下来的生活!火车上那个神秘男人的警告,窗外黑暗中窥视的红点……都不是错觉!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对方不仅知道他的存在,知道他的技术能力,更知道他插手了什么事情!是指火车上那次?还是指他在厂里修理机器,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

“多管闲事”?他管了什么闲事?是坏了某些人偷盗厂里物资的财路?还是他修好了机器,影响了某些人利用设备故障牟利的计划?抑或是……与火车上那个神秘的中年男人有关?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翻滚,让他遍体生寒。

第二天,林为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常上班。但他内心的警惕已经提到了最高。他仔细观察身边的每一个人,何组长?黄厂长?仓库管理员?还是某个他不认识的、隐藏在暗处的人?

他无法确定。对方在暗,他在明。

他没有将纸条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陈启明。他不想打草惊蛇,也更不愿意将可能的风险引向这个刚刚对他表现出善意的朋友。

他只能更加小心。晚上尽量不单独外出,重要物品随身携带,那本蓝色笔记本更是藏在了宿舍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

下午,港商李老板难得地从香港过来视察。黄厂长鞍前马后,陪着李老板在车间里转悠。当走到那台日本进口注塑机前时,黄厂长特意把林为国叫过来,大肆吹嘘了一番自己如何“慧眼识珠”,招来了林师傅这样的技术人才,解决了厂里的大难题。

李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颇为儒雅。他听着黄厂长的吹嘘,目光却落在林为国身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和审视。

“林师傅是东北人?以前在国营大厂做?”李老板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粤语口音。

“是的,李老板。”林为国不卑不亢地回答。

“嗯,不错。”李老板点了点头,没再多问,继续向前走去。

视察结束后,李老板把黄厂长叫进了办公室。过了一会儿,黄厂长出来,脸色有些古怪,他把林为国又叫了过去。

“老林,”黄厂长的语气带着几分复杂,“李老板对你很感兴趣。他那边……在香港的工厂,最近遇到点技术难题,好像也是跟精密注塑有关。他想……请你这个周末过去一趟,帮忙看看。当然,不会让你白跑,有酬劳的。”

去香港?

林为国愣住了。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八十年代中期,去香港对于绝大多数内地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事情。那里是另一个世界,代表着极度的繁华和未知。

这是一个机会吗?可以接触到更先进的技术,看到更广阔的世界?还是……一个陷阱?

他猛地想起了那张警告纸条——“科恩在看着你”。

这次香港之行,是李老板真的看重他的技术,还是那个神秘的“科恩”设下的圈套?邀请他过境,是为了更方便地对他做些什么?

去,还是不去?

林为国看着黄厂长那看不出真实想法的脸,心脏缓缓沉入谷底。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一边可能是通往更高舞台的机遇,另一边,则可能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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