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河明无意识地吐出舌尖,让咸味蒸发,随后就听到身边的男生哈哈大笑,一听就是在捉弄他!
是了!陆山野本来就是这里出生的,当然对酥油茶见怪不怪。
向河明刚想把委屈诉出口,一只瓶口就堵住他的嘴。
“喝点,漱漱口。”
算他识相!向河明小口抿,把怨气吞入口。
陆山野接过向河明手里的纸杯,里面还剩浅浅一层,周边都是草地,自然是没有垃圾桶的,他干脆把两杯混在一起,一口闷,纸杯丢到车里的垃圾袋。
这么一待,太阳升到了最高处,照得远方的高山光影分明,脚下的草甸绿到发白,陆山野翻后座的袋子,找到零食袋塞进向河明怀里,两人在车里解决午饭。
车子在草海两侧驰骋,驾驶座的反光晒得向河明双手有些发热,海拔也逐渐升高,陆山野出了汗,阳光照得眼睛刺眼,他放下挡板,顺手也放下向河明那头的。
前方一位牵白色牦牛,穿藏族服饰的老者顺着车行的方向缓慢行走,牦牛脖子上挂着沉重的铜铃,一步一响,悠扬恣意。
它的角上系一条红色飘带,背上左右各坨着一麻袋,口檐漏出五颜六色的布,卷在一起。
陆山野在老者身边缓缓停下车,下放车窗,在向河明歪头好奇之际,老者也注意到陆山野的动作。
老者不会说普通话,嘴里念叨着向河明听不懂的语言,声音沧桑却有力量,晒黑褶皱的手拍着牛背上的货物,跟陆山野比划着什么,紧接着向河明听到熟悉的嗓音,但嘴里说着跟老人同样的方言。
沉闷的铜铃变得欢快起来,牦牛跺跺脚,像是感谢陆山野为它减轻负担,老者爽朗的笑,双手忙不列颠解开麻袋的一角揪出卷起来的货品。
陆山野掏出钱包数出几百塞进老者手中,他把卷在一起的东西搬到后座底下,顺手拿得一个盒子递给看向他的向河明,最后老者真诚的一声祝福随风而至。
一条包装好的纸盒堆在向河明手中,让他想起了中华,但陆山野不抽烟,于是他打开一探究竟,长条盒装里面有四个小纸盒,正正方方,他套娃似的再拆开一个,倒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碟正正方方的薄纸,用手指摸着有颗粒状的凹凸感,很像他学习的盲文。
“隆达?”向河明隐隐能猜到这是什么。
“?”陆山野转钥匙的手一顿,松开在向河明眼睛前面晃一晃,惊奇道:“能看见了?”
“想什么呢?”向河明感觉到眼前的风,拍掉解释:“刚才牵马的男人告诉我的。”
陆山野看向河明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褶皱的红色隆达。
“真聪明,”陆山野低头笑,真心夸奖。车子缓慢行驶在装满美景的圆球里,任由后面的车辆超过。
“陆山野,我们去哪?”距离陆山野说的半个小时也应该已经过去,可他还在驾驶,向河明感到奇怪问道。
“去碰碰运气,”陆山野载着车子上坡,这条道不常有车走,因此有些颠簸,“昨晚我询问当地的同学,他推荐了个目前没有开发的地方,可以看到全景的湛蓝湖泊,当地人都去那儿挂经幡。”
“就是在山坡上,一般车子动力不够开不上去,开上去了也要走一段小路。”陆山野在平稳的半山腰停下车,附近还是能看到车辆的轮胎轨迹,虽然未开发,但总还是有人来的。
在陆山野背上一卷沉重的经幡,和背包里装的相机与两瓶水时,向河明提溜装着隆达的塑料袋蹦下车拉好冲锋衣的拉链乖乖等在原地。
“要向上走十分钟左右,”陆山野把车钥匙塞进口袋,走到向河明面前道,“现在海拔两千米左右,爬坡可能会有些喘。”
他从背包右侧口袋解下伸长的登山杖递到向河明手中,“用这个,盲杖不经碰。”
向河明用手摸了摸登山杖后,又在地上敲了几下,点点头示意陆山野可以出发。
山上的路难走,有很多细碎的小石头经常磨着向河明的运动鞋,他看不见,下脚又小心,因此走得更慢。
陆山野守在他的右后方,会告诉他接下来往哪里走,哪边有丛草要绕过,全程只要向河明不开口,陆山野就任由他自己走。
向河明喜欢这样的感觉,脚下的坡度在缓缓降落,四周不止他们两个,还有躲在草丛里他们看不见,但能听到声响的小动物,还有远处高山上的番动。
他们经过三四个下山的人身旁,互相道了一句祝福,还热切地给他们指路,哪边更加好走。
沉重的包被放在一块干净的岩石上,头顶上飘扬着无数的经幡,分割天空的边界线。
向河明触到摊开的经幡,一又一面又一面的小旗子连成,“这跟隆达好像。”
“经幡在藏语里就叫‘隆达’,”陆山野从包里掏出藏在深处的马克笔向向河明解释,“在藏语里,‘隆’代表风,‘达’代表马,因此‘隆达’也叫做‘风马旗’。”
好肆意的名字!向河明在心中默念,想再更了解一番。
“它们有颜色吗?”
“有五种颜色,”他握住向河明的手腕,让他的手搭在摊开的风马旗上,“蓝色、白色、红色、绿色、黄色。上面都刻有祈福的藏文,将经幡挂在两个山坡之间,风每吹动一次,掀动五彩的经幡,就是完成一次祈福。”
好浪漫!他的头顶,此时此刻,在风动的瞬间,这些经幡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祈祷,就像是在对这里的神明诉说,来者的心愿。
“可以把祈福的话写在经幡上,”陆山野在经幡的空白处写下自己的心愿,对仰头的向河明道:“自己写?”
向河明被陆山野塞进手里笔,愣了一下,才顺着陆山野框住的地方写下一行字。
两个山坡的距离不远,只有四百米不到的样子,但是要爬上去系,这个举动对向河明来说显然是难以做到的,陆山野带着向河明走到第一个山坡底,让他充当人型支架,抱着成堆的经幡在原地不动。
陆山野爬得很快,长长的经幡被拖到山坡最高处,系着的石头已然承载了无数重量,陆山野慢慢细心系紧,途中他还回望下面的向河明,怕向河明等不及。
向河明抱着经幡,能感觉到一头被风吹起的劲道,他努力抓住。等陆山野下来,带他来到另一头稍微矮一些的山坡处。
“你站在这拉着经幡,我等会在上面让你放就放。”陆山野把背包放在向河明脚边说道。
他点点头,乖顺地攥紧手里的经幡,感觉到陆山野远去的背影,这里没有除他们以外的其他人,四周很寂静,就好像只剩下他一个。
很快,向河明听到一声呐喊。
“松手——”
陆山野站在不远处的山坡顶挥手,向河明随即松开手,寻着声音望去,又听风将陆山野的话传到耳边。
“向河明!风来了——你听——”
五彩的经幡哗啦啦掀过向河明的头顶,那一瞬就好像有一块悬在他头尖的磁铁剥离,他微微扬起头睁大眼睛,山坡的大风历经千里拍响卷曲的五彩隆达,像高原上弹奏的一曲奏鸣曲,裹挟着远方的祝福和呼唤,尽收他耳中。
它在祈福,每被风吹动,就在祈福,一遍又一遍,永不停歇。对着蓝天、稠云、高山、湖泊,点燃向河明渴望的心,对着他面向的远方——
呼唤——让他看见——
“向河明你看,头顶上是我们的经幡!”陆山野激动地小跑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挂经幡,生怕力道不够掉下来,飘动的经幡就像是他的战利品,在他心里垒成一座成就塔。
他看着向河明仰视的目光,如此璀璨,在那一刻陆山野有些恍惚,觉得向河明能看见,这些眼睛能看见的景色。
“它会永远在这吗?”向河明眼眶逐渐湿润,泛红的眼尾看向陆山野,“永远伫立在这儿,代替我注视远方……”
陆山野轻拍他的背,像柔顺小羊的毛,然后坚定道。
“会,永远。”
他寻找自己写下祈福的那片风马旗,那个祝愿会永远在这里被风和天空传递,陆山野忽然想起外祖父曾对他说过的话。
“真诚的向群山许愿,它们会听见,并且回荡在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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