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猎物还是猎人（上）
“启奏陛下，臣有要事弹劾。御史大夫萧正，这些年一直借后宫嫔妃省亲之机，暗遣私役，私贩铁矿于外。此事关乎国本，铁矿乃军国重资，私运走私实属大逆。”
柳为雪才一日没见薛和煦，谁曾料这人竟已经把完颜苏琴的案子查了个彻底，这案子多少是在弹劾一个御史大夫，要换旁人必将是慷慨激昂，但薛和煦语气里哪里有一点激愤:
“臣已查明，其私役的转运栈点、经手人证、物证皆已齐备，桩桩件件，皆有实证，绝无虚言。此等行为，罔顾国法，借后宫之名行谋逆之实，臣请陛下圣裁，以正纲纪。”
就连朝堂之上这些大臣们好像也是见怪不怪，这番言辞更是没打破群臣死寂一般的沉默，完全就是半点波澜都不曾产生。
下了朝那宫道里三两走着的时候，这群哑巴可是闹腾的欢……
呈上去的证物证词纪王是一眼都没去看，直接开口就是:
“所以……爱卿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纪王坐在那高椅上，袖里藏的那串珠子被手指拨弄的吧嗒吧嗒的细响，此刻群臣寂静，这珠子碰撞的声音倒尤为明显。
“按纪国律法，该当斩首示众。”
明知纪王是故意把问题抛给他，可他还是明目张胆的答了。
替天子做决定，可是以下犯上的谋逆之罪。
薛和煦口里没提半句皇后，想是和纪王达成了某种共识，而这场共识的牺牲品，现在已经显而易见——萧正。
“薛大人别先急着给下官定罪，此事是从下官手里出的岔子，实属下官失职，但下官也想听听，薛大人如何就断定，此事是下官所为？”
萧正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老样子，弓着腰，毕恭毕敬的朝纪王跟薛和煦作了揖。
“那日酒宴之上，完颜苏琴并非真的命死当场，尸体上五把短剑之伤，只有一把是水平插入胸口，其随嫁的贴身婢女荟荼也已承认，是完颜苏琴宴前就想假以中剑身亡，以此来摆脱萧大人和西域之党的控制，”
薛和煦温润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之上:
“这些年来萧大人与西域贼人暗通款曲，假借西域献贡舞女之名，实则将纪国铁矿以铁粉的形式与西域金族进行交易，甚至不惜在这些舞女身上下毒来胁迫她们进行配合，前朝之势如今和后宫干搅在一起，这桩桩件件都已证据确凿，现今完颜假死不成却被萧大人暗中迫害，而李令史给出的中剑身亡也并非真相，他们二人暗中勾结企图欲盖弥彰，来掩盖完颜苏琴毒发身亡的真相，剩下四道刀伤里检测出的药物便是证据。”
那日和柳为雪斗完嘴，手下的暗卫就带着那陪嫁婢女荟荼的口供来了，完颜苏琴自幼便喜读诗文，贴身伴读长大的婢女荟荼自然也是识文断字的，而当时提审，薛和煦发觉那婢女竟只字不识，虽只是怀疑，但薛和煦还是派了暗卫去后宫里去寻探，果真就在冷宫一口枯井旁发现了马上要被太监勒死的婢女荟荼。
完颜苏琴在来纪国的这一路上，无数次尝试想从监视他的人身上套取解药，但终以失败告终，缓解毒发的药在随行的这些侍卫身上，可真正的解药确是在萧正手上。
于是完颜苏琴想到了假死一法，死了就会被验尸，而萧正他们一定为了怕毒的事情败露而采取行动，这个时候就会有机会接近萧正，有机会拿到解药。
原本完颜苏琴想着五把短剑皆是变戏法的模样插在胸口来制造假死，而当那本应该是道具的短剑刺入胸口之时，完颜苏琴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从没想过背叛自己的会是一直陪自己长大的荟荼，那把催发毒性的剑虽未一剑致命，但体内加速发作的毒性还是要了自己的性命。
一朝假死变真死，验尸的李令史怕这假刀会暗生差错，所幸在完颜苏琴的胸口的位置又补了四刀，这才形成了尸体上伤口创伤角度不同的情形。
而差点被过河拆桥的荟荼也于枯井边将一切真相说了出来，如今白纸黑字，手印为证，薛和煦新遣去的令史所出的信息也已在此，由婢女荟荼亲口指证，指使这一切的幕后真凶，就是萧正。
“薛大人好生精彩的推鞫，仅凭一外族婢女之口就想罢了下官这御史大夫之职，还想要下官的项上人头，是不是有点……过于急功近利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与外邦勾结，企图谋害忠良？”
萧正不屑的瞥了一眼身旁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荟荼，倒依旧是不急不忙的冷静姿态。
“婢女荟荼，你说我给你毒药让你刺杀舞女完颜苏琴，那下官问你，下官是于何时何地将这催发毒性的药交于你的？那时月何，又或是日何？风有无，是否落雨，下官衣着又是如何？”
萧正的问题一时间让本就惶恐的荟荼更不知从何答起，只瑟缩的匍匐在地上，写字的手更是抖得不行:
“奴才记不清了……那日来的人蒙着面……我……”
蒙面？薛和煦垂眸看向地上的荟荼，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和之前荟荼所说并不一致。
“言辞含糊不清，既蒙面，又怎确定是我？而且这种小事，下官为何会涉险亲自去见一个婢女？下官知道薛大人案子查的急，但实在没必要什么脏水都往下官身上泼啊？”
看着眼底尽含得意之色的萧正以及地上依旧发抖的荟荼，薛和煦算是知道暗卫为什么能这么及时的在那枯井旁救下荟荼了。
荟荼突然改掉的口供，这两人在一唱一和，怪不得仅一天案子就侦破，如此顺利，原来在这里请君入瓮呢。
“萧大人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
原以为事已至此紧要关头，薛和煦会有所慌张，告假状亦是欺君之罪，对方又是朝中重臣，保不齐陛下要动怒。
但薛和煦开口就是这样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这让旁边听得正紧张的柳为雪大为疑惑。
“萧大人莫怕是忘了，还有陛下后宫的湘妃、淳嫔、华贵人跟曹答应了。几位娘娘们身上，可都是有和完颜苏琴体内一样的毒药。”
薛和煦此话一出，整个朝堂之上这才哄然骚乱起来。
“大胆!薛和煦!你竟敢私自提审后宫嫔妃!”
“薛和煦你好大的胆子!!”
……
薛和煦回首望着这堂上炸起来的群臣激愤，勾了勾唇角:
“后宫这么多嫔妃，萧大人一口气是杀不过来的。在下这里还有这几位娘娘们的口供。”
“你!!!”
见萧正终于有了波澜，薛和煦偏又状似无辜的朝萧正眨巴了两下眼睛:
“萧大人，你应该好好谢谢我，在你最后一次上朝，让你有机会讲了这么多话。”
“够了。编写假录以扰其案，来人，将李令史拖出去斩了。”
朝堂乱作一团，纪王居在那高位之上手肘撑着头，饶有兴趣的盯着跟萧正斗嘴的薛和煦，手里攒着的串子也不盘了，开口斩了李令史，就不再讲话了。
朝堂随着李令史求饶的惨讨声慢慢恢复安静，大家都在等着陛下接下来对此事的决断。
“湘妃那双善弹琵琶的手废了，我的淳嫔疯了，华贵人病了，就连曹答应，如今也梦魇连连，薛爱卿，你不打算解释解释吗？”
“湘妃的手是那夜客栈擒拿时她自己所划伤，淳嫔是装疯，华贵人是装病，还有曹答应……还要微臣再明说吗？”
薛和煦当然不会接纪王甩过来的锅，这老东西东扯西讲，说白了就是不想给萧正定罪。
“薛爱卿能言善辩，朕还真的说不过你，那爱卿想如何？”
“微臣刚刚说过，斩立决。”
薛和煦果断怼了回去，噎得座上的纪王身子一僵，继而无奈的挥了挥手:
“那就随了薛爱卿的愿吧。”
“等等陛下!”
萧正闻言咣当一声跪的响亮:
“证据确凿，臣愿以死谢罪，可臣也有忠心，既已罪无可赦，臣还愿死前再为陛下尽最后一次忠!”
“臣私运的铁矿不仅运往西域金族，还有墨国!而在墨国接应我的，正是三殿下!还请陛下明鉴!”
霎时，满朝文武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盯向柳为雪。
看热闹把自己看进去了这是。
薛和煦是想过萧正倒台前会反咬一口，但属实没料到，他的目标竟然会是纪咏。
“萧大人无凭无据可莫要胡说，构陷当朝皇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还没来得及反应，薛和煦维护的话就脱口而出，情急之下的反应一下就让萧正抓到了漏洞:
“臣府上有这些年与三殿下所有暗中往来的信件，这走私铁矿之事，就是三殿下指使微臣去干的，微臣也是不得不从啊!!!”
“去，去萧大人府上去查查。”
薛和煦那一刻来不及掩饰的慌张不仅让萧正所捕捉，纪王也是看得一清二楚，平日清冷淡漠不假辞色的，纪王可还真是没见过，他的薛爱卿有过慌张。
哪怕就是一瞬，也颇为新鲜。
不能完全扳掉皇后一党而选择先去其左膀右臂的决策，谁知还是被钻了漏洞，竟然扯到了那个傻子身上。
窃窃私语的讨论之声如蚊蝇般扰在耳畔，薛和煦沉着面色，似乎看似平常，可此刻他脑子里翻涌的海浪凑的近些了，自然能从那眼底深处察觉得到。
狐狸的视力是极好的。
应该说是妖的视力都是极好的，五感敏锐，望人之所不及，闻人之所不能，嗅人之所不觉，尝人之所不同，触人之所百倍。
“报!确有信件!正是三殿下的字迹!”
急匆匆赶回来的太监的一句话彻底打碎了原先栽赃的疑虑，证据面前，无从抵赖。
这纪咏以前在墨国干这种行当？
柳为雪偷偷瞄着薛和煦的反应，心底却丝毫不慌。
“萧大人之前找过三殿下，确定不是拉拢不得所以要鱼死网破了吗？”
薛和煦低沉的眼神打量着板正叩跪在地的萧正，事发突然，盲目去施救就是在抛出软肋的信号。
“纪咏，你没有什么要跟朕解释的吗？”
纪王瞧着这越来越好玩的局势，默默的换了个胳膊撑着，继续看戏。
“儿臣，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柳为雪的回答皆是让在场的群臣都倒抽一口凉气，这掉脑袋的大罪非但不解释还立刻就承认，刚受尽艰险从墨国回来，这么着急送死？
纪咏之前在墨国受了怎么的苦楚，根本不用去查，在场的诸位心里都清楚，如果在墨国有权能干这等行当，也就不叫去敌国当质子了。
可证据如今就摆在眼前，其实只要纪咏本人开口辩解，这局就可破，虽然萧正刚开口时给了大家一个猝不及防，但仔细想想就能看得出这栽赃漏洞百出，走私铁矿去敌国，接应的却是本国送过去的质子，这属实有些荒谬。
薛和煦本来不打算解释，这等低级的构陷自己要是开口，那就证实了他与纪咏关系匪浅，这也是朝堂之上最忌讳的。
一不小心就会害了身边人的。
没曾想柳为雪会直接选择不解释。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请陛下开恩。”
萧正见目的达到，立刻叩首大声喝道。
“还请陛下开恩!”
身后齐刷刷的是跪倒的百官，异口同声，这正是萧正想要的。
“也罢，萧正，朕就罢了你的官职，降为庶人，杖责八十，流放黔西。”
“至于三皇子，”
纪王抬手指了指正在望着自己的纪咏，要说薛和煦是神色淡漠傲然，那这纪咏眼里就是**裸的挑衅，身为皇子，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皇，又怎读不出这眼睛里有几分谋权篡位之意？
“把三殿下带回去禁足，没朕的命令不许出府。”
这两天文在电脑里，作者没带电脑所以没办法发和写，现在作者拿到电脑了，实在不好意思[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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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猎物还是猎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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