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下了三天,菜地泥泞得难下脚。秦遇弯腰割最后一畦菠菜时,镰刀不慎打滑,带倒了旁边一筐刚收的萝卜。青瓷色的萝卜滚了满地,有几个摔裂了皮,沾着黑泥。
“你没长眼啊!”尖锐的呵斥声砸过来。是同队的刘姐,因偷藏布料被发现时,秦遇恰好撞见并如实上报过。
秦遇慌忙去捡,指尖刚触到萝卜,就被刘姐一脚踩住手背。泥水混着碎叶钻进指甲缝,疼得她倒抽冷气。
“故意的吧?”刘姐碾着她的手,声音阴恻恻的,“知道我男人在仓库当值,想找机会报复?”周围几个和刘姐交好的女犯围上来,挡住了远处队长的视线。
秦遇挣扎着想抽手,手腕却被另一个人死死攥住。她看见刘姐捡起根断了的竹筐条,尖端闪着冷光,正往她脸上戳来——
“住手!”
一声暴喝像炸雷般劈开雨幕。秦遇猛地抬头,看见铁丝网对面,姜风野不知何时冲了过来,双手死死抓着铁丝,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缝里渗出血来。他身后的男犯们还在拉他,可他像头被激怒的野兽,眼睛赤红,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震得铁丝网嗡嗡作响。
“放开她!”他吼得声嘶力竭,额角的青筋暴起,“有本事冲我来!”
刘姐被他的气势吓住,竹条“啪”地掉在泥里。秦遇趁机抽回手,手背已经红肿一片,渗着血丝。
队长闻声赶来,厉声呵斥:“姜风野!你想造反?”
姜风野却像没听见,目光死死锁在秦遇身上,那眼神里翻涌着惊怒和后怕,像要隔着铁丝网把她护进怀里。直到看见她往后缩了缩手,他才突然转身,一把甩开拉他的男犯,朝着队长走去,声音哑得厉害:“萝卜是我弄倒的,跟她没关系。”
“你胡说!”刘姐尖叫,“明明是她——”
“我看见了。”姜风野打断她,眼神冷得像冰,“刚才我在对面看得清楚,是你自己碰倒的筐。”他明明刚跑过来,可那语气里的笃定,让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队长狐疑地打量着他,又看了看地上的狼藉,最终把鞭子指向姜风野:“又是你!给我去禁闭室待三天!”
姜风野没反抗,转身时,却又回头看了秦遇一眼。那眼神很短,却像含着千言万语,最后都化作一个极轻的口型——
别怕。
秦遇的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她看着他被两个狱警押着往禁闭室走,背影挺直,却带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贴在脸颊上,像头受伤却不肯低头的困兽。
她攥紧藏在袖管里的狗牙,指尖被硌得生疼。原来被人这样护着,是会让人掉眼泪的。
禁闭室里又黑又潮,墙角结着蛛网。姜风野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满脑子都是刚才秦遇被踩住的手,还有刘姐手里那根竹条——再近一点,就要戳到她眼睛了。
他摸了摸掌心,还残留着铁丝网的铁锈味,和刚才抓着铁丝时被划破的刺痛。这点疼算什么?比起她可能受的伤,连皮毛都算不上。
他想起刚进监狱时,有人跟他说,在这里活着,就得学会不管闲事。他一直也是这么做的,直到看见秦遇被狱警推搡着进来,穿着洗得发白的囚服,眼里却亮得像星星。
那天她蹲在菜地边哭,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他就靠在对面墙根,嚼着没味的草茎,看了一下午。
后来总忍不住看她。看她低头缝补衣服时认真的侧脸,看她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的脖颈,看她明明怕得发抖,却还硬撑着帮小眉挡开欺负人的女犯。
他不是想管闲事。他是怕她被欺负,怕她哭,怕她眼里的光灭了。
第三天放他出去时,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老三在门口等着,递过来个窝头:“听说你为了秦遇,跟刘姐杠上了?”
姜风野没说话,咬了口窝头。
路过菜地时,他看见秦遇正在浇水。她的手背上缠着块布条,是用她那块绣了半朵梅花的手帕改的。
他脚步顿了顿。
秦遇像是感应到什么,猛地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手里的水桶晃了晃,水洒在鞋面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姜风野忽然笑了。
禁闭室三天没白待。他想。
远处的哨声再次响起,可这一次,他没立刻转身。他朝着她的方向,慢慢抬起手,掌心向外,晃了晃。
那里有道新的伤疤,是抓铁丝网时划的,像条细小的红线,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秦遇看着那道疤,忽然低下头,肩膀轻轻颤了起来。这一次,不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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