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房的水汽氤氲着，秦遇搓着衣服，目光总忍不住往窗外飘。铁丝网对面的空地上，姜风野正在翻土，新疤在阳光下泛着浅红，随着他挥锄头的动作，在手臂上划出细碎的光影。
“发什么愣？”李静把件厚重的囚服扔过来，“刘姐她们昨天还在念叨，说要给你使绊子呢。”
秦遇手一顿，肥皂泡溅在手腕上。自从上次姜风野为她顶罪，刘姐看她的眼神就像淬了毒的针，总在暗处扎过来。
“我知道。”她低声说，把囚服按进水里。布料沉甸甸的，像压在心头的石头。
傍晚晾衣服时，果然出事了。秦遇刚把最后一件床单挂上绳，绳子突然松了，整排湿衣服哗啦啦砸下来，正好盖在路过的队长身上。
“废物！”队长的怒吼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刘姐站在人群后，嘴角勾着抹幸灾乐祸的笑。
秦遇慌忙去捡，手指却被湿衣服里混着的小石子划破。血珠渗出来，滴在浑浊的水洼里，像朵瞬间绽开又枯萎的花。
“跟我去办公室！”队长拽着她的胳膊就走。
路过仓库时，秦遇看见姜风野正扛着木板经过。他显然听见了动静，脚步猛地停住，锄头“哐当”掉在地上。那道看向她的目光里，惊怒又要翻涌上来，手已经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秦遇赶紧冲他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没事。
她被拽进办公室时，还能感觉到那道视线黏在背上，烫得像火。
队长的训斥声像冰雹砸下来，秦遇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不怕罚站，不怕扣饭，就怕姜风野又冲动。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进来的是男监区的队长，皱着眉说：“姜风野那小子又在闹，说要替秦遇受罚。”
秦遇猛地抬头。
姜风野把木板摔在地上时，老三吓了一跳：“你疯了？刚从禁闭室出来！”
姜风野没理他，眼睛盯着办公室的方向，胸口像堵着团火。他看见队长拽着秦遇的胳膊，那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看见她手背的布条渗出血迹，是被石子划破的新伤。
“让开。”他对拦着他的狱警说，声音冷得像冰。
“你想干什么？”狱警举着警棍。
“我替她受罚。”姜风野一字一顿，“衣服是我弄掉的，跟她没关系。”
他当然知道不是他。可他不能看着她被队长刁难，不能看她受委屈。上回是刘姐，这次是队长，他要是不站出来，下次还会有更糟的等着她。
男监区的队长过来时，他正和狱警僵持着。队长踹了他一脚：“你以为监狱是你家？想替谁受罚就替谁受罚？”
姜风野踉跄了一下，又站直了：“罚我。”
最终他被关了两天小黑屋。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潮湿的霉味。可他不觉得难熬，脑子里反复想着秦遇冲他摇头的样子——她眼里的倔强，和他骨子里的硬气，竟有几分像。
放出来那天，天快黑了。他路过铁丝网时，看见秦遇站在对面，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见他出来，慌忙往他这边塞。
是颗用布包着的东西，滚圆的，带着点温热。
他接过来，捏了捏，是个熟鸡蛋。
秦遇已经跑远了，只留下个匆匆的背影，衣角在晚风里轻轻飘着。
他剥开布，是她那块绣了半朵梅花的手帕，现在只剩下小半块，边角都磨破了。鸡蛋的热气熏得他指尖发麻，蛋清上还沾着点碎布屑。
他把鸡蛋往嘴里送，忽然尝到点咸涩味。
抬手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哭了。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因为一个鸡蛋掉眼泪。
远处的熄灯哨响了，他把蛋壳塞进兜里，又小心翼翼地叠好那块手帕，贴身放着。
明天。他想。明天一定要告诉她，别再为他冒险了。
他护着她，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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