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的锁芯转了两圈,发出“咔哒”的钝响。
秦遇站在门口,脚像灌了铅。
里面已经有了三个人。
靠门的上铺坐着个中年女人,正低头缝补囚服袖口,针脚又密又匀,手指关节处有层薄茧。见秦遇进来,她抬了抬眼,目光平静,没说话,又低下头去。
对面下铺躺着个年轻女孩,看年纪比秦遇小几岁,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乱糟糟的发顶,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
最里面的上铺,背对着门口坐着个女人,头发花白,脊背挺得很直,手里拿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书,指尖在书页上慢慢滑动,像在数着什么。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肥皂味,混杂着不易察觉的、属于眼泪的咸涩。
“新进来的?” 缝衣服的女人开口了,声音有点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秦遇“嗯”了一声,没敢多看。她记得入狱前培训时说的话:少说话,少看,少打听。
“我叫李静,” 女人放下针线,指了指自己,又朝里侧抬抬下巴,“那是老陈,睡你下铺的是小眉。”
秦遇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小眉似乎被惊动了,往枕头里埋得更深了些。老陈依旧没回头,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响。
“把东西放下吧。” 李静指了指靠门的下铺,铺着洗得发白的褥子,角落里堆着叠好的囚服——那是监狱统一发的,灰扑扑的,针脚粗糙。
秦遇走过去,将手里那个装着牙刷、毛巾的硬纸壳盒放在床脚。盒子是看守所里拿的,边角已经被磨得发软,里面的牙刷毛歪歪扭扭,牙膏只剩个底,是她最后一点属于“外面”的东西。
她刚坐下,对面的小眉忽然抽噎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想我妈……”
声音很小,像蚊子哼哼,却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李静叹了口气,没说话。老陈翻动书页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往下翻。
秦遇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纸壳盒的边缘,把翘起的纸皮一点点按平。她想起父亲来探视时的样子,穿着洗得发皱的衬衫,头发油腻腻地贴在额头上,嘴里反复念叨着“我早说过”“你就是不听话”,没一句像样的安慰,末了还抱怨来回路费太贵。
“刚进来都这样。” 李静忽然开口,看向秦遇,“过阵子就好了。” 她的眼神很淡,像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在这里,眼泪最不值钱。”
秦遇没接话,只是把纸壳盒塞进枕头底下。
熄灯哨声在夜里九点准时响起,牢房里瞬间陷入黑暗。
秦遇睁着眼,盯着上铺的床板。隔壁牢房传来压抑的咳嗽声,走廊里有狱警巡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敲在水泥地上,也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想起自己曾经的卧室,有柔软的地毯,暖黄色的落地灯,睡前会点上香薰。而现在,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鼻尖萦绕着消毒水和陌生的气息。
黑暗中,小眉的哭声又断断续续地传来,很轻,却像水滴一样,一下下砸在秦遇的心上。
她忽然想起那个雨夜,自己缩在墙角,也是这样止不住地发抖,直到警笛声刺破夜空。那时没人可盼,父亲的电话打了三遍才接通,只换来一句“我在打麻将,出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不知过了多久,小眉的哭声渐渐停了。秦遇轻轻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墙面上有几道浅浅的刻痕,大概是前几任住客留下的。她伸出手,指尖碰了碰那些凹凸不平的印记,像在触摸一个个未曾说出口的故事。
在这里,每个人都带着过去的碎片。秦遇闭上眼,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
她的人生,真的被关进了这扇铁门里。而这只是开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