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房的蒸汽混着潮湿的水汽，在玻璃窗上蒙了层白雾。秦遇把洗好的囚服往铁丝上挂时，手指被烫出个红痕。她没吭声，只是往晾衣绳尽头退了退——那里离男监区的围墙最近，能看见铁丝网外巡逻的狱警踩过水洼，溅起细碎的泥点。
姜风野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混在抬水桶的男犯里，路过围墙时故意慢了半拍，手里的铁桶“哐当”撞在栏杆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秦遇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低头假装整理衣服，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他趁狱警转身的空档，往这边飞快地比划了个手势。
像是在问她“还好吗”。
水汽模糊了视线，秦遇的手指在烫红的地方按了按，疼得指尖发麻。她想起昨天李静偷偷告诉她“姜风野为了往你这儿递东西，跟管事的吵了一架”时，自己心里那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听说他在准备什么东西，要亲手交给她。秦遇攥紧袖口，不知道那会是什么，只觉得胸口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秦遇，发什么呆？”管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赶紧低下头，把最后一件衣服挂上。转身时，正看见姜风野被队长推了一把，铁桶里的水溅了他半边身子。他没恼，反而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嘴角还勾着笑，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反而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沉郁。
秦遇的喉咙忽然发紧。她知道他大概是听说了她的案子，那些藏在别人窃窃私语里的龌龊细节，像扎人的玻璃碴，连她自己都不敢碰，却被他窥见了。
晾衣绳在风里轻轻晃，她望着姜风野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忽然好奇他到底要送什么。是像上次那样的糖吗？还是……别的什么？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脸颊却不由自主地发烫。
被队长推得踉跄时，姜风野满脑子都是刚才看见的那道红痕——在秦遇的手背上，像道新鲜的伤口。
洗衣房的蒸汽那么浓，她肯定烫得不轻。
“发什么愣？”旁边的人撞了他一下，“再磨蹭要挨罚了。”
姜风野没应声，攥着铁桶的手紧了紧。桶沿的铁锈硌进掌心，疼得他清醒了些。裤兜里的东西硌得慌，是那枚用红绳串着的狗牙，他半夜用磨尖的铁片一点点打磨光滑的，本想今天找机会塞给她。
他昨天托人打听秦遇的案子时，听见那几个老油子笑着说“可惜了，那么个温顺的娘们，下手倒狠”，当时差点一拳砸过去。温顺？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畜生，怎么会懂一个女人被逼到绝境时，眼里最后那点光熄灭的样子。
就像现在，他看见秦遇低头挂衣服，脖颈弯出的弧度都带着股小心翼翼的脆弱，像怕自己稍微重点呼吸，就会碎成两半。
刚才差点就把狗牙扔过去了，可看见她眼里的躲闪，又突然怂了。这玩意儿是不是太糙了？配得上她那双手吗？哪怕那手上沾过血，也是干净的血。
午饭时他故意排在打饭窗口的最边上，盯着女监区的方向。秦遇领饭时走得很快，头发别到了耳后，露出的耳垂红得像颗樱桃。他看见她接过窝头时，手指在微微发抖，大概是早上的烫伤还在疼。
“喂！”他突然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她听见。
秦遇的脚步猛地顿住，没回头，却明显僵住了。
姜风野抓起桌上的一块咸菜，趁狱警转身的瞬间，用尽全力朝女监区的方向扔了过去。咸菜块划过一道弧线，落在离她不远的地上。
“捡起来。”他用气音说，目光死死盯着她的背影，“治烫伤。”
周围有人嗤笑，他没理会。直到看见秦遇弯腰，飞快地把咸菜塞进袖口，像偷藏了什么宝贝，脚步匆匆地融进人群里，他才摸了摸裤兜里的狗牙，心里暗道：不急，总有机会亲手给她的。
老三凑过来：“你他妈疯了？咸菜能治烫伤？”
姜风野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半块咸菜。是他早上从自己那份里省下来的，老人们说过，腌菜的盐水能消炎。
他知道这办法笨得可笑，但那枚狗牙太重要了，得找个更稳妥的时机。
铁丝网的影子在地上慢慢拉长，姜风野望着女监区的方向，手指摩挲着冰凉的狗牙。等送出去那天，他要告诉她，这玩意儿能辟邪，能护着她，像他现在想做的一样。
至于能不能做到，他没敢深想，只觉得心里那点盼头，比雨天的雾气还要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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