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清晨是鸟儿唤醒的,藏在树里啾啾喳喳闹个不停。凌晨时下了小雨,此刻房檐上还滴滴答答掉着水珠。程蔓坐在大门口,一边扎着小辫,一边数着水珠掉落间隙。
程爷爷喝完最后一口粥,筷子刮了刮,扔进水池。出来时戴上了斗笠,“我去田里看看。”
程岩在廊下砍柴,听到声站起,“我也去。”
“不用,待会儿去镇上买点菜,问问周老师想吃甚。”程爷爷挥挥手,扛起农具放上三轮车,骑出门。“草儿别玩了,粥要冷掉了。”
“哦。”程蔓拍拍手,踩着水花跑进堂屋。才坐下吃了一口,探身朝楼上瞧,“周老师怎么还没醒呢,她也爱睡懒觉?”
程岩堆起砍好的木柴,城里人似乎都睡的晚起的也晚。
“哥,你上去喊周老师起床吧。”
“自己去。”
“我不敢嘛,万一周老师还在睡觉呢。”小女孩根本无心吃饭,招招手又和两只小狗玩了起来。
程岩没理她,柴堆码好后用雨布盖上防止淋湿。借着引进来的山泉水冲了冲手,还是决定去田里看看。爷爷腿脚不好,下了雨地上湿滑得很。
程蔓一看他要走,忙缠上去,“别走别走,你还没叫周老师起床。”
程岩望向楼梯间,不知为什么,想到她心里会有些奇怪的,类似紧张的情绪。埋下心中异样,视线扫过不太对劲的妹妹,伸出手指将人推开,“你又做什么坏事了?”
“没有没有。”程蔓晃着脑袋倒退,摸摸被戳红的脑门,“小北说今天阿莱哥回来,要带他去捉鱼,问我要不要去,我想和周老师一起去。可是周老师怎么还不起床啊。”
“作业做完了吗?少在山里乱跑。”
“做完了做完了,哥,你去喊一下嘛。”
“让开。”
“哥~”
两人僵持的功夫,周溪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不知是不是没睡好,眼皮有些肿,靠墙发了会儿呆,灵魂才跟上躯壳。
“早。请问在哪洗漱啊?”
“这边这边,院子里。”程蔓兴奋的给她指路。
因他挡在门口,周溪经过时微侧了身,飘扬的发丝绕过少年手肘,一触即离。
程岩勾了勾手指,目光不由追随。
风吹斜了雨丝,穿堂而过,掀起裙边,露出她光滑小腿。他想移开眼,却在注意到腿上明显的红痕后皱起眉。半夜好像是听到那边发出声响的。
“哥,你还站那发呆干啥,快走吧。”程蔓显然不记得刚才谁在拦他了,嫌人站在门口占地方。
周溪擦好脸,清醒了些,顺着声音看去。
又来了,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知道了。”程岩慌忙拿了把伞跑出门。走到半路,想起没问她要吃什么。纠结了会儿,还是转身。
“你午饭想吃什么菜吗?”
周溪正背对着门口梳头,笑听小女孩说些班级的趣事,听到声音回头,少年立在院外廊下,明明拿了伞,却仍淋湿不少,雨水滑落额头,滚过侧脸,顺着修长的脖颈渗入衣衫。
不明白她看什么,程岩喉结滚了滚,“午饭,想吃什么?”
离得远又下雨,他放大了音量,只是听上去让人觉得他似乎不耐烦。
“都好,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用特意。”
少年沉下眼眸,昨晚上她就没怎么吃,明明不合胃口。
察觉他好像又生气了?周溪想起上顿饭,解释道,“嗯,就是,我不太能吃辣。其他真的不挑。”
是这样啊,程岩应了声,再次离开。
“哎!”想了想,周溪还是喊住他。
“怎么了,想到要吃什么?”
“不是,雨小你也要打伞啊。”
落下的雨瞬间有了实感,程岩的脸一下滚烫,好在隔着雨幕,她或许并未发觉。撑开伞,看了眼人,小跑着消失在雨中。
看完了全部的程蔓摇头叹息,“唉,哥哥看上去好笨。”
周溪笑着点她脑袋,“那你应该很聪明喽。”
“当然,我连续拿了五个学期的三好生呢。”
“哦,这么厉害。”
小姑娘被她夸的手舞足蹈,“爷爷房里半面墙都贴着我奖状呢。不过哥哥奖状好像更多,但他不喜欢贴。”
“周老师,你觉不觉得哥哥凶啊?”
周溪脑中浮现他的样貌,黑皮、寸头、高个,加上冷峻疏离样,是有些不好惹。
不等回答,程蔓自言自语起来,“有次哥哥来接我放学,同学还以为他是坏人呢。不过也就看着凶,他人很好的,从来不发脾气。”
周溪笑着点点头,不反驳她。可能只对家人好吧,她觉得他脾气挺大的。
*
到镇上走小路也就十多里,翻半座山。程岩脚程快,四十多分钟就到了,买了肉菜。回来时天放晴,走得更快,到村子时正好碰上下山捉鱼的几人。
“小山,待会儿来帮忙啊。”阿莱身后是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程蔓提着个篓子兴冲冲招手。
“看情况。”
目光扫过一众,落在最后。她换了身条纹吊带裙,外披白色罩衫,扎着丸子头,青春靓丽。她和人群离着些距离,好奇的四处张望。
没敢多看,程岩垂头经过她。
到家放下菜,去了趟后山田里。这次冰雹下的比往年都大,庄稼基本是毁了。他帮着爷爷把田翻了遍,估摸着时间回家做饭。
刚推开门,一个黑影撞上他又被反弹开。程岩后退半步,看向摔倒在地的小人,“着急忙慌的干什么。”
程蔓揉着屁股起身,不满盯了他眼,“周老师受伤了,我回来找创口贴。”绕过他,边跑边说。
“怎么回事!”
小女孩早跑没影了,似乎回了句什么,他听不太清。
山里小孩上树掏蛋下河捉鱼,受伤是家常便饭,谁也不放在心上。可是……他望着妹妹消失的方向,他们去的应该是村东边那条小河吧。
*
“怎么了?”
周溪单脚直立,拄根树棒,一跳一跳上坡。跳了几步,又累又痛,停下来大喘气。
抬起头,程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站在一米外,黑着脸看她。
血还在滴,停下这会儿地上聚了个小血泊。周溪四肢有些脱力,没心思理他,“麻烦……让下。”
硬咬牙跳了两步,小腿一软,险些跌倒,幸好抓紧树枝扶稳。
程岩伸出的手顿住,缓缓收回。
“这样不行,你要去卫生所消毒包扎,就在隔壁村,我送你……。”
“我房间有医药箱。”周溪打断,不明白他这时倒这么多话。
“那,我背你回去?”
周溪摇头拒绝。强撑着再往前跳,地面是不平的石子路,落地时重心不稳,每一步都摇摇晃晃。
冷汗从额头渗出,她咬住苍白的唇,知道自己在逞强,可话已经说出了。
少年担忧地跟着,直到她再一次踉跄要倒,他终是忍不住。
“抱歉。”
她听到他哑着嗓子说了句。下一秒,腿弯被人托住,视野转动,落进个散着热意的怀抱。
“啊!”下意识惊呼。
发间飘出清淡的香气,手里身体更是软得过份,程岩脑子砰砰炸响,过了几秒才想起解释,“你走路不方便,我送你回去。”
程蔓小跑着才赶到,看见他,惊奇的望望身后,“哥,你怎么比我还快?”抄得哪条小道啊。
朝着周溪举起创口贴,“周老师,你还好吗?我找到了。”
周溪接过,“谢谢你啊!我没事了,你回去玩吧。”
她脚上的伤肯定要用纱布才能止住,只不过那时小姑娘看她流了那么多血,吓得要哭,她才借拿东西支走她。
“不行,我得陪你。”
程岩看向她裸露的脚背,“草儿,去河边把她鞋子找回来。”说完,抱着女人径自先走。
“诶?好吧。”程蔓追了下,不情愿的往相反方向去。
少年的臂膀坚实有力,热烈的心跳从两人相贴处震出,直到再不能忽视。周溪毕竟年纪大些,那点羞意早消失了。察觉到少年擂鼓般心跳声,抬眸看他,后者仍冷着张脸,神色倒如常。
手里的人好轻好软,像天晴时的云,像风吹来的花。程岩已经柔和了动作,却还是担心会让她不舒服。一路僵着身子,一言不发。
周溪猜不出他想什么,但不讲话好像又有点干巴。“其实也不是很严重啦,就不小心踩到玻璃了,没有扎很深。”
“……”沉默,惯常的沉默。
“你也来捉鱼的吗?那边河里鱼虾蛮多的。”
“……”
等跨进大门,终是忍不住,“你是不爱说话,还是讨厌我啊?”
少年抱着的手臂颤了颤,收紧,稳稳将人放在院中树下的躺椅上。
“脚先抬起。”
周溪别过脸,深觉自己追问的行为很愚蠢。他相当于默认了,自己非纠缠干嘛,逼他说出来吗?
程岩从家里找了个小杌子擦干净,又从晾衣绳上抽了件自己衣服垫上,小心的将她脚放上去。看了看血淋淋的脚底心,起身往屋里走,“你医药箱放在哪?”
“没事没事,程蔓应该马上就回来了,我自己能处理。”
正准备上楼的少年停下,不解看去。周溪却侧过半边身背对他。院外有人路过,地上打盹的小狗警觉站起,吼叫着追出去。
讨厌吗?他问自己,这种不敢对视,害怕接触的感觉是讨厌吗?他从没有过,所以陌生,不适。
“我……”
“我回来了。”程蔓跳进院里,喘着气,跑这一来一回小脸热得通红。
“辛苦啦。”周溪拉她坐自己边上,擦拭她满头大汗,“你真是太好了吧,我还要麻烦你一件事可以吗?”
“没问题。”
“你先休息会儿。楼上我房间里,书桌左边柜子打开有个黄色药箱,等等能帮我拿来吗?”
“我现在就去。”小女孩咧嘴笑笑,跳下椅子往楼上跑。看到屋里站着的人,“哥,阿莱哥捉到好多鱼,说让你去拿。”
“嗯。”程岩心不在焉哼了声。
树下,周溪不想躺着,拉动扶手调整躺椅靠背,该要出门的少年却脚步一转,身影投落她面前。周溪开始后悔自己口不择言了。本来就没什么好计较的,对于这个家而言她是陌生人,对陌生人有敌意很正常。
“刚刚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实在不好意思,是我欠考虑了。这两天麻烦你太多,我以后会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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