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有城,唤作鹤川。
鹤川之上,无城墙,无高台,唯有千百座纸坊布水为阵,风声过处,满地纸灰纷扬如雪。
鹤川之主姓沈,名云溯,生于沈氏嫡脉,幼年时便登坊主之位,执印掌册,自号“清玄居士”。
世人传他温良恭敬,素手修纸,雅好诗经,五十年不涉权位,实则诸家派人至鹤川问策者络绎不绝,纸坊暗令已入三域朝列。
是年冬暮,一道银红并色的纸令,自鹤川飘入云麓。
纸未燃,却自碎。
清晨。
鹤川雾极浓,宛若雪落江南。
纸坊第五道水堤前,立着一人。
他着素灰裘衣,袖绣鹤羽,背手而立,眼角斜入浅痣,立在水汽中,像是未曾沾尘的画中人。
近前看,容貌过于清雅,眉形极规整,连眼睫都温润而长,仿佛生来便不识世事。
可那人立在纸灰风中,半步未让。
一只白鹭落于他肩,颈羽极净。他未动,亦未抬手,只一声极轻的:“去吧。”
白鹭扑翅而起,直掠过四堤,穿纸坊门而去,口中衔着一封信函。
不多时,脚步声由远而近,一名青衣小吏快步行至堤下,行礼道:
“谢家主遣人来问策,欲设局引苏氏出山,求见大人。”
沈云溯转身。
他一转身,便将所有雾气纳于背后,身影极长极稳,像是从画轴里落下来的水墨。
“何人来?”
小吏低声:“谢家庶子,名谢隐川。”
沈云溯目中并无讶色,只道:“请。”
纸坊议厅。
灯未燃,窗纸极薄,朝光斜照进来,将厅中一案一席都染成旧米色。
沈云溯跪坐其上,手边茶盏未启,静默如常。
厅外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不急,却带着一丝细碎之意,像是鞋底沾雪,刻意不擦。
沈云溯不动,只唤:“请入。”
门帘轻响,一人走入,衣着极华。
他着酒紫衣袍,袖上金丝绣了一枝枯梅,腰间挂着的不是佩剑,而是一枚小巧骨哨,目中带笑,似有似无。
谢隐川。
他见了沈云溯,便拱手笑道:“清玄君仍旧如此淡雅,叫人不敢高声说话。”
沈云溯起身还礼,道:“谢公远至,云溯不敢慢待。”
两人落座后,室内一时静寂。纸窗外风声起落,几只剪纸纸燕飞入,又绕圈掠去,未触窗棂。
“谢家之事,沈君可听闻?”谢隐川慢条斯理地问。
“略知一二。”
“云麓血案,世人皆以为是我谢家人行差踏错。”谢隐川笑了笑,道,“可若非苏家插手,那些尸与阵——就该悄然归于无名。”
沈云溯不答,只执起一枝羽笔,在纸上缓缓写下一字。
谢隐川斜瞥一眼,那字是:
局。
“沈君意下如何?”
沈云溯未放笔,道:“若谢家愿代我入局,沈某自然乐见其成。”
谢隐川挑眉:“此话何意?”
沈云溯终于抬眼,一双目温和淡雅,声音轻得像江南水巷中落瓦之声:
“我只焚纸,不亲行刀。”
离鹤川千里,云麓营地雪再落一夜。
苏临熙坐在帐中,掌心残有昨日灵息。
那股残息极浅,却附在脉上,不褪不散,像是谁留下的余温,未与他争斗,却悄然埋下。
王砚尘在案前铺开卷轴,道:“沈家或将出手。”
苏临熙淡道:“已出手。”
“你何时知?”
苏临熙将案上一张纸页拈起,低声道:
“今晨那雪雀,未衔香羽,只带雪气。”
“我苏家信雀,出必附灵羽——那只,是鹤川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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