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东家有钱，可王府并不缺奇珍异宝。王妃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想送更有心意的礼物。”
陆遥歌站起身，放眼整个布铺，灵机一动，“不如绣一对枕套吧！料子就用上好的丝绸，上面绣上‘十二生肖献瑞图’！”
回纥敞抬起头来，望向陆遥歌，见她眼睛亮亮的，不知怎么的，似乎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忍不住勾起唇角，“马上就要到重阳，现在绣枕套，是否来得及？若是觉得吃力，不如我让云萝……”
“不用不用，”陆遥歌连忙摆手，“所谓心意，不就是要花些时间雕琢？既是谢礼，自然是我自己绣，方显真诚。重阳节前，定能赶出来的！”
“罢了，如此一来，我倒也省了银子……”回纥敞扯了扯嘴角，又上下打量起陆遥歌来，语气颇有嫌弃，“只是你这人向来邋遢，这身打扮，怎进得去王爷府？岂不是打你东家的脸面？”
陆遥歌闻言，低头瞅了眼自己衣裙，语气喃喃：“哪里邋遢？这衣裳虽旧了些，可浆洗得干净整洁……何况去赴宴，我定不会穿此衣，会穿更好的衣裳……”
“更好的衣裳？”回纥敞挑眉，“让我猜猜，你不会要穿顾远征送你的那套襦裙吧？”
陆遥歌一愣，侧头看回纥敞，“你怎知道？”
“秋社那天看你穿过，那料子是宫里品相，我一看便知，”大概是坐累了，回纥敞起身，站在陆遥歌身旁，视线刚好落在她红润的唇上，回纥敞一愣，将视线瞥向别处，“你穿那件襦裙不好看，别穿它。”
“东家管得有点多……”陆遥歌无奈扫了回纥敞一眼，并不理会，她坐下来，低头继续看账本，“那是我最好的衣裳，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穿它。”
“哟，这么执着？”回纥敞似乎被陆遥歌逗笑了，揶揄道，“就因为那是顾远征送的？”
陆遥歌摸账本的手一顿，依旧不语，回纥敞倒也不恼，朝上空打了个响指，便有一长相艳丽的胡姬从门外走进，手里捧着一套胡裙。
“看看吧，波斯来的料子，颜色也衬你。”
陆遥歌抬头，只瞧了一眼，便推脱道：“我穿不惯胡服。”
“可我想看你穿上它的样子。”回纥敞从胡姬手里取过胡裙，撇在陆遥歌的账本上。
陆遥歌吓了一跳，眉心微蹙，无奈抬头看回纥敞。
“开个价。多少两银子，买你穿一次。”
陆遥歌忙得晕头转向，没时间陪回纥敞周旋，本想数落他几句，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朝回纥敞狡黠一笑，“东家，想看我穿胡服？”
回纥敞点头，勾唇一笑，“昨夜入梦，梦见你我酒肆初遇时，你穿胡裙的模样，让人甚是欢喜。”
回纥敞说话向来半真半假，可那双桃花眼看人时，总浸着情，八成上辈子是狐狸精托生的。
陆遥歌低头，摸了摸那胡裙的料子，若有所思，“让我穿胡服也行，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纥敞坐下来，半倚在椅子上，挑眉看她。
“里屋那个地道，”陆遥歌抬起头，眉眼含笑，“机关设在何处？”
“什么地道？哪里来的地道？”回纥敞耸了耸肩，也笑着看陆遥歌，“里屋那个，明明是个地窖……这地道和地窖，区别甚大。私建地道，是要被抓起来的。小掌柜，你可莫要陷害我。”
“既知如此，东家为何还建？”陆遥歌严肃起来，凝视回纥敞。“顾公子不会骗我，地窖还是地道，我还是分得清的。为何宽敞深邃的地道，会突然被两堵墙截住？东家可知私建地道的严重性？”
“怎么，你要联合顾远征，把我抓起来不成？”回纥敞依旧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让人猜不透情绪，声音里却带着疑问，“为何你只信顾远征说的话，却不信我？就因为我是个胡人？”
“跟你是否是胡人无关，”陆遥歌摇头，迎上回纥敞视线，似想看穿他全部的心思，“直觉告诉我，东家似乎不是个坏人，却藏着很多秘密。”
“每个人都有秘密，我当然也不例外，”回纥敞扬起一侧嘴角，语气颇有玩味，“怎么？你是对我的秘密感兴趣？还是对我这个人感兴趣？”
“东家如此精明，岂会不知？”陆遥歌合上账本，郑重看向回纥敞，“要不你猜？”
“我不想猜，也不必猜。”回纥敞突然靠近陆遥歌，距离近到陆遥歌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清晰看到他睫毛的颤动，他还想继续靠近，陆遥歌却一把推开了他。
“怎么，你害怕了？”回纥敞双眸含笑看陆遥歌，“嫁给我，我就告诉你，我的全部秘密。”
陆遥歌只当回纥敞在戏耍她，瞪了他一眼。
回纥敞甩开扇子，还想说些什么，方才送胡裙的胡姬却又走进来，轻声在回纥敞耳边说了几句话。
“我弟找我有事，”回纥敞动身往门外走，“我去去就回。”
直到回纥敞出了门，伙计赵老三走过来，俯身问候陆遥歌：“掌柜的，您没事吧？”
“我无碍，”陆遥歌摇摇头，给了伙计一个笑，叮嘱道，“老三，你出门看看回纥敞往哪去了。”
伙计点头，连忙去办。
回纥敞刚一出门，便有一马车堵在门外迎他。
回纥敞上了马车，掀开帘子进入车厢，发现回纥鼹早已等候在此。
“找我有事？”
“嗯。”回纥鼹表情严肃，语气不咸不淡，“我本去酒肆寻你，但云萝说你在这里，我便来此。兄长似乎对自己当下的任务，并不上心？”
“怎么？地道挖得久了，连长幼有序这种道理都记不得了？”回纥敞回得理直气壮，“我做事，还用不到你来教训我。”
“是么？”回纥鼹目光澄澈，恢复人畜无害的模样，话里却字字珠玑，“兄长无视我的话，连父亲的话也不听了吗？”
回纥敞坐直了身子，看向回纥鼹的方向，问道：“父亲让你传什么话？”
回纥鼹抬眸，迎上回纥敞视线，语气慢悠悠的：“父亲说了，澄王既然搭上了你这条线，你大可大方与对方做交易。务必要将宫里的布局图绘制出来。”
回纥敞侧头看向回纥鼹，他这个义弟，面上瞧着澄澈无害，一副纯良温善的模样，内里却藏着比谁都精的算计。
若被对方抓住把柄，在父亲那告他一状，他在这长安这些年的努力，便都会付诸一炬。
“宫里布局图的事情由我来办，你还是好好挖你的地道吧。”
回纥鼹闻言也不恼，低头一笑，“那我就等兄长的好消息了。”
回纥敞这一去再没返回，陆遥歌倒是放松了不少。
傍晚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陆遥歌也打算和伙计闭店回家。刚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的时候，伙计赵老三却在身后提醒：“掌柜的，东家送礼的那套胡裙，您还没带走呢。”
陆遥歌一顿，想了想说：“还是留在店里吧。”
“您是不打算穿它吗？”赵老三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胡裙，感叹道，“这料子一看就是价格不菲呢。”
陆遥歌又想起回纥敞下午的话来。
若她穿了这套胡裙，陪回纥敞去澄王府，他会将地道的事情告诉她吗？
陆遥歌叹了口气，往回走了几步，接过伙计手里的衣服，“还是拿回去好了。”
回家的路上，陆遥歌一直在想回纥敞的事。
他们结识在胡姬酒肆，那人牙子崔六与他相谈甚欢。他却为了一面之缘的她，杀了自己的交易伙伴。这其中难道真的没有私心？
这胡人东家，究竟想掩盖什么？他打点上下，让胡姬去跳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社舞，其传达的用意又是什么？为何普通的布铺里却藏着地道？
陆遥歌越想心越乱，走回家中时，完全没发现坐在院子里喝茶的顾远征和陆遥欣。
直到小妹蹦蹦跳跳地走到陆遥歌面前，拉了拉她的手，“阿姊，顾公子来了！”
陆遥歌才发现坐在枣树下注视她的顾远征。
顾远征站起身，走到陆遥歌身旁，也发现了她手里捧着的胡裙，低声问：“回纥敞送的？”
陆遥歌尴尬一笑，点了点头。
“阿姊，顾公子今日送了茶来，甚是好喝!听说是宫中赏的!”陆遥欣语气兴奋，又道，“公子等了你许久，你怎才回家？茶水都有些凉了，我再去烧壶热水来。”
说罢，还未等陆遥歌反应，陆遥欣便蹦蹦跳跳地忙去了。
陆遥歌回过头追问小妹：“遥欣，我给你买了包子，要不要趁热吃点？”
“我今日在福来客栈点了几道菜，已同她一起吃过了，”顾远征在一旁温声开口，“本想等你一起吃，可见菜都要凉了，你还未回来，我便都让遥欣吃了。今日店里还算忙碌？李菁菁有没有再来骚扰你？”
“忙坏了。”陆遥歌将手里的胡裙塞到顾远征手上，往枣树下走了几步，拿起茶盏倒了杯凉茶，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又抬头朝顾远征一笑，“之前绣的香囊都卖出去了。李菁菁今日没来布铺街，一切倒也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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