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明瑶顺了顺气，抬头看向柳珠：“请楚公子进来吧！”
因为刚噎过，声音变得更轻更淡，如一阵薄烟飘过，如果不是柳珠贴近，恐怕是听不清的。
说罢，钱明瑶又看向坐在一旁揽着小银儿身体的虞尽欢，勾起嘴角：“妹妹不介意，姐姐见一见客吧！”
“当然不。”虞尽欢的脸上平静，钱明瑶很是纳闷，这孩子是自己生成这样的，还是后天养成这样的。
因为今天要见虞尽欢，钱明瑶还稍微打扮了一下，因此，她无需再为见客调整自己的服饰。她一副累了的样子，眉眼耷拉着，斜靠到软塌的靠背上，声音慵懒：“我听说妹妹与楚公子很熟？”
“不熟。”
“不熟吗？我曾听说妹妹在家受姨妈责罚时，楚公子登门向姨夫阐明我落水一事的原委。”钱明瑶想要知道他们两人目前已经到何程度。
“我与楚公子并未见过几次面，不过是楚公子心含正义，不愿我蒙冤受此责罚。”虞尽欢也算是宁折不弯，她不说是钱明瑶推她下水却害了自己，也不说自己是错的，就这么模棱两可中又包含自己的坚持。
“小姐，楚公子到了，因小姐不能受风，夫人说小姐可在自己的外室见客。”
“娘今日不是有事外出了吗？”
“夫人，碰巧回来跟楚公子撞见了。”
“哦。”
钱明瑶又看向虞尽欢：“妹妹，可要与我？”
“姐姐的客人，我就不去了。”虞尽欢回绝的干脆，但她不去，钱明瑶去见还有什么意义。
“楚公子跟你怎么也算是友人了，妹妹陪着姐姐一起，姐姐也更踏实一些，否者我这心里有些慌张。”
钱明瑶都拿自己的身体说事了，虞尽欢也没有办法推脱，只能安排小银儿坐在原地，嘱托她不要乱走，便起身准备跟随钱明瑶出书房。
“青提，看着点小银儿，别磕了碰了的。”
钱明瑶与虞尽欢来到外室，便见一位穿着墨绿色锦衣的男子正站在厅中央，听到脚步声后，视线两两相对交错而行，顷刻间又各自敛下。
钱明瑶不着痕迹地打量楚南衡。他看来不及弱冠，眉目清俊、肤色白皙，一双唇却红得惊人，似染血色，在素净面容上显出几分妖异的俊美。
“楚公子。”钱明瑶执礼问好，对他胶着于虞尽欢身上的目光视若无睹。她心中自有计较，眼下且容他放肆，只要今后自己能把他们两个离间成功便好。
想当初，在自己的威逼利诱下，姻缘公才愿意将虞尽欢的几朵烂桃花告诉自己，可却没有挑明虞尽欢最后会和谁在一起，只是说她最后历尽千帆却还是红颜薄命所托非人。
因此，在钱明瑶看来，站错队后被流放的楚南衡不是个好归宿。
楚南衡闻声回神，将目光自虞尽欢身上收回，礼数周到：“钱小姐，虞小姐。”语气平稳周到，方才刹那的失神仿佛从未发生。
虞尽欢盈盈回礼。
“坐下吧！”钱明瑶率先落座，丫鬟们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而后站在一边等候差遣。
钱明瑶笑吟吟：“不知楚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楚南衡与钱明瑶对视，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别样的情感，想来刚刚失神注视虞尽欢，已经是他短暂失态的样子了。
“听闻钱小姐落水后转醒，我便特来探望。”
钱明瑶眼波微动。即便是神仙串门也知带份手信，这位状元郎岂会不懂人情世故？不过是不愿为她费心罢了。
“有劳楚公子挂心，我目前身体已经大好”她轻呷一口茶，慢条斯理道，“只是大夫嘱咐半月内不可见风，其余倒是不妨事。”
“既然无大碍，为何要虞小姐贴身照顾呢？”楚南衡语调依然平稳，话锋却直指要害，“我看钱小姐院内丫鬟仆从甚多，想必虞小姐在这没有用武之地吧！”
钱明瑶嗤笑一声，果然猜的不错，是来护人的：“谁跟你说的？”
“嗯？”
“我问，谁跟你说的，我让表妹来是照顾我的。”
面对钱明瑶的质问，楚南衡明显一愣，他原本设定的是，钱明瑶喜欢自己，在面对自己责问时，会为了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疯狂否认，然后他顺势而为，使虞尽欢不用再来平南侯府。可却没有想到，钱明瑶不仅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想走，还开始追问源头。
楚南衡心头一紧，模糊道：“不过是在下依据所知情形推测罢了！”
钱明瑶蹙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扶手上敲打：“那楚公子可真是……其心可诛了！”
“钱小姐如何这么说呢？”楚南衡维持着脸上的微笑。
“否者怎么就把人往坏的地方想，我可是尽欢的姐姐，即便是表亲，也是沾亲带故的，怎么会把她当下人使唤。”
说到这，楚南衡面色不变，但钱明瑶看的出来，轻敌所带来的悔意在他的身上蔓延。恐怕是原身钱明瑶太过于喜欢他了，才让楚南衡敢这么对平南侯府上的小姐这么说话。自以为捏着些由头，就敢登门兴师问罪。
楚南衡一时语塞，连同与钱明瑶对视的目光都收了回去。
“姐姐莫要误会了楚公子，楚公子上门应该更多的是关心姐姐病情。不过是看到我，觉得我粗手粗脚的，如果照顾姐姐反倒病情加重。”钱明瑶抬眸睹了过去，这还是虞尽欢进门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软话，没想到是为了楚南衡。
钱明瑶对着虞尽欢笑了起来：“哦，那到是我误会楚公子了。不过楚公子的关心还真是匿影藏形，让我一时之间反倒误会了。”
楚南衡垂眼反笑：“是我思虑不周了，还望没有影响钱小姐养病。”
“楚公子说笑了，您能登门看我已是我对我莫大的宽容了。毕竟，在您的视角里，我可是要将表妹推下水未果之人。”
楚南衡倏地抬头，眼中闪过不可置信，而后又像是想通了一般，脸上带着一丝尴尬：“那日我确实看到钱小姐要推虞小姐，因此，便将此事转述给了虞大人。但今日一见，两位姐妹情深，想必是我看错了。”
钱明瑶满意一笑，余光看向虞尽欢，眼中带着，你快看啊！这个男人靠不住，根本经历不住权势的压力。
可与钱明瑶的眉开眼笑不同，虞尽欢脸上却带着一丝心疼，这让钱明瑶很是不满。
于是，钱明瑶也不想继续会客，但也不想与楚南衡断了联系，便提议道：“我听闻楚公子一手好丹青，不知可否为我妹妹画一幅？”
楚南衡瞥了一眼虞尽欢，立刻点了下头：“能为钱小姐的妹妹作画，楚某荣幸之至！”
钱明瑶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
“哎呀，银儿小姐，不能动，还在作画呢！”
“好了，小银儿，你好好坐着。”虞尽欢尽量哄着，但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不能移动，已经是莫大的折磨了。
小银儿脸上委屈巴巴的，嘴巴撅起来能顶一块点心，手里攥着的木鱼也勾不起她的兴趣。而让她不能动的罪魁祸首，当前在书案面前的一笔一笔作画的楚南衡则是接收她全部不满的目光。
楚南衡抬了下头，看了眼小银儿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小银儿乖，楚哥哥再有一会就好。”
可小银儿根本没有别哄好，她气鼓鼓的吐了两个字：“哥，坏。”
这还是钱明瑶第一次听小银儿说话。
原本钱明瑶以为小银儿是害怕她才不说话，可后来她发现，小银儿即便跟虞尽欢交流也不说话，她便怀疑小银儿不会说话，还为孩子惋惜过。
没想到，留下楚南衡，还有意外之喜。
中午，钱明瑶几人同高夫人一起用餐。
钱明瑶发现自己的娘亲，虽然喜欢金饰，平日打扮过于奢华外，待人接物却让人挑不出错处，一顿饭犹如春风化雨般，将楚南衡这位状元郎夸了个遍。完全没有知道楚南衡在姨夫面对告自家女儿状的神态。
钱明瑶再往自己左手边看去，就见虞尽欢只给小银儿夹些肉菜，自己则是只吃面前的一盘素菜。
“妹妹，多吃些，府上的厨子手艺还是不错的。”说罢，钱明瑶还用取菜箸为虞尽欢夹了一些。“吃不下也没关系。”
虞尽欢的眼神动了动，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傍晚，钱明瑶拿着楚南衡的画作欣赏，发自内心的感叹：“不得不说，楚公子这一手丹青确实不错，将小银儿的神态展现的淋漓尽致。”
小银儿也有些好奇，伸出脖子往钱明瑶手上的画看去，但不过四岁的幼童，即便坐在椅子上，也看不到钱明瑶手臂以上的高度。
见此，钱明瑶直接走了过去，忽视小银儿惊慌失措的神情，以及下意识往后倾斜的身体，蹲下将这幅画展现在她的面前，笑着问她：“小银儿喜欢吗？”
小银儿的表情很拘谨，但在看了钱明瑶几眼过后，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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