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千金台新开了一个盘子,赌碉楼小筑百里东君和谢师比酒,哪个能更胜一筹。
小厮穿过热闹的赌桌,快步跑上高台,他轻轻一拱手,“大爷,百里东君的赔率已经达到一千五了。”
屠早吃下一口瓜子,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是老样子,随便找个人,用他的名字,买一千两,黄金。”
“我懂我懂。” 那小厮笑了笑,“这次押谢师是吧。”
话说完,小厮转身就要走,屠早皱了皱眉,“回来!”
小厮立即回头,屠早撇了撇嘴,“谁说押谢师的,押,百里东君。”
“啊?” 小厮一脸的震惊。
“来吃点这个。” 屠早递给他一把核桃,颇为嫌弃,“你可长点脑子吧。”
“快去!”
“奥,是。” 小厮愣愣地往外走去。
屠早摇了摇头,“多么熟悉的景象啊~”
“要不怎么说,我能发家致富呢。”
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屠早伸头往下望了望,确定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倩影之后,他一下瘫坐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没来就好,没来就好呀~”
碉楼小筑比酒刚开始时,楼内众人已经等的有些不耐,不少人低声猜测,百里东君是不是记错日子了,又或者是不敢来了。
忽然一道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八公子来啦!”
人们争相从雅间走出,一行人在众人的视线中缓步走进楼内。站在中间的是北离八公子之一,一身黑衣的灼墨公子雷梦杀,和头戴幕离看不清面容,但腰间缀着稷下玉牌和一个红黑珠子,有人轻轻念出他的名号,稷下学堂小先生,也是北离风华公子。
他们身边依次是柳月公子柳月,墨尘公子墨晓黑,清歌公子洛轩。还有个背着书箱的少年读书郎,他神色淡然,手中还捧着一本书,正边走边看。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紫衣美人,正是这次学堂大考被柳月公子收为徒弟的尹落霞。
几人走到大厅正中,朝着面前的两人轻轻拱了拱手。
谢师走到几人面前,朝着他们拱了拱手,“诸位这边请。”
几人朝他也是轻轻拱手,谢师看向仍旧在看书的谢宣,“这位是?”
雷梦杀笑了笑,“这位是卿相公子,谢宣。”
“原来是卿相公子,久仰久仰。” 谢师朝着谢宣拱手笑道。
谢宣收起书,他微微一笑,也朝着谢师一拱手,“谢师好。”
“请。” 谢师一伸手,将几人引入雕楼小筑中最大的雅座。
“我们先去楼上坐着吧。” 萧若风抬步就要向前走去。
一行人往楼上雅间走去,谢师上前一步,拦住要一起上楼的萧若风,“小先生,上次与你说的事?”
萧若风微微一笑,“你不怕我徇私?”
谢师摇头,也笑了笑,“学堂小先生,可比学堂李先生,更值得信任啊。”
白纱轻动,萧若风点了点头,“好,一会儿喊我便是。”
他转身要往上而去,眼角往一处雅间微微一瞥,与青王的目光交汇。
“下贱的东西。” 萧燮呸了一声,他喝下一口茶,神色中流露出了十足的厌恶。
北离八公子之后,天启城内其他一些自负风流的世家公子们也慢慢地涌入了雕楼小筑,很快就将雕楼小筑挤得满满当当,将大厅正中围成了一个圈。两张空桌子,一左一右,还有一张桌子后面三把水曲柳木椅子,两个已经坐了人,正是刚刚和北离八公子见过的那两人。
其中一人须发皆白,神情温和,不时捋着胡须,乃是天启城辈分最老的酿酒师,姓荀,姓名早已经被人遗忘,绰号“酒钟”。如今已年过八旬,就连谢师在他面前,都得尊称一位荀师傅。
而另一位,则是穿着一身鹅黄春衫美颜如画的年轻女子,她并不会酿酒,却很会品酒,最擅长以酒作诗,是雕楼小筑为此次比试特地请来当评判的。那女子名月牙,当她品到一味美酒时就会盈盈一笑,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就会弯成了月牙形状。
这最后一张椅子,则还空着,在等着他的主人落座。
然而看客到了,品酒师到了,与百里东君对决的谢师更是早早就等着了。
所以,百里东君呢?
雷梦杀转头问谢宣,“百里东君那小子呢?”
他出来时就没见着百里东君,其实他们一行人出发的不算早,李长生带着百里西瑶进宫后,他们还等了好久才出门,可就算这样仍是未见百里东君。
谢宣低头看着书,“我出来时,他还在屋子里面。我和司空长风说了,时间一到,就踹门而入,就算酒没有酿好,也要把他扛过来。大丈夫顶天立地,自己立下的对决,就算是认输,也要亲自来认输。”
雷梦杀挠了挠头,很是不解,“我总是喝他的酒,他之前可是酿了不少好酒,挑一壶最好的拿过来便是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现酿。”
“谁知道呢” 谢宣轻摇了摇头。
“所以,他要酿什么酒?” 雷梦杀最近不经常在学堂,所以和百里东君说话的时候很少,就算能碰上面,百里东君也是基本喝醉的状态,或者干脆不告诉他,神神秘秘的。
谢宣想了想,说道:“应当是,白日星辰。”
萧若风微微一笑,“有意思。”
说话间,一坛酒被雕楼小筑的武夫搬了上来,放在了一张长桌上,谢师走到旁边,朗声道:“本月雕楼小筑秋露白,已在此。”
“李先生那弟子,是不是怕了,不敢来了?” 人群之中有人小声道。
“小声点,八公子就坐在楼上,可别被他们听到了。” 有人往上看了眼提醒道。
人群之中一个黑色的身影,不时看向楼上雅间内的青王,叶鼎之微微蹙了蹙眉,自从南方回来再见青王萧燮,他的态度着实有些怪异。叶鼎之微微垂眸,萧燮是不太聪明,可若是事情做的太过明显他估计也察觉出不对劲了,或许李先生的离开是一个好机会。
谢师看了眼楼上众人,长吁了一口气,“传话到学堂,半个时辰后,人若未到,便算他认输了。”
“这个百里东君。” 雷梦杀看着大门的方向撇了撇嘴。
“师兄。” 柳月递给他一杯茶,“喝茶。”
学堂之中,司空长风在院落中来来回回地踱步,可百里东君的屋子依然悄无动静。他有些着急,却也不敢催促,生怕此刻的百里东君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直到有人冲进院子,大声喊道:“雕楼小筑传话来了,半个时辰内不到,就算百里东君输了。”
“百里东君,还能成吗?不能成,你去认输啊,我可不去!” 司空长风终于忍不住大喊道。
房门在瞬间被推开,百里东君一袭浅缥锦袍不染尘埃,头戴金玉冠长发整齐地披在身后,光是站在那里,倒是真像是一个世家大族的贵公子,他从屋内缓缓走出,整了整衣衫,“我好了,去吧。”
看着像是孔雀开屏的百里东君,司空长风直接傻眼,“你要去比美呀。”
百里东君理了理衣襟,迈着步子,昂首挺胸地往外走来,“今日好歹也是我名扬天启的大日子,怎么着也要打扮的俊朗些吧!”
“哎!” 司空长风一叹气很是无奈,“酒呢。”
百里东君一侧身,屋内一个酒坛正安静地放在桌上。
碉楼小筑之内,众人全都翘首以盼,雅间内,看着袅袅余香自壶中升起,柳月一打扇子,他看了眼一旁安静喝茶的萧若风,“听说早上,师父和小师妹一起进宫去了。”
柳月往萧若风那里伸了伸头,“师弟啊,你说小师妹是不是要离开天启啦?”
众人调侃的眼神相继投到萧若风身上,就连谢宣都默默支起耳朵,想要一同听一听,那人仍旧从容地喝茶,“师兄,绵绵的决定,我都支持。”
“那就是说,她还没有告诉你,要不要离开。” 柳月摇了摇扇子 ,他仔细打量着萧若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慌乱或不舍,只是很可惜,萧若风却是完全不慌不忙,可见刚刚说的话,是真心十足。
幕离之下,柳月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萧若风内心却是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最近他都要看着小姑娘的睡颜到很晚,想要将她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刻在脑中,他眼下不能离开天启,也不愿将遨游天地的人儿拘在牢中,若是百里西瑶要离开,他能做的只有,放手。
“哎呀,要我说,你就死缠烂打。” 雷梦杀放下茶杯,很是认真地看着萧若风说道,“知道为什么,咱们几个师兄弟中,只有我有娘子吗?”
听到这话,众人都想了想,谢宣微微一笑,“因为你,不要脸。”
“你,你。” 雷梦杀指了指谢宣,他愤愤一哼气,“也是有道理,这追求姑娘不能端着,喜欢就要一直往她跟前凑,这俗话说的话,好女怕缠郎,你就巴着小师妹不放,她还能拒绝你不成!”
他伸手指了一圈,“所以,你们之所以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就是因为你们太端着了!看看我,如此平易近人,也是咱们几个之中最受欢迎的。哈哈哈哈哈~”
看着雷梦杀骄傲又欠揍的样子,被点到的几人额角跳了跳,柳月微微一笑,递给还在笑的雷梦杀一杯刚刚倒好的热茶,“师兄,喝茶。”
不疑有他,雷梦杀一口喝下,冒着热气的茶水进入嘴中,烫的他一激灵,噗地一声,茶水被尽数喷了出来,他像只狗一样张大嘴,两手不停往里面扇风。
看到这情景,幕离之下柳月笑的开心。
候在一旁的苏朝看了眼一旁的苏辰,他凑近那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姐姐,“姐,姑娘要离开,你不开心。”
苏辰白了眼弟弟,她能开心才怪呢,小姑娘要离开,也不带着她,说好自己已经是她的人,却怎么不带着她呢。
这边几人还在说着,下方忽然有人说了一声,“来了。”
众人齐齐往大门口方向看去,只见一深一浅两道身影迈步进入楼内,一个是身穿墨蓝劲装的司空长风,他旁边那人手中提着一个酒坛子,一身浅青锦袍衬的百里东君更加丰神俊朗。
二人进入大厅,朝着座上两名品酒师一行礼,百里东君将酒坛放到另一张空着的桌子上。
原本在闭目养神的谢师睁开眼,“百里东君,这是你的酒。”
百里东君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对面的那坛酒,“这是你的秋露白。”
谢师也不搭理他,他微微一拱手,“既然人都到齐了,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了,比试开始吧。荀先生,月牙姑娘。”
他看向上方,“还有,小先生。”
众人视线齐齐看向雅间内喝茶的萧若风,后者放下茶杯,他一闪身,从上方缓缓落下,朝着那张空着的水曲柳木椅走了过去。
雷梦杀笑着摇了摇头,“害,第三位品酒师是老七呀。”
上方的萧燮满脸不屑地看着那带着幕离的白色身影落座。
萧若风微微一笑,温润俊朗的声音响起,“那便先喝秋露白吧。这几年经常在外,也是许久没喝到过了,颇为想念。”
虽然小先生是百里东君的师兄,可周围众人并没有因此而觉得有失公允,因为学堂小先生,本来就代表着“公允”二字。
谢师点了点头,手轻轻一掂,酒坛上的红封被一下打开,霎那间浓郁的酒香流淌于整个碉楼小筑,对面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咽了咽嗓子,他们双眼放光,这次的秋露白比之以前的似乎更加香醇。周围的看客们纷纷闭起双眼,享受着那香醇自鼻尖流动进心房,三位品酒师也纷纷点头。
碉楼小筑外面一顶不起眼的青布马车缓缓停在碉楼小筑外面,和里面的人声鼎沸相比,马车显得很是安静。李长生动了动鼻子,“看来我们来的不算晚呀。”
他扭头看向车内带着幕离的百里西瑶,“你不去凑个热闹?”
小姑娘轻轻摇头,“我不喜酒,还是算了。”
“对了,你要留在天启的决定和若风说过吗?”
“没有,我是刚刚才下定决心的。”
李长生满脸奇怪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是早就想好的呢,不然也不会非要跟着我进宫。”
谢师有一挥手,手边三个酒杯一下飞到了桌上,整齐的摆在了三名品酒师的面前。
看到这一幕,百里东君笑了笑,“你有一坛酒,却只用了三杯,剩下的等我赢了就送予我,如何。”
“等你赢了,再说。” 说话间,伴随着谢师抬手的动作,澄澈清明的酒水从酒坛之中掠出,流入了萧若风等三人面前的杯中。
“三位,请!”
萧若风率先拿起酒杯,“秋露繁浓时,以玉盘收取,用以酿酒,故称‘秋露白’。因为秋露难收,就算动用千百人次,用于酿酒,也只是杯水车薪,所以这一月也只能品一日。“
他笑了笑,“遗憾了。”
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伴随着酒入喉间,百里东君,雷梦杀,躲在暗处的叶鼎之都默默吞了吞嗓子,想要缓解那干渴感觉。
看着百里东君满脸的向往,司空长风碰了碰他,“诶诶,你好歹是来踢馆的,把口水收一收行不行。”
百里东君擦了擦嘴,“不矛盾,不矛盾。”
“比上一次喝到的秋露白。” 萧若风放下酒杯,他看向谢师点了点头,“更醇厚了。”
伴随着荀先生和月牙姑娘喝酒的动作,司空长风也轻轻摸了摸嘴角。他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里面三位慢慢品着,外面李长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酒壶,他打开盖子,闻了闻,“那你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刚刚说的那两件事是什么?竟然值得你甘愿做人质。”
“一个是给风风的,还有一个是给云哥的。”
李长生咂了咂嘴,“若风的我倒是可以理解,但是,叶鼎之。”
他看向百里西瑶,面上带着点委屈和不满,“你对那叶小子可真是好,也不见你对我这个师父这么好。”
百里西瑶轻轻瞥了眼他,“我之前问过姬若风,他那里只查到一些零星的线索,风风那里查了这么多年也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并不能推翻当年叶家叛国的铁证。我想了许久,就算当年青王准备的再如何充足,可怎么会这么多年,一丝错处也找不到。”
她看向喝酒不做声的李长生,“所以我有一个猜测,萧燮只是傀儡,前面的准备,和最后的收尾都是其他人完成的,只是那人将刀递给了萧燮,而能做到这些的只有,萧重景。”
听到这里,李长生只挑了挑眉,百里西瑶继续道:“我原本也只有八成把握,可是,刚刚听完你和萧重景的对话,却是证实了我的猜测。”
荀先生缓缓睁开双眼,口中吐出一口浊气,一双苍老的眸子瞬间变得澄澈透明,他点了点头,“小谢近些年来酿酒之术越发精进,比起那杯秋露白,已经是差的不太多了。”
谢师沉默一瞬,他眼底带着抹哀伤,缓缓开口,“差不了太多,也算是夸赞吧。”
月牙姑娘抿抿唇,任由酒香在口中回荡,她放下杯子,明媚的双眸弯成了两道月牙,“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酒仍是好酒,谢师却比当年的谢师,也多了几分中年之愁。”
百里西瑶轻轻叹了口气,“而当年叶将军其实也猜到了,只是不想北离动乱,让其他国家乘虚而入,所以,他是想用自己一家子的命去平息那件事。而萧重景那老小子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向叶将军下手的。”
她抬起头看向碉楼小筑那恢弘大气的匾额,“只是没想到,叶家忠心的属下护送云哥逃了出来。”
李长生顺着小姑娘的视线一起看向那牌匾,“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这次挑明了要一个旨意。”
虽隔着一层轻纱,那像是看一个傻子的眼神却是挡不住的,李长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脸,“因为萧重景不是傻子,这个档口,我突然提出要推翻当年的事情,他一定会查清楚我周围的情况,云哥的身份就暴露了。”
“你之后不在天启,没人护得住他。”
“呦。” 李长生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厉害的无所不能呢。”
百里西瑶呼出口气,“毕竟,我不能给爷爷找麻烦。”
“而且,现在时机不对,一个萧燮倒了,为了平衡朝堂也为了磨砺风风,萧重景一定会再扶持起来一个皇子。” 小姑娘轻轻摇头,“太麻烦了,还是萧燮那个傻子好一些。”
“你没把你的猜测告诉叶家小子和若风?” 李长生一挑眉。
“没有,云哥有些太重情义,现在告诉他们,风风一定会求稳,而云哥可能会直接杀进皇宫。” 百里西瑶双手托腮,看向碉楼小筑里面,那里人头涌动,一场比试,看的众人是垂涎三尺。
“所以你就把萧燮那个倒霉蛋,给叶小子当一个靶子。” 李长生笑了笑。
百里西瑶点点头,“他放不下,不想跟着你去游历,我只能给他找点事情干。”
“毕竟,若非必要,我不想用这人间不应存在的力量解决事情。”
幕离挡着,小姑娘像是陷入回忆,山神曾说,人力不可及。百里西瑶鼓了鼓腮帮,她非要试一试不可。
“济慈啊。” 李长生看着百里西瑶,神色认真,“我想让你认真回答我,若是抛开这一切,你可愿随我离开天启,去看一看这世间。”
“世间美酒可品一味,而秋露白可品三味。” 温润低沉的声音响在楼中,萧若风看了眼百里东君,“酒暖心肠,品春,酒热人志,品夏,酒解人愁,品秋。”
他笑了笑,“东君啊,你的酒,可品几味。”
“我的酒,乃是天上酒。” 百里东君摇了摇头,“品不到人间味。”
此话出,楼内一时哗然,雅间的萧燮嘲讽一笑,柳月摇了摇扇子,“这小师弟的酒,当真这么神奇。”
“夸张啦,后生。” 荀先生微微有些不悦,“打开你的酒吧。”
“好。” 百里东君伸掌放于酒坛之上,他轻轻往下一拍,坛子瞬间四分五裂。
“你做什么!” 众人大惊。
只见酒坛粉碎后却并无酒水流出,而是有七个小酒瓶放在其中,百里东君想了想,他抬头看向雅间内的尹落霞,“尹落霞,借你的紫绸一用。”
尹落霞挠了挠头,“真麻烦。”
话是这样说,可那纤纤细手一甩,紫绸便朝着百里东君飞去。
百里东君飞身接过,他身形流畅飘逸,似是仙人于楼中起舞,长缎一挥,几个酒瓶飞起。绸缎跳跃间,三名品酒师面前都出现七个琉璃小酒杯,呈莲花状,它们竖着依次排开。百里东君想了想,他一挥紫绸,七个小酒杯位置稍稍变换。
“冬雪夜,美人舞剑,现明月,奔月而去,如月上真仙。” 百里东君飞身而起,清朗的声音缓缓响于楼内。
紫绸自面前一闪而过,萧若风眼眸微垂。
“遨游仙宫,纵情千里,直至天光乍破,白日见星辰。” 他往上一甩,紫绸飞回到雅间内,尹落霞笑了笑一伸手收回绸缎。
百里东君负手而立,看向三名品酒师,“这便是我的,七盏星夜酒。”
“呦。” 二楼雷梦杀往下伸出头,笑了笑,“这是北斗七星啊。”
那七杯酒水之中隐隐闪着道道白光,像是点点星光一般,仿佛囊括了一整个星空。司空长风点了点头,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白日星辰。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请君饮之。” 百里东君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荀先生看着这七盏酒,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七盏星夜酒……”
“荀先生见多识广,可曾喝过这样的酒。” 月牙看向他问道。
后者微微摇头,“不曾。”
“连荀先生都未曾喝过的酒,倒是让我,颇想尝尝。” 萧若风轻轻笑了笑,他微微一伸手,“请吧。”
“老先生,请吧。” 百里东君也一伸手。
门外马车上,听着众人的动静,李长生笑了笑,“里面好像很有趣呀。”
他喝下一口酒,看了眼垂眸沉思的百里西瑶。
半晌,她抬起头,声音清淡,“想的,我没有办法骗自己,我也想看看这世间模样,人生百态,江湖热血。”
她身上忽然出现一丝寂寥,声音随着风不断飘向远方,“我曾见过清冷静谧的仙宫,还未曾见过人间的繁华温情。”
“可是。” 百里西瑶看向李长生,“你知道,这世间事都是有代价的。”
李长生喝下口酒,他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荀先生率先伸出了手,拿起了第一杯天枢,他将酒盏放于鼻尖深深一闻,而后一口饮下,于口中细细琢磨。接着是第二杯,他忽然睁大双眼,最后直接站起身,第三杯,第四杯,荀先生也不说话,只一杯接着一杯饮着,一杯比一杯动作要快。
当他放下最后一个酒杯,目光灼灼,面染春风,“好!好酒!”
看着周围众人的反应,谢师皱眉问道:“多好的酒?”
“像是回到了我,少年的时候。” 荀先生面带回忆,他忽然一振奋,“风花雪月,花前月下,踌躇满志,志在必得!”
他捋了捋胡子,缓缓坐下,面上光彩照人。
一旁的萧若风看了眼百里东君,他端起第一杯酒,缓缓饮下,而后剑眉微蹙,顿时感觉体内真气翻涌,“此酒。”
百里东君笑了笑,“小先生带我入天启,让我见识到天地之大,东君无以回报,师兄的酒,味道与其他二位无差,只是。”
他伸手轻轻一掐,朝着萧若风眨了眨眼,“其中,略略加了我一点小私心。”
萧若风笑了笑,他站起身一杯接着一杯,越喝,身体越发燥热,最后一杯,他看了眼微笑的百里东君,而后一口饮下,酒杯回归原处。
真气不断凝聚于丹田,手边的昊阙剑激烈颤动,修长的手执起昊阙,他双目紧闭,暗自调息,剧烈的波动围绕在他的周身。
雷梦杀颤抖着指向萧若风,“老,老七的头顶怎么在冒热气呀!”
谢宣也看向下方,他微微一笑,“那不是热气,是,真气。”
“啥?” 雷梦杀瞪大双眼,“真气乃为气,照理来说应当是虚无缥缈的。”
他双手抱胸,想了想,“也应该,只有在体内流动的时候能感受到。”
雷梦杀靠在桌边凑近谢宣,“我怎么此前从未听闻,有真气是肉眼可见的呀。”
“三昧真气已全,百炼凡心俱净。” 谢宣很是认真的解答,“真气出体凝成所见的情况,确实很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他看向下方,闭目凝神聚气的萧若风,缓缓说道:“一般发生在,破境之时。”
星目骤然睁开,伴随着宝剑长鸣,萧若风飞身而上,真气如惊雷涌动,一道神鸟图腾出现在他的背后,不少人被这剧烈的真气波动掀倒在地。
点点金光于楼内流动,百里东君抱臂看向那人,不断点头,很是满意的样子。
“破境啦!” 雷梦杀满脸的惊奇,“逍遥天境。”
百晓堂曾将逍遥天境分为四境界,九霄、扶摇、大逍遥以及半步神游,而大逍遥后期以上的强者可称一声剑仙。
“大逍遥境,虽不是后期,但一破境就能到达大境逍遥。” 谢宣笑了笑,“很是不错。”
外面的李长生对于楼内的真气涌动自然是一清二楚,他点了点头,“这小子果然不错。”
他看向一旁的百里西瑶,挑了挑眉,“若风一破境就是大逍遥境界,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厚积薄发。” 樱色薄唇缓缓吐出这四个字。
‘还不是萧若风整日抱着她的缘故,每晚都受到灵力滋养’,百里西瑶手边的阿彩咂了咂嘴,‘先天灵体,可是最难寻的补品呀。’
李长生自然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他嘴角的笑容逐渐变淡,“其实,我一直以来有个疑问。从来灵根难寻,这天地间灵气衰退,人间灵气更是几近于无。为何,偏偏这个时候,你诞生了,千年不遇,天生灵体,身负神力,可谓是身有大气运者,却偏偏是,人子。”
“你说这老天爷是怎么想的,要再创造一个神仙吗?” 他看向百里西瑶,眼中满是探究。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祂,我只知道。” 小姑娘仍旧一副平淡模样。
她看向李长生,说的很是认真,“我也只认,我是阿爹阿娘的孩子,什么神仙,妖怪的,都不是我。”
眼看着问不出什么,李长生撇了撇嘴,“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他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诶,你说姬若风会来找我吗?”
“大概吧,我上次见他,他挺着急的。” 小姑娘想了想,“之前司空大哥说,姬若风去找过哥哥,只是那时哥哥房门紧闭,他连面都没见到就走了。”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是抓耳挠腮想知道你的事情。”
李长生好笑地看着百里西瑶,“你就没拿我的事情,和他做笔交易。”
“我说了,我不会把他拖入朝堂争斗之中。”
“你呀你。” 李长生伸手轻点了点百里西瑶,师徒二人相视一笑,像是一大一小两只狐狸。
阿彩听完他们的话,默默翻了个白眼,满是无奈,这姬若风碰上这师徒俩,算是倒了大霉了。
萧若风缓缓落于地上,他长舒一口气,顿觉通体舒泰,他看向百里东君,轻声唤他。
百里东君挠了挠头,萧若风又唤了一声,“东君。”
“我滞留此境久矣,却苦无破境之法,你的酒,助我。” 萧若风笑了笑,他朝着百里东君一拱手,“多谢。”
百里东君也轻轻一拱手,笑的很是开心。
可是,有人不开心,雅间之内,一袭墨青色锦袍的萧燮重重一拍桌子,他眸中带火,满眼愤恨地看着下方的几人。
“王爷息怒,稍安勿躁。” 应玄轻声安抚那人。
还有一人未曾尝过百里东君的酒,月牙姑娘轻轻执起酒杯,她动作轻柔,好似春风,七杯尽,酒盏落,又见新月,“能品人间百味又如何,不如仙宫遨游一瞬。”
百里东君缓缓一点头,荀先生很是认同月牙姑娘的话,萧若风朝着那少年微微一笑。胜负似乎已经揭晓,谢师脸色很是难看。
百里东君倒了一杯天枢酒放在了谢师的面前,他一伸手,“谢师,酒备的不多,您请。”
谢师没有犹豫,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放下,沉吟许久后缓缓问道:“敢问公子,师承何人?”
“家师姓古。” 百里东君自知不必多说,对方既然如此问,他说一个“古”字,自然便懂了。
谢师果然神色一变,他眸光闪动随即点头,“原来如此。”
“三位品酒师,可有结果?”
荀先生看了其他二人一眼,那二人都微微点头,他站起身,在众人的屏息以待中,郑重地说道:“此场比试,百里公子得胜。”
听到楼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好之声,李长生笑了笑,“不错呀,不错。”
“耶!” 雷梦杀更是难掩激动,他转身想要和雅间内的几人击掌,却没有一人搭理他,柳月更是嫌弃地将他的手拍了下去,站在一旁的墨晓黑微微摇头。
人群中的叶鼎之欣慰一笑,他最后看了眼萧燮的方向,而后悄悄往外走去。
百里东君悄悄瞥了眼那桌上剩下的秋露白,他拉了拉谢师父,“那这剩下的秋露白?”
“欲求必有!” 谢师一挥手,百里东君伸手接过,他扬起头,晶莹的酒水落下,流入少年早就干渴的喉咙,如一汪清泉甚是甘甜。
“果然是人间绝品,饮之大快!”
“喂。”
百里东君将那酒坛一甩,司空长风伸手接住,仰头猛饮,“畅快!”
“登楼!”
话音落,酒坛碎于地上,那二人飞身而起,一人拿枪,一人将两个酒壶拿下,百里东君立即将自己的酒壶别到腰间,酒壶归位的一刻,可算是心中踏实。
“恭送。” 萧燮缓缓一伸茶杯,立时有数名黑衣人伴随着无数飞刀窜出。
百里东君一掌而出,司空长风挥起银月枪,将那些飞刀悉数打回。
只见有两名黑衣人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银光一闪,长刀已经出鞘。只是瞬间的功夫,萧若风已出现在那两名黑衣人之后,剑柄之处一声惊雷乍起,长剑出鞘!
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稳稳落地,两名黑衣人则倒在了他们的身后。
苏朝一剑划破其中一个黑人的喉咙,苏辰长剑也未出鞘,她一脚就将面前的黑衣人踹的倒地不起,呼吸全无。看着苏辰像是发泄的样子,苏朝默默咽了咽口水。
萧若风随即落地,剑尖直指地上的黑衣人,声音如数九寒冬,眼神凌厉,“何人指使。”
二楼应玄拔出长剑,大喊一声,“有刺客,保护王爷!”
下方的黑衣人应声倒地,口中鲜血流出,再无生机。
萧燮缓了缓气,“哪来的刺客,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在碉楼小筑设伏。”
应玄视线扫过一片,“碉楼小筑明知今日有要事,未做好防范,惊动了王爷,该当何罪!”
萧若风眸光一凛,他长剑一挑,那黑衣人的两柄断刀便破空而出,插在了二楼雅座之上。
此时楼内看客早已跑走,只剩下他们,萧燮惊慌站起身,他大吼一声,“萧若风,你大胆!”
“敢杀我学堂之人,才是真正的,大胆。” 如鹰般的视线紧紧盯着楼上的萧燮,萧若风现在满是威严,压的萧燮说不出话来,只能僵在原地,愤怒地看着那人。
另一处雅间内,雷梦杀双手抱臂看着萧燮,其他几人都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司空长风摇了摇头,“这天启城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走啦,走啦,这里的事情交给师兄们吧,师父说他今日会在外面等我。” 百里东君朝着萧若风一拱手,“小师兄,告辞。”
萧若风微微一点头,百里东君想了想,将剩下的七盏星夜酒装进酒壶,随后和司空长风一起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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