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温壶酒起来时就见自己外甥坐在桌前,正提笔颇为认真地写着什么。
温壶酒四周看了看,心下直犯嘀咕,难道是这唐门有什么魔力,能让这从不喜欢读书的小子开始上进啦?
他轻轻走近,而后一拍百里东君的肩膀,“你小子写什么呢?”
早就听到动静的百里东君头也不回,仍旧奋笔疾书,“我在给绵绵写信,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她。”
温壶酒拿起桌上已经写满的两张纸看了看,原本好奇的神情立马变为嫌弃。百里东君从小不爱读书,这信写的很是没有水平,还着重夸赞了一下他昨日和唐怜月的“对战”。
在温壶酒看信的功夫,百里东君已经停下了笔,他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而后一把拿过舅舅手中另外两张信,将四张写的满满登登的信整理好,放入早就备在一旁的信封中,就等着之后找个时间送到天启。
看着那小子开心的样子,温酒酒不由得一挑眉,“绵绵会给你回信?”
还真不是他打击百里东君,就外甥女能写信详细告知自己近况这件事,温壶酒是一点不信的。
听到舅舅的话,百里东君扯了扯嘴角,“回信倒是会回,可不是一个字好,就是两个字很好,其他是一点没有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
看着温壶酒笑的开心,百里东君默默移开了眼,虽然妹妹回信字少,但总归是回了。不管是出于对萧若风的信任,还是对百里西瑶的放心,百里东君知道妹妹在天启也出不了什么事情。
看着百里东君将信放进了怀中,温壶酒有些奇怪,“你不等试毒大会结束了,将试毒大会的事情一起写给绵绵吗?”
百里东君给百里西瑶分享江湖见闻,怎么不写试毒大会呢?
“当然要写的,我等着试毒大会结束,再写第二封。”
一听这话,温壶酒满脸的无语,他这个外甥,可真是让他没话说,一日两封信,他写的不累,传信的也会烦吧。
舅甥二人说话间,门外响起轻轻的叩门声,得到准许后一个年轻的唐门弟子推门而入,让下人们将早点送到屋内后就侧身站在屋门口,耐心地等待两个人用餐。
与他一起来还有唐怜月,那人仍旧一袭黑色劲装,冷着一张脸,站在屋内双手抱胸地看着百里东君。后者瞥了他一眼,而后轻轻一撇嘴,这冷脸,好像他欠了这唐怜月多少钱似的。
对着温壶酒这个前辈,唐怜月倒是谦逊温和许多,他轻轻一拱手,“温前辈,等你们用过早膳,我再带你们过去。”
温壶酒瞥了眼外甥,而后轻咳一声,“麻烦你了。”
他率先拿起茶杯,在快要入口时却是眉头一皱,温壶酒想了想,看了眼眼前茶杯中清亮的茶水,笑了笑,“原来如此。”
那名一直站在门口,神色很是淡然的唐门弟子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反观唐怜月仍旧笔直地站在屋中,沉默地盯着百里东君。
百里东君被若有若无打量的视线看的有些烦躁,加上自晨起就一直未喝水有些口干舌燥,他也没管那许多仰头就灌了一口茶水。
在唐怜月一脸嫌弃的神情中,门口那名唐门弟子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只听百里东君咕噜咕噜地在嘴巴里涮了半天,而后一口吐在了地上。他是世家出身,早上原本应该用细盐洗牙的,可是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但漱个口总还是必须的。
看到这里唐怜月和那名年轻的唐门弟子的表情着实有些耐人寻味。
温壶酒看着外甥笑了笑,“你也发现了?”
百里东君仰头猛地又喝了一口茶,随后长舒一口气,惑道:“发现什么了?”
唐怜月冷哼一声,而那名始终默默观察动静的唐门弟子已经不知到底该不该笑了。
只见温壶酒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杯,“杯中下了毒。”
“虽说试毒大会试毒大会,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去参加的。”
他看向唐怜月挑了挑眉,“只不过用这种小伎俩来对付我温壶酒?是不是有点太小看我了?”
唐怜月很是淡然,“毕竟试毒大会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还望温前辈见谅。”
态度的看起来恭敬,可话里话外却满是傲气。
守在门口的唐门弟子不敢言语,只默默看着仍旧一副状况外样子的百里东君,暗自腹诽,你那个傻呵呵的外甥不是一饮而尽了吗?
温壶酒拿着茶杯在面前晃了晃,鼻尖微动而后笑了笑,“眠美人。”
随后他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包子看了眼,“锥心梦。”
又换了勺子在那碗粥里搅了搅,最后耸了耸肩,“恨不归。”
“很了不得的毒药吗? ”百里东君想必是饿坏了,在那里又喝粥又啃包子,吃得不亦乐乎。
这副样子将门口那年轻的唐门弟子看得是目瞪口呆,温家未来的家主随随便便就认出这顿早餐中下的毒药,并不值得惊讶,可这百里东君把藏了毒药的早餐吃得这么津津有味,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见到这种情景,唐怜月俊朗的眉头微微蹙起,他大概猜到了原因。
温壶酒看着百里东君狼吞虎咽的样子摇了摇头,“你母亲到底把你调教到什么地步了?”
“不过是毒药么,跟糖果又有什么差别?” 百里东君吃完最后一口包子,又倒了满满一杯茶,咕噜咕噜一口气喝进肚中,他拍了拍有些发胀的肚子,斜靠在椅子上很是满足。
温壶酒微微摇头,终是将手上一直捧着的那杯茶喝了下去,随后右手食指轻轻一抬,一股黑烟从指尖冒出。
百里东君耸了耸肩,“舅舅你这就差几分意思了。”
温壶酒小时候和妹妹温络玉在家族里算不上多被看中,无法像百里兄妹那样有这么多珍贵的药罐子泡,还是直到他们的父亲温临登上家主之位,他们的能接触学到的东西逐渐多了起来,天赋才得以尽显,不过这种陈年往事也不必向着百里东君一个小辈说起。
他笑着朝屋内的唐怜月点了点头,“带路吧。”
“请。”
相比较于唐门这边的精彩纷呈,天启稷下学堂后院小先生的院内就平淡温馨许多。
萧若风轻轻吻上百里西瑶的眉眼,而后看向镜中的小姑娘,语气满是宠溺,“今日营中有事,我可能会稍晚一些回来,若是无聊就让苏辰带你去景玉王府找嫂嫂玩。”
看到百里西瑶微微仰头,想要说些什么,萧若风双眸微眯,“必须让苏辰跟着你,不然我不放心。”
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百里西瑶细腻柔软的脸颊,虽有不满,小姑娘还是嘟着嘴同意了。自几日前萧若风知晓南诀那些人是冲着百里西瑶来的之后,苏辰便又被调到了小姑娘身边。
看着怀中人软糯可爱的样子,萧若风附身轻轻吻上小姑娘樱色的薄唇。一触即离,而后伸手抚摸百里西瑶乌黑的长发,“好啦,有苏辰跟着,不管你是想调兵抓人,还是派王府护卫探查消息都方便一些。”
百里西瑶回过身,缓缓抱住萧若风强劲有力的腰肢,而后轻蹭了蹭,嘟囔着说了声好。
萧若风离开学堂后,百里西瑶没事干晃悠着往园子而去。她到时,园中三人正相处的很是融洽。
自李长生他们离开学堂后,百里西瑶不时去找祁屿玩,一来二去的,连带着陈儒也和祁屿熟悉起来。
原本陈儒也就是想指点下祁屿,而后就发现这个姑娘颇有悟性,倒是个读书的好苗子。眼下学堂又有些风言风语,称祁屿常常于后院往来,这位新上任祭酒先生可能想将她收为弟子。
对此,相较于祁屿的不在意,陈儒倒是上了心,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稷下学堂或多或少和朝堂牵扯,若是收徒,陈儒自然是希望将祁屿收入他们山前书院门下。
百里西瑶站在不远处紧紧盯着坐在桌边,手拿茶杯的叶鼎之。而那人的视线正落在祁屿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辰看看叶鼎之,又回头看看百里西瑶,“小姐,不过去吗?”
小姑娘轻轻摇头,并未回答,而是问道:“苏辰,你说,云哥在想什么?”
闻言,苏辰仔细观察着叶鼎之,而后轻声说道:“他好像……很欣赏祁屿。”
“嗯~欣赏?” 百里西瑶眯起眼睛,一手摩擦着下巴,细细琢磨着。
两人就这么站在这里,不停打量着叶鼎之。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自二人背后响起,“姑娘,有消息了。”
百里西瑶转头看向那人,眼中带着些不满,“你们百晓堂的人都这么偷偷摸摸的吗?”
总是忽然就出现,还都没有声音。
偷偷摸摸!一袭黑衣的百晓堂弟子眼角跳了跳,他可算是知道堂主出发西南前看他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可面前这位说又说不得,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看着自己的护卫,这个百晓堂弟子只能咬咬牙,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姑娘,又有人失踪了。”
这次失踪的人全是十七岁的女孩子,地点在距天启百里外的一个小村庄。那些女孩子大约是夜里失踪的,第二日一早发现人不见之后,村子的里正立即就跑到城里府衙报案,可那衙门里的人都不是聪明的,他们早就听闻失踪的人会在第二日自己回来,就没将事情放在心上,想着左右人丢不了,就不必麻烦往大理寺跑一趟。
百里西瑶一边听着百晓堂弟子说明始末,一边往园中走去。
“也是隔了两日,失踪的女孩子还没有消息,府衙的人才发现不对,急忙派人往天启赶。” 百晓堂弟子看了眼默不作声的百里西瑶继续道,“村里里正赶的驴,本就不快,那府衙人又都不聪明,来来回回就耽搁了许多日子。”
“我们的人是在通往天启的一条官道上截获的消息。那报信衙役骑的马不快,约莫着还得两个时辰,消息才会送进大理寺。”
见到百里西瑶仍旧没什么表情,那百晓堂弟子有些摸不准小姑娘的意思,他之前曾听说这位对百晓堂颇为嫌弃,此番他们可是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从截获消息到现在才不过三个时辰就将事情始末查了清楚,整理好后立即送了过来。
小姑娘自顾自坐到桌边,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敲着石桌,而后她抬起头看向百晓堂弟子,“那就去吧。”
“既然他们已经表明了意图,那我就去看看好了。”
大概的事情祁屿也听说了一些,秀气的眉头轻轻蹙起,向来清浅的眸子染上担忧的神色,“他们想要引蛇出洞,定是有万全的准备,你就这么过去会不会不安全。”
百里西瑶却是摆了摆手,“没事的,他们本就是冲我来的。”
“这么长时间不将人放回来,不就是想让我过去。” 小姑娘伸了伸胳膊,“那我就去看看好了。”
“小姐,是否需要先通知公子一声,或者调些人跟着。”
“没事的。” 百里西瑶朝着苏辰昂了昂头,“我们快去快回,应该能在风风回来前将事情解决。”
说话间,百里西瑶站起身就打算往外走,叶鼎之也跟着站了起来,“我跟你们一起去。”
小姑娘想了想而后一点头,就算拒绝叶鼎之也没用,还不如直接同意。
“那大理寺那边……”
百里西瑶缓缓扭头看向一直认真喝茶的陈儒,后者轻叹了口气,“我去吧。”
真是服了这师徒俩了,一老一小尽会给人添麻烦。
祁屿目送着百里西瑶他们离开,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小姑娘这么无所畏惧,怕是将来会吃亏,她轻叹了口气,只希望一切顺利。
天启皇宫内一处僻静的小屋。
屋顶上空紫烟有盘旋,紫气本为贵,有帝王、圣人之象,可观那紫烟却毫无恢弘之感,反而带着几分诡异。
不过片刻那紫烟便随风而去,再不见踪迹。看到紫烟消散,屋外候着的一名面白无须,神色阴冷穿着黄衣的中年男子,才轻轻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屋中坐榻上,一身着紫衣蟒袍的中年男子中盘膝而坐,这人皮肤比起年轻女子来说还更要细腻几分,一双眸子蓦然睁开,带着几分妖邪和狠厉。
“大监!” 黄衣男子急忙走上前,朝着那人恭敬一行行礼。
被称作大监的中年男子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随后长叹道:“学堂李先生,不愧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那么久过去了,当日那一掌,到如今才算是真正好了。”
黄衣男子皱眉道:“李先生真的恐怖至此?”
大监浊清点了点头,“当时我坐于轿中,他从轿外走过,我用虚怀功试探他,他却是连手都未抬,直接用内力破了我的虚怀功,甚至伤到了我的经脉。”
黄衣男子有些困惑,“可是钦天监国师大人也和他过招了,听说休养了两天就安然无事了。”
“国师齐天尘,和李先生本就是一路人,他们不可能真的交手。” 浊清笑了笑,摸着左手上的玛瑙扳指沉声道。
黄衣男子点了点头,便没再说话。他自小就和这位大监一起长大,自然清楚他的功夫,放眼这天启城中,如今能和大监浊清公公交锋的,李先生走后,也就只有国师齐天尘了。想当年太安帝四处征战,浊清公公也在军中,当时的他,虽然年轻却以凶狠成名,一手碎心挫骨的功夫震慑了小半个天下,至今仍有不少人都还说着,在天启城的皇宫中,住着一个心狠手辣的,魔头。
“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浊清抬眉看向那人。
黄衣男子凑近道:“有一个人想见你。”
浊清望着门外,忽而轻笑一声,“他已经来了?”
“是。” 黄衣男子点头。
“你觉得他的胜算大吗?” 浊清一挑眉,眼神带着些玩味。
黄衣男子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论身世来说,他的希望如今是最大的。”
“如果他的希望是最大的,就不会来找我了。” 浊清依然淡淡地笑着,“他才能不如景玉王,更不如那位至今还不愿意称王的九皇子,一个身世罢了。你觉得如今的皇帝陛下,身世很好吗?”
看着浊清嘴角的笑意,黄衣男子冷汗直流,只得连连称是。
“可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受我们的掌控啊。” 浊清仰起头,眼神中是难掩的阴狠毒辣,“普天之下谁能驯服得了那位琅琊王殿下?李先生吗,可我并不是李先生。而且我们要寻的可不是一位明君啊。”
听到浊清的话,黄衣男子不由地一愣,“大监的意思。”
“昏君岂不是更好。” 浊清忽然大笑一声,“让他进来!”
黄衣男子点了点头便走出屋外,一直走到了院子之外,那里正停着一顶金顶的轿子,轿子上红色丝线绣着神鸟大风的图案,这是只有北离萧氏皇族才能使用的图样。
轿旁的黑衣护卫看到黄衣男子便朝着里面低声说了句什么,而后就见一身着青色锦袍的男子掀开轿帘走了下来,他的心中有些不悦,毕竟很少有人能有资格让他等那么久。
“青王殿下。” 黄衣男子低声唤道。
“怎么了?浊洛公公?” 青王微微皱眉。
被称作浊洛公公的黄衣男子叹了口气,“一会儿青王殿下见到大监的时候,可不能这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啊。”
青王心中一怒,但随后长舒了一口气,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称得上灿烂的笑容,“掌册监大人,你看这样如何?”
浊洛转过身微微一挑眉,想起大监说的“昏君”,忍不住笑了下,“青王殿下,请随我来吧。”
萧燮随着浊洛往里走去,不时看着这个清静的院落,虽然他在宫中住了许多年,却还是第一次来大监浊清的住处。
大监浊清从小便是太安帝的伴读,更是曾随太安帝一同出征,地位在宫中非比寻常,可所住之处并非宫殿,而是位于宫中一处极为偏僻的小院。看着这处院子萧燮微微蹙眉,可真是又破又小。
浊清对外称自己喜静,但宫里却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言,最玄乎的莫过于说浊清大监在练一门邪功,需要童子血,所以经常有人能在此处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思及此,萧燮忽然感觉周围凉飕飕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院子不大,萧燮二人很快就走到屋前,浊洛轻轻敲门,得到准许后二人才进入屋内。
屋内并未点灯,有些昏暗,浊清坐于榻上,看到青王进来,却并没有下跪行礼的意思。这是太安帝对他的特赦,见帝王都可免礼,更何况是一个王爷。
“青王殿下忽然造访,所为何事?” 浊清微微侧首道。
萧燮清了清嗓子,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萧若风,有消息称他要入府了。”
浊清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呢?”
见到浊清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青王殿下微微有些着急,“他一入府,就是名正言顺的琅琊王了,届时景玉王和琅琊王他们两兄弟的气焰不是更盛?”
浊清微微一笑,低头抚摸着大手上的玛瑙扳指,“琅琊王是陛下册封,之前他不愿入府,是为了不抢兄长的风头,也可以说让青王殿下捡了个便宜。如今他不过是把属于他的东西,真正放进口袋罢了。”
“殿下这么急,又有什么用呢?”
“那我就这么被压过一头?再这样下去,到时候立储,哪还有我的份!” 萧燮蹙眉,疾呼出声。
候在一旁的浊洛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不是让你态度好一点吗!
但浊清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幽幽地反问道:“殿下可还记得,你当年是怎么当上青王的?”
“因为……” 萧燮咬了咬牙,“因为我查处叶氏谋乱有功!”
“哈哈哈哈哈哈。” 浊清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有些阴森,直让萧燮头皮发麻,更是让浊洛起了一身的冷汗。
“好一个查处谋乱有功。” 浊清一拍大腿,“那我这里还有一件大功,你要是不要!若有了这件功勋,我保证,那立储卷轴之上写着你的名字。”
“是什么!” 萧燮立即瞪大双眸,猛地站了起来。
浊清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出一根手指,面带笑意地指着门外的方向,“这一次你的功勋,在西面。”
当年太安帝能够登基,靠的便是那西面的功勋。二十万大军压城,硬是攻破了西楚号称万世坚固的国门,更是让一代风流王朝就此湮灭于世间。而如今北离西面再过去的地方,便是西域那众多的佛国。而那些大大小小的佛国,虽不是北离的藩属,却每一个的面积都比不上北离的一座大城,又素来贫瘠,当地百姓生活算不上多富裕。所以历朝历代的君王自然没有想过把那一片土地纳入领地之中,太安帝亦然。
青王萧燮虽算不上绝世之才,却也并不愚笨,自然不会以为浊清所说的西面功勋是讨伐那些佛国,他脸色凝重缓缓坐下,眸子紧盯着浊清,“如果失败了,我必死无疑。”
浊清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当不了皇帝,才是必死无疑。”
他颇为闲在地吹了吹手中的热茶,轻笑一声,“或者你可以学一学你那承德皇叔,装疯卖傻一辈子,这样萧若瑾萧若风两兄弟一心软,就不杀你了。”
听到此处,萧燮脸色顿时阴晴不定,似是依然没有下好决心。
“李先生走了,临走之前把学堂祭酒先生的位置让给了山前书院的人,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浊清放下茶杯,轻轻扣了扣桌子,“这代表李先生决心离开天启。当年助陛下一起打江山的人,叶羽死了,满门抄斩一个不剩。李先生走了,打算云游世间不管天下琐事。只剩下最后一个,手握重兵,镇守国门的镇西侯。”
他笑了笑,“可西楚已灭,北阙也无,国门之外哪还有悍敌?他要挡谁?在陛下眼中,他才是那个悍敌。这不是乱世征伐的年代,想要功勋就自己造出混乱,杀了他,龙封卷轴上,我保证写着你萧燮的名字!”
听到最后的时候,萧燮紧紧地握住了双手,他咬了咬牙,“多谢大监指路。”
“但他却是最不好杀的。” 浊清微微含笑,语气清淡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自会帮你,毕竟你不能拿着刀自己去杀一个被称为杀神的人,所以你要做的,是让天下人去杀他。”
他目光落在萧燮身上,“就像当年你对叶羽做的那样。”
萧燮长吁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还有殿下放在学堂的那枚棋子。” 浊清眸带审视,“李先生离开后,他可有消息传出?”
萧燮抿了抿唇,“学堂被那个陈儒打理的很是规整,跟李先生在时比,有过之而无无不及,他现在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子罢了。”
听到萧燮的回答,浊清并不意外,他微微一挑眉,最后抬了抬手,“去吧。西面的事并非一朝一夕,我等你的消息。”
萧燮站起身,朝着浊清一点头,而后随着浊洛一同往屋外走去,浊清仍是什么表示都没有,只慢慢摩擦手上的扳指,并未再给萧燮一个眼神,可算是傲慢到了极致,但萧燮却从一开始的不满到如今坦然接受了。
大监浊清,他确有那个魄力。
“掌册监大人。” 行至门口萧燮看向一旁的浊洛,“有一句话我方才没有问大监,为何大监要如此做?”
浊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而后转过身,看向那紧闭的屋门,“大监等殿下拜访,已经等了许多年了。”
等浊洛回到屋内,浊清已经新倒了杯茶,正慢慢品着。
浊洛站于一旁,“虽然三言两语就能被迷惑,但好歹也有一身狠劲和胆气,并不算太差。”
“就是选中了他的狠。” 浊清轻笑一声,喝了口茶,“但和百里洛陈比起来,这种狠太不值一提了。就像是小孩子们争夺陀螺时的凶狠,和一个人拿着刀一路砍下几百颗头颅的凶狠,去做对比。”
“天真。”
“这位青王殿下能将手伸进学堂,可见是有些本事的。” 浊洛想了想,轻声说道。
“是他有本事,还是别人给他的,还未得见呢。” 浊清缓缓垂下眼眸,那日李长生闯宫,身旁跟着的便是青王那枚棋子的师父,而后太安帝更是下了封口令,对于此,这位李先生的小弟子,倒真是有点耐人寻味了。
“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浊清抬眼看向浊洛。
后者微微摇头,“那个张济慈神秘的很,我们派了许多人,还是未能查清楚她的背景。”
浊清未置可否,只望着屋外笑了笑,说起另外一件事,“我听说李先生另一个小弟子,名叫百里东君的少年人,比酒胜过雕楼小筑,而后纵马扬鞭绕城喧嚣离去,当真是,听着都恣意啊。”
“不过,若他背后不再有镇西侯府,不再有学堂,还会如此恣意吗?” 他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正所谓高处不胜寒,人站得越高,也就摔得越惨。”
浊清忽而收敛神色,轻叹了口气,“真是可惜啊。”
候在一旁的浊洛微微皱眉,一开始师兄只说要抓住权势,可现在要做的,当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直到离小院越来越远,轿子里的萧燮才长舒出一口气,当年的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昔日北离军神,叶羽将军谋逆案,是父皇做好了一切,只把刀子递给了自己,而他自己也只是会了意,一刀捅出去罢了。真要说起来,谈不上什么功勋,他的王位也并非当时立即就被赐下,而是在萧若风平定琅琊城后,他因着之前所谓的功绩,和另外几个人一起获得封位,所以这件事也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
萧燮从小自诩出身,对其他兄弟向来看不上眼,更不要提萧若风萧若瑾两人,他从未将他们当兄弟看过。直到萧若风获得王位时,他才忽然惊觉,这两个从小一直被他视为污泥的所谓皇子,已经成为他登临大宝路上的一根刺了。
不过这一次,他要做那真正的执刀之人,去杀那个沙场之上令人闻风丧胆,就连当今北离皇帝都不敢轻易动的杀神,萧燮攥紧右手,神色忽而阴冷,“杂种而已,也配和我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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