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什么？”
“怎么清除？确定可以彻底清除吗？代价呢？”
一连串的问题劈头砸了过来，几名向导跟犯人一样，被哨兵们围在中间。
塞缪尔尽可能完整地描述了那场只发生在向导身上的共同梦境——无穷无尽的血色天穹下，白城噩梦再现，一座接一座的白塔被不死尸潮所淹没、吞噬和磨平。
而在所有白塔的最高处，不断变化闪动的的血色剪影中，全部固定着一道白色身影。细微的金光从他们身上流过，一闪即逝，那是联邦向导标志性的制式白袍。
他们是向导，停留塔顶的人们是向导。
入梦之人看不清塔顶向导的脸，不知道他们的表情如何，唯有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从心底滋生的巨大绝望，铺天盖地，从每个毛孔渗入，贯通四肢百骸。
他们是诱饵，他们一定会死，他们会死得比任何人都更加痛苦。
强大的共情能力让他们在一瞬代入自己——我就是他，我会被从脚下涌起的尸潮，生生碾磨至死。
心脏剧烈跳动，每一根筋骨都在绷紧颤栗，塞缪尔坐在安全的地面讲话，却恍惚觉得，自己正倒仰着、头下脚上地往黑暗深渊坠落。
梦中的尸潮呓语再次缠上了他，冷汗争先恐后地从皮肤挤出，塞缪尔紧咬牙关，努力不让喘息溢出，艰难道：“差不多，差不多就是这样。其他、其他还有一些，盛向导知道得比我，比我更清楚。”
“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一直瞒到现在？还瞒有其他什么我们应该、或者需要知道的关键信息或者细节吗？盛铭。”陶冉转向盛铭，语气严肃，少见地收敛起面上笑意。
盛铭低头沉默。
向导对情绪敏感，西蒙不用和任何人对视，就已经本能察觉到现场氛围的焦灼，僵着身子努力伪装镇定，可惜精神体早早出卖了他——橘红的小丑鱼绕着主体惊慌乱窜，像个大号的、烦人的橙色蚊子。
陆青林斥道：“烦不烦啊，一直动动动的？！不动能死啊？？”
西蒙含泪哆嗦：“对对对、对不起。”
塞缪尔从梦魇中脱离，皱了下眉，伸手把西蒙往身后扒拉，半挡在学生前面，迎向陆青林视线。
陆青林烦躁不已：“你看什……”么看？
陶冉没回头，只不轻不重地点了句，“小陆。”
陆青林冷笑收声。
包围圈外围的简文睿和白里勾着身子，努力缩小存在感。
“盛铭。”陶冉直勾勾地盯着盛铭，一字一句道：“不要瞒我。无论什么信息，都不要瞒着姐姐，也不要再让自己陷入任何险境了，可以吗？”
侧对盛铭而站的谢轶动了动脚，盛铭抬头，在哨兵眼里看到了无声的赞同。
盛铭垂下眼，轻道：“我父亲他，可能还活着。”
几名成年哨兵霎时一震。白里不明所以，但被其他哨兵吓得跟着一震。
来到村子后，白里先后在所有哨兵的手下操练过。几人都没空时，则由盛铭补上，小哨兵因此度过了一段充实的挨打时光，好在成长速度同样喜人。唯一不太好的一点是，虽然明知几人并不会真正伤害自己，但在身处哨兵旁侧时，白里还是会忍不住一惊一乍，随时准备夺路而逃。
两相对比之下，白里自然更喜欢教授自己文化课知识的简文睿一点，他于是又往简文睿身边挤了挤。
简文睿差点被他挤歪，满头冷汗地扭头冲白里狂比口型：“嘘！嘘—！”
盛铭没停，继续抛下第二个重磅炸弹，接着道：“前阵子突然出现的活尸南下潮，大概率跟他和‘灯塔’有关。”
“傅悯慈很可能提前在南方做了某些准备，那场持续半月的尸潮南下，就是‘灯塔’和‘它’短暂交战上风的体现。”
“但是尸潮已经停止南下，然后是巨型感染地龙的出现，以及现在这场侵入向导意识的共同梦境。”陶冉喃喃接道：“‘灯塔’败了？是，是你……是叔叔那边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盛铭摇摇头，道：“不，是‘它’变强了。”
“感染地龙一直在替‘它’四处捕食向导，‘它’在不断变强。而且……”盛铭看向远处，轻声道：“‘它’的代行猎手，很可能不止我们遇见的两条巨型地龙。”
一片沉默。
在所有关于巨型地龙这类移动感染源的猜测中，最糟糕的一种是——凡是碰上这类变异之物的，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将目击消息传出。他们和地下城的邢锋，才是例外，幸运的例外。
“穷途末路！”此刻，回荡在简文睿脑子里的，只有这四个大字。
“我们没有时间了。”盛铭平静道：“继续任由‘它’这么蚕食壮大下去，标记加深，感染进程加快，所有人都很可能会过不完这个冬天。”
他还想看那些来年春天，会盛放在故人坟前的花团呢，盛铭发散想到。
没人说话，一片死寂中，陶冉盯着盛铭看了一会儿，忽然切中要害，冷声问道：“所以，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是啊，塞缪尔和西蒙他们，只共同做了那个有关白塔的血色梦境。至于其他将“尸潮南下”、“巨型地龙”、“灯塔”等各种零碎信息连接起来的，都是盛铭一人所说。
如果所有向导做的都是同一场梦境，那么为何只有盛铭，会额外知道这么许多？
盛铭眨了下眼，看着陶冉，缓慢回道：“是‘他们’，‘他们’告诉我的。”白城研经堂里的存在，“灯塔”模仿的前身，傅悯慈口中“无动于衷地存在、长久等待的‘格桑尔’”。
“什么时候？”陶冉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盛铭避开谢轶的视线，轻道：“在海边的时候。我做的那个梦，要稍微不一样一点。”
谢轶的脸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那时候，你看到、听到了什么？”
——“我不记得了。”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现在？”陶冉冷着脸，接连发问。
盛铭仰起脑袋，不知道看向哪里，道：“因为，因为我父亲是特殊的，因为他还没死，‘他们’知道，我想救他。他也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如果能在外面尽可能多地消减掉尸群数量，‘灯塔’那边，承受的压力必然会小上许多，我们还有希望。”盛铭低声自语。
陶冉冷笑，“也可能彻底绝望，这是赌命，盛铭。‘他们’在用你和叔叔的命，互相算计你们。”
“‘他们’想把你和其他还活着的向导当做诱饵，用你们的血，去铺平属于‘他们’的胜利道路。”
“不是血。”盛铭摇了摇头，道：“是精神力增幅器，每座白塔顶层都有的仪器。”
所有人都彻底愣住。
“能做到梦境中那种程度尸潮吸引的诱饵，只能是类似‘灯塔’诞生时产生的特别精神波动。单独一个向导，无论他的精神力等级再高，模仿出的精神波动再像，都无法引动‘它’倾巢而出。”
“可是，可是‘灯塔’诞生时的精神波动，根本就无法复现啊？”简文睿再忍不住，失声插话。
他们根本就没有新一批的格桑尔可以使用。
盛铭转头看他，认真道：“可以的。”
“精神力波动检测仪。”盛铭道：“‘灯塔’诞生时的特别精神波动，仪器记录下来了。”
简文睿张着嘴，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在触及到盛铭眼睛时，又忽的彻底闭住。
是了，那个时候，盛铭全程在场。或许，这也是“他们”选中盛铭的重要原因。
疑似新一个“灯塔”波动的出现，即使明知很大可能会是陷阱，“它”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前往查看。
而这次，如果依照梦境所预言的那样，他们分明可以同时在多地发起引诱，迫使“它”分散兵力，发起攻击。
“它”很可能承受不起第二次“灯塔”诞生的消耗了。
塞缪尔面无表情，道：“仪器只能进行辅助，想要完美伪装‘灯塔’，必定需要一个可以复现‘灯塔’诞生时精神波动的向导，其次才是借助仪器进行精神力增幅。只要前置条件具足，‘它’就一定会上钩的。”
“就是这样。”盛铭最后接道：“我会坐在其中一座塔上。”
塞缪尔平静无比：“我也会。”
一直被塞缪尔挡在身后的西蒙也站了出来，眼泪狂掉，发着抖道：“我，我也要去……我的所有同学、朋友全都，都……”
西蒙说不下去了，哽咽不成声地道：“我，我要替他们报仇，我也要去，我一定要去……”
一片沉默，全部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谢轶从黑暗中走出，停在盛铭面前，看着他，轻声问道：“假使你们的计划可行……”
陆青林回过神来，消化大概，闻言就是暴躁的一句，“你在说什么狗屁话？你要看着盛铭去送……”不吉利的后话被陶冉抬掌堵了回去。
陶冉：“闭嘴。”
谢轶没被这个突发插曲影响到，只短暂停顿一秒，便继续平稳道：“……为了提高分散引诱的成功率，且如梦境所预言的那样，你们需要同时在多个地方发起伪装引诱。”
“那么。”谢轶轻轻问道：“在那刻到来之前，你们彼此之间，打算通过什么方式进行联络？”
“梦。”盛铭回道：“‘他们’就在我们的梦里。”
盛铭直视谢轶眼眸，道：“而且，截至目前，‘他们’所召集到的向导数量，已经远远多于联邦建成的白塔数量。所有人都是自愿的。”
“白塔是这场灾难的部分起因，我们都希望，灾难可以同样结束在这里。”
谢轶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低头，伸手抬起向导下巴，温柔笑道：“我同意了。不过有个前提，你先和我深度链接。”
哨兵轻柔的吻落了下来，平静深入，盛铭睁着眼睛，瞳孔骤然放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