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呼吸交缠,融为一体。
向导的唇舌间有很淡的甜味,谢轶分神一秒,想起应是那杯糖水的回甜。对哨兵来说过于甜腻的味道,在向导身上绕过一圈之后,意外地非常适口。
谢轶自然不会客气,而且他大概也能知道盛铭此刻的讨吻是个什么意思。
和他接吻时感觉很好→脑子不会想太多,能够专注当下&哨兵似乎也很喜欢→所以双赢。
谢轶这么想着,就察觉到怀里的向导趁机加固了一下二人间的精神链接。
谢轶:“……”
哦,还有个精神链接加固可以作为台面借口。
哨兵的短暂停顿,让盛铭及时抓住,往后退开稍许,神色坦然道:“可以了。链接也……”
谢轶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伸手捏住向导下巴,抬起,低头再次覆了上去。
盛铭不明所以,但也心虚地没有拒绝。
与盛铭主动挑起的第一次、昏迷不知情的第二次、哨兵乱七八糟迫切渴求的第三次不同,这一次,接吻双方显然都无比清醒。
谢轶也没给自己的主动找任何的理由,只是单纯地低头亲吻,带着向导一起,清醒享受。
在哨兵的呼吸顺着侧颈不断往下滑时,盛铭轻喘着,阻止了他。
“这样不行,陆哥知道了又会揍你的。”向导有理有据
谢轶:“……”
谢轶停住动作,泄愤似的捏了下向导后颈,有些无奈。
周围没有任何遮掩,极近距离下,盛铭注意到谢轶变红的耳垂。在哨兵右手还扣在自己后颈时,手比脑子快,抬手贴上,指尖摩挲轻捏。
“好软。”——此条来自二人间固无可固的浅层精神链接。
谢轶:“…………”
通过链接共享,谢轶看到了向导同步想起的“美好”画面——汜金,第一次浅层链接之后,某单纯向导不经意地将手挪到自己精神体的圆耳朵上,轻轻一按……趣味回弹。
谢轶:“………………”
谢轶有点想挠人。
*
二人经过那颗熊工打磨的滑梯石,又往前走了一段,脚下的地面开始明显地往下倾斜。
杂草横生的大段斜沟里,肆意散落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头,棱角分明、形态各异。二人都没带用于照明的光源,全凭谢轶在前带路,盛铭踩着他的脚步,默默跟着哨兵七拐八绕。
自从醒来后,盛铭一直都没来过这里。距离和地势的原因,营地的欢快歌声传到这里时,已经只剩下隐约的一点细微动静了,时断时续,很不清晰。
盛铭看到玉锦珠时,对方正维持着抬起脑袋,侧耳对向声源处的投入姿势。
有段日子不见,青年又瘦了许多,眼睛更大,挂在身上的白袍也空空荡荡的。比起被外界狂热追求的神明代行,这里的玉锦珠更像一只永远在夜晚游荡的墓地幽灵。周围的凌乱石片则是被时间抹去名姓,早已被人遗忘的过去墓碑。
天上有月,幽灵听到外来者的动静,悄无声息地将脑袋转了过来,暗红的瞳孔越过盛铭,直勾勾地落在了谢轶的身上。
玉锦珠惨白的脸上浮出一抹僵硬微笑,亲切问候:“你还没死啊?”
谢轶无动于衷。
盛铭却皱了下眉,走到谢轶前面,低头往下看着他,道:“我有事问你。”
玉锦珠被关的地方是斜沟沟底,除了他坐着的那块石头,周围歪歪斜斜地又被人为插了许多堵路的大石。石与石的缝隙间,还被丢了很多干掉的长条刺枣,黑压压地搅成一团,主干枝条和分杈上,到处都是指节长短的暗色尖刺。
想从这里出来,除了会飞,便只能祈祷自己血条够厚,不会在越狱途中被尖刺扎到流血而亡。
玉锦珠显然没有任何逃跑想法,也不曾进行过任何尝试。
他安安静静坐在特意为他打造的原始监牢中,微笑着将目光落在了盛铭身上,真心实意道:“哥哥,你现在好像格外快乐。”
“是因为他吗?”玉锦珠向谢轶的方向偏了偏脑袋,自顾自地继续道:“但是不行的呢。哥哥,你挑人的眼光一向不好,你忘了吗?人是最不可信的,会变、会死,会遗忘。他不行的,哥哥……”
“你不该把自己的快乐维系在他人身上。”玉锦珠的声音轻得像鬼。
谢轶看垃圾一样看着玉锦珠。
垃圾微笑回视。
盛铭完全不接他的话,漠然问道:“离开白城之前,他有没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玉锦珠:“有啊。”
“什么话?”
“哥哥。”玉锦珠没有直接回答,他仰着脑袋,看向盛铭和他身后的月亮,轻声抱怨道:“你怎么隔了这么久才来看我啊?我一直在等你。”
盛铭沉默不语。
玉锦珠等了一会儿,知道这是盛铭不打算接话的意思,他调整了下坐姿,问道:“告诉你之后,我会被陆青林杀死吗?哥哥。”
“不会。”盛铭向他保证,“你不会死在他手里。”
“是吗?”玉锦珠蜷起双腿,伸手环住,脑袋也跟着埋了下去,轻道:“这里晚上真的好冷啊,哥哥你可以进来抱我一下吗?我会把一切全都告诉你的。”
不擅长对战的向导将东西藏得很拙劣,在他身下,露出一小片边缘磨得锋利的石片。
盛铭沉默,身后的月亮也一直沉默。
玉锦珠垂眼看着地上交汇的影子,好一会儿,不抬头地忽然道:“忘掉吧。”
盛铭愣了一下。
“忘掉吧。如果太过痛苦的话,就全部忘掉好了。这就是他让我代为转达的话。”玉锦珠慢吞吞地从膝盖上抬起脑袋,眼睛更红。
“想要全部忘掉的话,哥哥可以来找我帮忙哦。”玉锦珠笑着冲他伸手,轻柔道:“我一直都在这里。”
玉锦珠的训练方向与他不同,他能探查到人们的内心最深处,将谎言与真实轻易颠倒——修改、挖掘、层层隐藏之后的近似删除……在审讯与欺诈领域,他是首屈一指的。
盛铭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谢轶离开前最后看了玉锦珠一眼,瘦弱到有些病态的青年嘴唇微动,声音很轻,莫名其妙,“你不懂他。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还有一种奇怪的优越感。
谢轶白痴一样看了回去,不假思索地回敬道:“我相信他。”
短短四个字,却像戳到什么痛脚一般,激得向导面容瞬间扭曲,暗红的眼睛里陡然淬满怨毒。
谢轶:“?”
谢轶玩味一笑,精准补刀,“他也信我。”
玉锦珠抓起藏在身下的锋利石片,暴怒地甩了出去,被哨兵轻松躲过。
——废物。
谢轶并未说话,但玉锦珠轻易从哨兵眼里解读出了这层意思。
他伸手猛地抠住身下岩石,冰凉粗粝。
*
“我才不是废物。”少年玉锦珠抱膝坐在床上,气鼓鼓的,像河豚。
这是一间双人宿舍,玉河豚对面的床梯上靠站着另一道身影,年岁与他接近。
同样处于抽条期,但他明显要比坐在床上的玉锦珠更具一些训练痕迹。洗旧宽松的白T下,透光隐约能看到一点腰侧的肌肉线条,袖口露出的手臂也更紧实一些。
即使是此刻的闲散站姿,也能轻易让人感觉到蕴藏在这具身体里的蓬勃力量,像生长在悬崖侧壁的傲挺青松,从贫瘠与匮乏之中,挣出希望。
这是15岁的少年盛铭。
玉锦珠抱着枕头喋喋不休,气得脸蛋发红,“我是向导,是向导!我和他们那堆肌肉长进脑子里整天只想着打架发泄的哨兵暴力狂又不一样,陆青林凭什么看不起我?引体向上上不去怎么了,俯卧撑只能做5个又怎么了,他凭什么骂我废物?”
胳膊莹白细瘦的向导狠捶两下枕头,玉守福也蹲在盛铭手里,上蹿下跳,气得像个发面过头的奶黄包。
玉锦珠捶枕头,枕头留坑,缓慢回弹。盛铭戳一下奶黄包,奶黄包也留坑,回弹很快。
玉锦珠捶捶捶,盛铭戳戳戳。
玉锦珠猛地抬头:“哥哥!”
盛铭慢吞吞收回指尖,弯着眼睛:“……抱歉。”
玉锦珠盯着他看了几秒,轻哼一声,丢开被皱巴巴的枕头,捏着自己胳膊上的软肉,忿忿道:“我可是向导,我才不要跟他们比体能。”
盛铭点头,认真附和:“不比。”
玉锦珠的视线飘到盛铭身上,嘀嘀咕咕,“哥哥是最厉害的特例,我也不跟哥哥比。”
盛铭弯眼,“嗯,不比。”
玉锦珠皱着眉,忽然灵光一闪,瞪眼惊道:“不对啊,干嘛是我跟他们比?非要比的话,为什么不是林谊和哥哥比?身为一个B级哨兵,体术连哥哥都比不过,输了还要哇哇哭,怎么说都是他才更废物一点吧?”
“小玉。”盛铭站直,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朋友是不可以拿来比较的。”
“……哦。”玉锦珠小幅度地撇了下嘴,但也听话收声。几秒后,又小声加上一句,“他们是朋友,我是亲弟弟。”
盛铭摸摸白蝙蝠的脑袋,点了一下它的猪鼻尖。
“叽——”玉守福中弹栽倒,摊成一张毛毛饼,闭着眼睛,非常可爱。
玉锦珠眼珠转转,起身追问,“哥哥,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嗯。”没等玉锦珠笑容彻底展开,盛铭接着补充道:“和林谊他们,一样重要。”
“不行。”玉锦珠立刻变脸,扑了过去,挂在盛铭肩上,不依不饶,“我先来的,我最重要。”
“一样重要。”
“不行,这世上根本没有一样重要。”玉锦珠重复强调,“我最重要我最重要我最重要!”
玉守福也踩在盛铭手心,蹦来蹦去,叽叽叽叽。
盛铭不语,笑着任摇任踩。
摇累之后,玉锦珠继续挂在盛铭身上,美其名曰“负重训练”,盛铭也由着他去。
玉锦珠勾着盛铭脖子上的红绳,将他的同款玉牌拉到衣服外面,看了会儿,又高兴起来,叽喳道:“哥哥明天的加训还要叫我。我不想被你落下太多。”
“太早了,你起不来。去了也是坐那犯困,还影响白天上课。”盛铭试图劝阻。
“就是要叫。”
“嗯。”
*
月底,训练基地的对抗测试。
除去常规的哨向合作之外,基地还会不时加塞不同等级哨向间的对抗性训练测试——哨兵被禁用精神体,向导则百无禁忌。
玉锦珠被分到的对抗哨兵是林谊,盛铭则首次在测试场上对上了陆青林。
陆青林对着少年向导挑眉,道:“最近表现不错啊?”
都能排到我了。
“陆哥。”盛铭很乖地问了声好,认真摆出迎战姿势。
他和陆青林只在私下交过手,十次九输,剩下的一次则是对方在陶冉眼皮子底下的放水式教学训练。
陶冉“毕业”得早,在外出任务的时间长,虽然很早答应过要教盛铭打架,但现实限制,很多时候都是丢给陆青林,美其名曰“助人利己”,教会别人的同时自己也能得到提升。
明明是比盛铭小几个月的陆青林:“……”
陆青林捏着鼻子认了,转头向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盛小豆丁宣称,自己的教育理念是——在实战中成长。
于是盛铭在大量的挨揍中学会了少量的技巧。
……
与二人隔了一段的测试场上,林谊挠挠头,友善地看着对面细胳膊细腿的熟人向导,试探道:“你不要担心,我体术其实很差的,经常连盛铭都打不过。”
玉锦珠面无表情:“哦。”
单论体术,绝大多数向导都不可能胜过同等级甚至更低等级的哨兵。玉锦珠也清楚自己不是那个例外。但,既然对战训练如此安排了,就意味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对上林谊,是有赢面的。
测试的输赢没有特别重要,过程中的潜在成长和能力边界突破,才是研究员们最想看到的。玉锦珠擅长把握人心。
同时,在这类测试中,哨兵是被限制使用精神体进行辅助作战的。
换句话说,当哨兵被逼到召出精神体时,他就已经输了。
而林谊的精神体,玉锦珠也很熟悉。是哨兵中少见的,一种外表类似植物实则为食肉动物的海葵。
海葵的构造非常简单,没有中枢信息处理机构,不具备大脑基础。简而言之:够笨,可以利用。[1]
想到这里,玉锦珠柔柔弱弱地冲哨兵一笑,认真道:“哨兵林谊,我会全力以赴的。”
林谊一怔,也跟着笑起,眼睛晶亮,像有星星落在里面。
“好,那我们一起加油。”
他的年龄,要比盛铭还小一点。
测试场外围,一个身形高大、肌肉贲张的男性哨兵晃荡走近。他摘下墨镜,挂在胸前口袋,眼带蔑视地扫了眼测试场上的所有豆芽菜,摆手道:“开始吧,别真死了就行。”
哨兵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
一条灰褐色的的长蛇从他脚下游出,体长近五米,蜿蜒游动在各个测试台间。镶在棺材形头部上的黑色蛇眼,冰冷地扫过每一个潜在猎物。
灰蛇探出分叉蛇信,一路游走,最终停在盛铭和陆青林所处的测试台前,缓慢挺起蛇身。
“嘶嘶。”灰蛇紧紧盯着近身搏斗中的两人。
[1]:海葵介绍来自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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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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