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铭最终没有被允许和小宇一起住隔离小院。
其他人提出的拒绝理由有很多，但盛铭却一直都很坚持。双方僵持不下时，一个几乎要被众人遗忘的人跳了出来，微笑提议道：“不如我来？”
——是玉锦珠。
因为婚礼变故的原因，他最近一直被关押在离营地很近的地方，避免额外分散人员精力。
他提议同住理由也很充分：“野地里住着实在是太辛苦了，我也想努力争取改善一下自己的居住环境。而且，我的精神体，也很适合夜班看守，不是吗？”
精神体被召出，巴掌大的猪鼻蝙蝠倒挂在左边肩膀，眼睛小小亮亮，看着就是个熬夜好手。
“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时间和精力不该花费在效率低下的看守上。”玉锦珠阐述理由时的语气一直都很平淡，无波无澜，直到转向盛铭时，“哥哥，你说呢？”他的声音很轻，又含着委屈。
盛铭没有应声。
旁边，谢轶默默搓了搓胳膊，心想好一棵瘆人绿茶。陆青林更不避讳，白眼简直要翻上天，抱臂持续冷哼。
玉锦珠不理会二人，只专注盯着盛铭，忽而笑了一下。仅这一下，先前营造出的弱势为人考虑的无私氛围悉数消散。
他抹掉面上的所有表情，直勾勾盯着盛铭，道：“好吧，我承认。其实上面的理由都是假的，违心的。我一点都不想和这么一个麻烦精、潜在感染源住在一起。”
陆青林满脸的我就知道。
“但是，”玉锦珠停了停，加重语气道：“我想帮你。哥哥，我只是想帮你的忙。如果非要说我有什么私心的话，那我的私心就只是你。哥哥，再信任我一次吧，好不好？”
陆青林一脸无语，陶冉倒是看着二人若有所思。谢轶，谢轶什么话都不想说。
简文睿离得稍远，视线在玉、盛、谢三人身上飘来飘去，脑子里不知道在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
谢轶察觉，扭头看他一眼。
简文睿：“……”
简文睿伸手捂上眼睛，转身忙别的去了——结果已见分晓的热闹，确实没必要再看了。
大人们各有各的考量，小朋友的想法则更为直接直白。小宇左右看看，他没见过玉锦珠，和他并不熟悉。
但，小孩的视线被牢牢粘在玉锦珠的白发红瞳上，面色难掩激动。他大概能听懂大人们在聊什么——争夺他的同住陪伴权。
小宇郑重思考过后，拉拉盛铭袖子，磕磕绊绊道：“他，他不，不一样。”
盛铭明白小宇的意思——玉锦珠和其他人不一样，小宇也和其他人不一样。
“小宇想，想和，这个，哥哥，一起，一起住。”小宇亮着眼睛，期待道：“可以，可以吗？”
——所以他俩有些一样。
玉锦珠当然也能听懂小孩的话里意思。他微微一笑，走到小宇面前，蹲下，将白毛蝙蝠从肩上摘下，勾在手上递了出去。
“要摸一摸吗？”玉锦珠的声音轻快，含笑道：“它叫玉守福，摸一摸它的脑袋，会给人带来好运和福气。”
“真的？”小宇眼睛更亮。
“你试一试。”说着，玉锦珠就将白蝙蝠轻轻放在了小宇手心。沉甸甸、又热乎乎的，小宇惊喜扭头，仰头看向盛铭，喜道：“盛铭哥哥！”
小宇捧着毛茸茸的新宠物，爱不释手。
*
小朋友们似乎都顺畅接受了隔离院的换人入住，没人多问。
吴晴的特殊课程已经结课，他们却还像之前那样，时不时地自发三两前去。其中又以谷雨去得最勤，或许是因为自责，谷雨每天都要跑去好几趟，隔着拦网和小宇大声聊天。
“小宇，你以后叫我谷雨吧。我是谷雨，你是小宇。”
“你本来就比我小，所以你是小宇。”谷雨嘀嘀咕咕，“吃橘子吗小宇？我尝过了，是甜的，不骗你。”
“小宇小宇，我给你带了礼物~！锵锵~是水草，我刚去河里捞的，可以放在小金鱼的缸里，很漂亮的。还有还有，我还捡了很多漂亮的鹅卵石，都给你……”
“……”
两个小朋友的关系突飞猛进。
玉锦珠也像自己承诺过的那样，尽量帮忙，尽可能多地帮忙照看来来去去的小朋友。
营地的人手实在有限，有了玉锦珠的搭手，其他人也确实轻松不少。从白城来的孩子们自不必说，后来带回的村里小孩们也很快喜欢上这个说话爱笑的，有着酷酷白发的温柔大哥哥。
在谷雨和小宇关系突飞猛进时，有关白蚕向导的来源调查，却陷入僵局。
除了事发当天，谢轶逆向寻踪带回的主体消息之外，哨兵们轮流外出，带回的有效消息却近乎为零。
谢轶详细地转述了那名向导主体被成群的白蚕精神体钻得千疮百孔的模样。
“感染后的精神体还在持续啃噬已经被感染的向导主体？这不正常。”塞缪尔立即指出异常所在。
简文睿列席旁听，跟着总结道：“数量异常、行为异常，来源不明。”转头看向谢轶，忧愁轻道：“隐患很大啊。”
所有人都是同样的想法。如果不能彻底查清这场异常袭击的来源，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只会愈发提心吊胆。因为谁也不能保证类似的灾祸不会发生第二次，也无法预知将会发生在什么时候。
最令人感到头疼的是，虚拟态的感染精神体几乎不存在提前防备的可能，他们必须、也只能主动出击，先一步灭杀潜在隐患。
会上的氛围一时有些凝重，陆青林被陶冉在桌下踢了一脚，收腿坐正，屈指敲了敲桌面，不耐烦地继续道：“还有件事，之前提过的哨兵猎人，最近有了新的动向。”
陆青林在地图的偏右某处点了点，道：“那迦，他们在往这里聚集。”
简文睿盯着陆青林指出的城市点位，陷入沉思。很快，他就像是想通什么般，眉头一下松开，惊喜道：“我想起来了，那迦有……”
“地下城。”陆青林风轻云淡地抢了简文睿的脑力高光，轻飘飘道：“早期的灯塔反抗军就是从这里——由历代帝国君主不断修建扩大的地下排水系统中，聚集起义的。地下到地上，沿海到内陆。”
大战时期，作为反抗军最初据点的“地下城”，自然遭到了帝国方猛烈攻击，毁去大半。而这场战争造成的影响，在随后许多年里，依旧会在台风、暴雨等极端天气来临时，再次予以显现。
联邦上台之后，每年都会投入大量资金，对其损毁部分进行修复重建。后来在某任议员的提议下，在原有规模上，将其扩大建成了一座基础设施完备的地下避难堡垒，以备不时之需。
真正的地下城建成之日，还放开给民众进入参观。民间也热议了一阵，不过很快就跟其他远离日常生活的事物一样，逐渐淡了下去，少有人提起。毕竟地上生活得好好的，谁又会想像老鼠一样缩在地下终日见不了光呢？
“那位议员该不会是个穿越者吧？”简文睿没忍住吐槽了一声。
陶冉乐呵呵地接了句话，“地下城啊，说不定会有什么可爱的小矮子住在里面呢？如果是穿围裙戴口罩的洁癖就更好了！”
陆青林：“……？”
陆青林满头问号：“你在说些什么鬼东西？”
陶冉弯唇笑笑，摆了摆手，懒得和他解释。倒是简文睿，闻言狠狠点头，赞同道：“一米六，好！”
二人对视，互相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默契笑容。
陆青林气得攥拳，捶了一下桌，语速飞快：“总之，那座地下城守卫很严，目前打听到的进入条件也极为严苛。除了特殊技能、医药物资等硬通货外，美貌、身体也可以折算成为进入条件。当然，如果你是向导的话，无条件欢迎进入。”
“你刚刚还提到了哨兵猎人，猎人们在往这里聚集，也就是说……”塞缪尔思考着，提出猜测，“哨兵被拒绝入内？那些猎人或许承担了一部分的防卫责任？地下城允诺给了他们感兴趣的某些条件，或者信息？”
陆青林面无表情：“嗯。绝对严禁，外围靠近都有很大风险。”
“又黑又潮的破烂地下有什么好去的？爷没兴趣。”陆青林满脸不爽，抱臂道：“如果不是那名臭虫向导曾经在地下城里待过，我连一厘米都不想靠近。”
众人霎时安静。
用于共享信息，商讨下一步计划的议事帐篷里，塞缪尔的几名学生向导也被允许坐在后排，闭嘴聆听。能挣扎着活到现在的，没有一个笨的。
现状信息总结：必须主动消除虚拟态感染精神体的袭击隐患→查清白蚕向导的过去经历→进入地下城，探听消息。
塞缪尔抬眼，毫不犹豫：“我去。”
盛铭摇了摇头，直白反驳：“你太弱了，而且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如果以向导的身份进去，与羔羊无异。”
塞缪尔：“……”
无法反驳。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去。”盛铭看向对面的两名哨兵。
陶冉：“我不同意。”
陆青林：“绝对不行。”
谢轶：“你不能去。”
盛铭：“……”
盛铭偏头看向坐在旁边的谢轶，有点想笑。
盛铭想了想，认真提议道：“那你和我一起？如果是你的话，我大概可以遮下你的精神波动，你可以伪装成普通人和我一起进去。”再转向对面，乖巧问道：“陶冉姐，这样可以吗？”
陆青林：“我！不！同！意！”
陶冉：“勉强可以。”
“陶冉！”陆青林怒气冲冲。
陶冉动手将陆青林按回座椅，语气淡淡，“你拦不住他的。而且，你也不能总把盛铭当成需要保护的小孩子。他可比你成熟多了，小鬼。”
陆青林的愤怒嚷嚷被金鹰展翅堵回嘴里。
谢轶左右看看，道：“我没意见。”
盛铭偏头又冲他笑了一下。
谢轶：“……”
这个向导好像自从那晚之后，莫名又变得招人许多。不过这是好事，谢轶欣然接受。
谢轶放在桌下的手动了动，下一秒，盛铭搭在桌上的手就落了下来，穿过指缝，轻轻扣紧。
谢轶：完！蛋！
重要的事项商讨完毕，借着难得的齐聚机会，众人又额外聊了点别的。全都不掺废话，直击重点，比如：关于部分物资的补充更换、小宇的感染进度、入冬之前的营地转移，等等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神经阻滞类药物的使用效果在小宇身上表现很好，他应当会比吴晴二人清醒得更久。
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或许会有奇迹发生——小朋友们是一致这么坚信的，大人们并未反驳。
短会结束之后，各领一堆杂事的众人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盛铭。”塞缪尔开口喊停盛铭，道：“上次你问我的事，我有了一点新的想法。”
盛铭停脚，转身回看。
老实讲，塞缪尔的声音其实不大。而且他原本也就坐在盛铭身边，这句挽留话语说得几乎跟悄悄话没什么区别。
但架不住哨兵听力太好，三名高级哨兵同时齐目看来。
塞缪尔：“……”
塞缪尔强忍着没有往后退步。
盛铭坦然自若：“是私事。”
这是要几名哨兵回避退开的意思了。
谢轶大概知道是什么事，表情有点疑惑——我也不能听？
陆青林阴阳怪气，“弟弟大了，%&￥#…@！”
金鹰翅膀再次捂上他的嘴。
陶冉笑着拖上陆青林后衣领，转身往外。
谢轶还杵着没动，似乎在思考有什么强有力的留下理由。
——无法再次建立精神链接，这让他一直感到不安，尤其在盛铭脱离他的视野范围内时。
盛铭注意到了，思考两秒，走过去，当着还没散尽的参会人员面，勾下哨兵脖子，短暂地贴了两秒唇，非常清纯，语气认真：“回去等我，不会耽搁太长时间的，男朋友。”
谢轶：“……”
不是这个……但是，但是……谢轶忽然大脑宕机，语言堵塞。
陆青林目睹全程，眼睛瞪大，反应过来后也不用陶冉再拖，气得大步就走，肩上的破阵都差点被他的突然加速给甩个趔趄。
陶冉扭头，笑眯眯的：“哇哦——恭喜转正。”
简文睿努力憋笑，边说边咳：“好！咳，名正、名正言顺好，好哇！……噗嗤。”笑完迅速离开。
塞缪尔一阵正经，恭喜道：“情比金坚，百年好合。”
三名向导学生对视一眼，跟着小声接力。
学生1：“白头偕老。”中规中矩，美好祝愿。
学生2：“郎才、郎！貌！！”差点嘴瓢，高音挽回。
学生3：“相、相亲相爱？”绞尽脑汁，像个文盲。
意外突遭众人调侃的谢轶：“…………”
哨兵往后退了半步，没再敢看盛铭藏着细碎笑意的明亮灰眼，强装淡定，红着耳朵快速脱离现场。
了不得，这个向导，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谢轶面红耳热。其他人也是，突然瞎起什么哄啊？也太突然了……
“哥！”谢可甜冲来大喊，“素威给我，小宇想摸猫猫，咦？哥哥你发烧了？脸怎么这么红……”
“你干嘛呀！放我下来！我讨厌你！！！”谢可甜被谢轶倒着拎起，挣扎不休。
谢轶愠怒：“你小点声。”
谢可甜呜哇大叫：“你是坏—蛋——！！我讨厌你！！！”
对谢轶：
谢可甜：讨厌！！
盛铭：喜欢
我：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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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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