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才在来我家之后感到熟悉。”靳向原仍然觉得神奇,“但我们明明只在那个空间里休息过一天,你怎么会记得那么牢固?哪怕都失忆了,也还残留有印象。”
那座恒温花圃和参天大树,还有靳向原那天的模样,都在当年的曲宁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他经常在后来那些无聊到令人绝望的日子里梦到这一天,无数次“反刍”将这段记忆变成了烙印,以至于他只要看见熟悉的场景就会产生触动。
曲宁恢复记忆后经常想,如果靳向原还记得和莉莉安的这段经历,稍微给当初失忆后的自己一点儿引导,说不定他在靳家的五六年里早就把一切都记起来了。
曲宁失笑,转身看向天空,遗憾道:“可惜不是晚上。”
靳向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此时正值傍晚,天边有着成片漂亮的火烧云,但对这样的美景,曲宁却好像不满意,靳向原看他一眼:“为什么这么讲?”
“因为如果是晚上的话,我就能够把月亮和星星指给你看,这样你就能够明白那一天对我意味着什么。”
“……”
“我刚才说过的吧,假设那一天代表着‘太阳’,你恐怕不会觉得它很特别,因为你是每天都能看见太阳的人。但我是生活在极夜里的人,对你而言十分寻常的太阳在我的眼中珍贵无比,所以我才会记住很多年。”曲宁道,“我不仅记得那一天发生的所有故事,连你当天穿的衣服,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靳向原自己都记不住二十年穿的一件衣服了,但他却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回忆道:“是你之前挑选生日礼物的时候,让我试穿的那一件吗?”
曲宁点头。
靳向原哑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从曲宁的表情里,他看见了一种几乎让人无法承受的郑重。他沉默了很久,直到曲宁笑了笑,打散两人之间的沉闷,主动谈及下一个话题:“话说先生不会好奇,为什么我会是艾利昂帝国的继承人吗?我和布莱文之间,明显他才是那个更合适的人才对。”
“这种事情应该算是你们的皇室密辛吧。”靳向原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便主动过问,但他知道曲宁有意准备聊一些他自己的事情,因此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我‘不小心’知道了的话,也会守口如瓶的。”
曲宁闻言“噗嗤”一声乐了,他突然强行把那支没能送出去玫瑰塞进靳向原手里,故意凑过去,靠得很近,暧昧地说:“少将也太贴心了。但其实可以不用不小心,你只要答应嫁给我,就是正式的皇室成员,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告诉你……你觉得怎么样?”
靳向原觉得怎么样?他只觉得接过来的玫瑰已经贴心地被摘了刺却还是很扎手,“……听起来像诈骗。”
曲宁笑得不行。
他笑够了才将一切徐徐道来:“因为我们的父王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而布莱文……他左耳失聪,在父王眼里,他是个残次品。”
艾利昂帝国是一个世袭制的国家,国王一直由斯坦欧莱顿家族的成员继承。
斯坦欧莱顿家族历史悠久,起源甚至可追溯到四五百年前。在艾利昂帝国的发展进程中,它的直系成员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哪怕不是皇室,也至少是权势滔天的贵族。
由于它的每一任家主都有极大概率成为亲王甚至是国王,因此斯坦欧莱顿是一个规矩森严、礼法繁重的家族,它的继承人更是需要从出生开始就被严格教导,生活在各种规章制度之下,一言一行都要被家族的教条约束。
而现任艾利昂国王西尔·斯坦欧莱顿就是这种培育模式下的完美作品。他古板、严肃、追求完美,几乎拥有这个家族希望一个合格继承人该有的全部特性。西尔唯一的人生差池,就是为了帝国的稳定迎娶了一位偏远星区的贵族女子,并且爱上了她,这位女子就是早逝的初代王后梅兰妮。
“我没见过母后,但布莱文说她是一个很开朗活泼的人。她喜欢自由,所以在王宫里尤其是我父王那样的人身边过得并不快乐,所以总是郁郁寡欢。
“她原本就体质特殊,再加上心情郁结,生下布莱文后身体就不怎么好了。但父王接受不了残疾的布莱文当下一任继承人,硬是让母后又生下了我……我出生一个月后,身体虚弱的母后就去世了。”
“父王他因此大受打击,并且认为是我夺走了他最爱的女人的生命,在我出生后的前五年他都对我避而不见。除了女仆、教父和布莱文,我五岁之前没有见过任何人,也从没有离开过那座皇子的宫殿。”
然而,尽管西尔并不待见曲宁,但却钦点了他为下一任斯坦欧莱顿的继承人。所以哪怕他不曾踏足曲宁的宫殿,但王宫众人对这位皇子也丝毫不敢怠慢,该有的培养一步都没有少。和之前每一代继承人一样,曲宁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受到了严格的规训,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没有自由,稍有偏差就会被纠正,如果他闹小孩子脾气,还会被教父惩罚。
曲宁五岁后,西尔才愿意和他见面。又过了三年,西尔似乎才终于疗愈好了失去王后梅兰妮的悲伤,开始亲自对曲宁进行教育。但他对曲宁的态度依旧十分冷淡,而整个幼年期的缺席再加上他比教父更严厉的教导方式,也让曲宁对他缺乏亲近,甚至可以说充满了防备。
“当他重新出现在我和布莱文面前时,他还带来了一个男孩。那个男孩与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比我小一岁……他就是我的三弟,亚特。”
靳向原不由皱眉,“所以三皇子是——”
“父王给出来的解释是,亚特是因为他太思念我的母后,不小心与一名和我母亲长相神似的宫廷女仆生下的孩子。”
曲宁看见靳向原的表情,也讽刺地扯了下嘴角:“太荒谬了对不对?他一边思念死去的妻子,一边找其他人当作慰藉,还将此归结于思念过度。他自诩是最遵守礼制的斯坦欧莱顿的完美继承人,却每一件事都做得荒唐无比。
“对于妻子他不忠,对于孩子他也没有一点做得合格。他因为布莱文不完美而轻视他,因为我的存在令他痛苦而无视我,又因为亚特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而冷落他。亚特和我不一样,虽然我们都不受父王待见,但他没有继承人身份,所以很小的时候连仆人都会欺负他。
“所以他一直嫉妒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之间几乎方方面面都没有太大差别,但他却一直过得不如意。老实说,我并不太记恨亚特,他变成如今这幅扭曲的样子,父王得为此负主要责任。
“父王总认为自己对母后很深情,哪怕现在缠绵病榻也还会念母亲梅兰妮的名字……但其实,他根本就是谁也不爱,他只爱那个在深情的加持下显得更完美的自己。”
靳向原沉默不语。这种时候他不好发表任何评价,哪怕他确实认为曲宁讲述的这个故事里的男主人公确实是个混蛋。
“所以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除了那些他们自以为正确的教条,我似乎从来就没有接受过正常的教育……自由是什么?快乐是什么样的?所谓的爱和被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曲宁喃喃道,“我很想知道,但我不敢问。”
“我永远忐忑,永远小心翼翼地行走在他们给我划定的钢索上面,不敢出错也不敢反抗,因为稍有差池就会被父王和教父惩罚。尽管他们不会实际伤害我,但却会让我去黑暗的房间里独自待着,既不会告诉我要惩罚我多久,也不会留下任何能够计时的东西。”
“我因此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这样折磨就漫无边际,痛苦和恐惧才能最大化。在无边无际也没有终点的黑暗里,我只能如他们所愿‘闭门思过’。他们总让我好好反省自己错在哪里,可我不知道错在哪里……我错了吗?”
曲宁的语气越来越空泛,靳向原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劲,喊了他一声,却发现曲宁毫无反应,他当即上前一步握住对方的手,又加重了些声音和语气:“曲宁,醒醒。”
曲宁涣散的目光收束,他转头看见靳向原认真的眼睛,恍惚了好一会儿眼神才变得清明,露出笑来:“没事。”
靳向原神情仍然有些严肃,因为他掌心里的手触感冰冷,正在微微发抖。他很难想象小时候的曲宁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他二十年后回忆起来都心有余悸,无法释怀。
“真的没事……”
曲宁低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忽然心念一动,干脆转身一把抱住靳向原,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揽住对方的腰,小声说:“先生担心我的话,那抱一下吧,抱一下就好了。”
他这种行为很明显是顺杆往上爬,奈何这次是“干”自己主动靠过来的,靳向原便也只好纵容了他,甚至还关心道:“你的手很凉,确定没什么不舒服吗。”
曲宁刚刚出院,身上的内伤外伤都还没有大好,靳向原担心他太激动引发意外。曲宁埋在他身上摇摇头,再次说:“没什么事……你还听吗?”
靳向原顿了顿,“你如果还想讲,而且能坚持的话。”
曲宁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闷笑两声,仰头眨眨眼:“如果能这样一直抱着的话,那我就能坚持讲完。”
靳向原:“……”
他开始觉得不对,低头和狡猾的家伙对视。
曲宁又眨眨眼。
靳向原挑眉:“得寸进尺?”
曲宁埋回去装死:“啊……头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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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你只要答应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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