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一个身影在甬道中狂奔。卫婼惊魂未定地回到立政殿,刚命人将立政殿宫门落锁,前脚还未买入正殿门槛,就传来急切地拍门声。
“去看看是谁?”卫婼站在廊下望着大门对夏禾说道。
侍女们领命,前去开门,门刚打开,神情焦急的苏熠青就闯了进来。
“殿下!”
“苏太医!”担心苏熠青冲撞卫婼,夏禾连忙将人拦住。
“殿下,臣有事相求。”苏熠青被夏禾架着,朝卫婼方向大喊,待卫婼走前,扑通一声直接跪下。
“殿下,光寿观的道士说禧昭仪是妖,陛下下旨钟灵明日判处火刑,四皇子即刻绞杀,”苏熠青声泪俱下,她膝行几步说道:“稚子何辜,臣只求......只求能让臣亲自送走四皇子!”
“苏太医......你先起来。”卫婼神情动容,一时之间也有些为难,她伸手去扶苏熠青,苏熠青却伏身磕头。
“殿下,四皇子如今尚未满月,绞刑痛苦难忍,求殿下垂怜,让四皇子走得安详些吧!”眼泪顺着眼角滴落,苏熠青悲恸难忍,声音发颤:“殿下!”
“阿娘!”听见动静的褚祥从殿内探出身子来,他神色惊恐尚未从宴会上的骚动回过味来,见苏熠青跪着泪眼婆娑,自己说话也带上了哭腔:“阿娘,苏姐姐犯了什么错?”
“殿下!臣求您!”
见卫婼没有答话,苏熠青仍是哀求,褚祥走了出来牵着卫婼的手,哭着说道:“阿娘,你别罚苏姐姐好不好?阿娘......”
“起来吧。”卫婼抬手将褚祥搂进怀里,眼眶泛红,说道:“本宫帮你。”
“大人!”流月哭喊着跪在卫修远前面,肖扬公公正带着一群太监与云芙阁宫女拉扯着。
“大人!小皇子不可能是妖!”流月发髻凌乱,额角微红,她扯着卫修远的衣摆,撕心裂肺地喊道:“昭仪不可能是妖啊!大人!大人再去同陛下解释可好!这一定有误会啊!”
“流月姑娘,你先起来。”卫修远也跟着蹲下,拉着她的手臂要将她拽起。
“大人,求大人为小皇子求情啊!”
婴儿凄厉地啼哭声响彻流云阁,侍女太监们扔在拉扯。
“四皇子!”一声尖叫,流月回过头,就见肖扬公公已经将褚祁抢夺过来抱在怀中,旁边的太监眼疾手快的将绳子套上褚祁稚嫩的脖颈。
流月呼吸一滞,立马起身上前,突发怪力,推开行刑太监,从肖扬公公手中将褚祁夺回,仅仅抱在怀中。
“大人,”流月抱着孩子后退到几步远的地方,哭道:“你瞧啊大人,小皇子分明是人的模样,他怎么可能是妖!”
“流月姑娘,”卫涂蹙眉不忍地说道:“圣旨不可违。”
“不,”流月仍是抱着孩子摇头,眼泪如流水般滴落,“不,他不是妖,昭仪也不是妖!”
流月的模样狼狈可怜,卫修远站着只觉得有心无力,不知该如何收场。
“皇后驾到——”
这声通传宛若平地惊雷,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殿门,流月更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一见到卫婼进来便冲过去扑通一声跪下。
“殿下!”流月泪如雨下,哭喊:“殿下救命!求您救救小皇子!”
“臣参见皇后。”卫修远等人向前行礼,卫婼抬手叫他们起身。
“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卫婼走前一步说:“而今太后仍病着,宫中实在不宜添杀孽。”
“殿下......”流月听着,似乎有转机,她直盯着卫婼,希望她能出手相救。
“然,”卫婼说着不自觉皱眉,“皇命不可违,宫闱重地,决不能让妖孽横行。”
“殿下......”流月如遭雷击,一瞬间失去力气瘫坐在地上,心如死灰。
“这孩子该杀,但不能死的这样惨烈。”卫婼移开目光,看着卫修远说:“苏太医。”
“是。”苏熠青应声出列,径直半跪在流月面前。
“殿下,这样......”卫修远走上前,对卫婼说道。
相顾无言,卫婼拍拍他的手臂对众人说道:“人身上有一个死穴,若对此死穴下针,便可在片刻没了呼吸,这个孩子未曾作孽,如此也算是皇恩浩荡。”
“殿下英明——”
苏熠青刚伸手触碰褚祁,流月如惊弓之鸟后倾身子要躲,苏熠青严肃看着她说道:“流月,你要抗旨吗?”
“可是......苏太医,小皇子他真的不是妖,”流月一张嘴,泪也跟着下来了,“您从他出生起便一直照顾着,他怎么可能是妖?”
四目相对,流月也看见了苏熠青泛红的眼眶与额头,忽然清楚地意识到如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褚祁必死无疑,她认命地不再说话,低着头默默流泪,任由苏熠青拉开褚祁的襁褓,摸着他的胸脯找到穴位施针。
不多时,哭闹的褚祁逐渐没了动静,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呼吸停滞,苏熠青将他抱起给卫修远看。
肖扬公公伸手指探他的鼻息,看了一眼卫修远后说道:“殿下,卫大人,小......妖孽已除。”
卫婼点头,卫修远伸手去接,苏熠青猝不及防地跪下说道:“殿下,这孩子是我一手接生又照护至今,还求殿下开恩,让臣亲自埋葬小皇子。”
“好,”卫婼扶起苏熠青说:“本宫答应你。”
“卫大人,这......”一旁站着的肖扬公公轻声对卫修远说。
“殿下,请务必让臣跟着。”卫修远拱手请命。
今日满月,万里无云月色正好,柏溪站在池塘边看锦鲤睡觉,不多时青竹神色匆匆地回来了。
刚喊人关上大门,柏溪就一路小跑过来拉他走。
“你回来的正好,刘娘刚做好了藕粉莲子羹,”柏溪兴冲冲地说着,走到一半发现有些不对劲,“诶,殿下和大人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
青竹皱眉还未来的及开口,拍门声响起,门口守卫询问,来着自称皇城禁军校尉,守卫看向青竹,他走上前来亲自开了门。
“青竹......大人?”罗谷桐正过身,从容不迫地向青竹打招呼,“奉皇上口谕,彻查王爷府。”
“为何?”青竹张开一直手拦住罗谷桐,旁边站着的谨言向前行礼。
“青竹大人,当时你也在场,我等前来的原因你想必非常清楚。”
“恕在下愚钝,并不清楚。”
形式有些严峻,柏溪示意小厮,将王府侍卫全叫了出来,他走到青竹身旁,一并堵着门。
“呵,”罗谷桐冷哼一声,说道:“谨言道长检查今夜酒席上的菜肴器皿时,发现安平王的酒杯沾染了妖气,陛下命我等前来彻查。”
气氛沉寂,青竹目光如冷刃,仍是不肯退后半步,罗谷桐拿起佩剑抵着青竹的胸口要他后退,谨言刚踏进门槛,神色一变,青竹一笑侧过身为两人让出一条道。
“既然是陛下口谕,那我等自然是配合,”青竹往里走了两步,恭敬地说道:“只不过,安平王殿下今日不在府上。”
罗谷桐脚步一顿,盯着青竹问道:“殿下如今人在何处?”
“宫中大乱,”青竹一字一句说得慢悠悠,“殿下受惊,本意是要回府的,中途遇见少卿大人,说是官员被害一案出现转机,请殿下一同商议。”
青竹拍着胸脯,蹙眉低眼说:“在下从未见过那般场面,殿□□恤我,便叫我回来休息,他独自与少卿大人离开。”
罗谷桐后槽牙一紧,挤出个笑容,“那如今他们在何处?”
“罗大人,”青竹背手,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在下不知道呢。”
不速之客面面相觑,谨言使了个眼色,罗谷桐点头,随后对青竹说:“如此便叨扰了,有些事情需要与殿下当面对质。”
“我们走。”罗谷桐一摆手,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柏溪看着青竹神色逐渐凝重,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师父,”柏溪拉着青竹的袖子,说:“殿下出事儿了吗?”
“我如今更担心少卿大人。”青竹收回目光,转身握着柏溪的肩膀,“你今夜守着王府,我出去一趟。”
话先撂下,不等柏溪反应,提着衣摆,大步流星地走了。
王府不远处的街角,罗谷桐停下脚步沉思。
“如今该去哪儿?”谨言凑上前,轻声问:“大理寺?”
枝头夜鸦枯叫几声,凉风吹过,罗谷桐眼神一亮,灵光一闪:“不,少卿府。”
不知怎么的,忽然起了大风,乌云遮月,走在甬道上的卫修远看着苏熠青单薄的身子,开口问道:“苏太医,你要如何处置小皇子的尸体。”
苏熠青整理襁褓,将褚祁的衣服掖好紧紧抱在怀中,像是他还活着一般。
“卫大人,”苏熠青仍是看着前方,脚步匆忙,“我想请道士为小皇子超度,......他是我由亲自带来人间,即便他可能是妖,但人非草木,我于心不忍,他若这般离去,实在太苦。”
两人说着就走到了宫门,苏熠青迈出去却没见卫修远跟上,一回头就见卫修远站在宫门内说:“既然如此我便送你到这儿。”
“卫大人......”苏熠青鼻子泛红,不知是哭泣还是风吹的。
“我自会向陛下复命。”
“多谢大人,”苏熠青抱进褚祁,躬身行礼说道:“今日恩情来日必报。”
她说完,转身走进黑夜中,苏熠青纤细瘦弱的身影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一步一步坚定而有力地走着,卫修远望着她走远,直至消失在夜色中,他转身疾步回宫向褚珣复命。
马蹄声渐缓,停青桐书院门前,夜色掩盖下,卫涂将昏睡的褚垣抱下马车,命白术守好府门,遂走进府内。
刚将褚垣放在榻上,人就睁开了眼,还没醒过身来,就手快搂着卫涂的脖子将人拉了下来,接着开始亲吻他的脖颈。
“殿下......”卫涂吓一跳,随后开始掰着他的肩膀企图挣脱,却没想到褚垣变本加厉,手开始不安分的向下,卫涂及时拦截,将他两只手扣住,另一只手撑在榻上,拉开距离,看着褚垣不甚清明的眼睛说道:
“如今不是做这个事儿的时候!”
“......卫涂?”
“唉,”卫涂探口气,无奈地说道:“怎得安平王殿下您不知道是我,就随便乱亲?”
卫涂仍是摁着他的手,跨坐在他身上,空出一只手弹他脑瓜,说道:“好好呆着。”
不多时,书院门外也响起敲门声,白术打开门,罗谷桐举令牌说一句:“奉陛下口谕。”就想径直冲进来。
白术双手握着门,不肯退一步,罗谷桐见硬闯不行,说道:“我们是奉陛下口谕,还请你让开。”
“口谕是什么。”白术双手发力,之间泛白,冷声问道。
“奉陛下口谕,查出王爷府。”
“既然是王爷府,罗大人来这儿干什么?”
“哼,”罗谷桐冷笑,伸手推门,“不怕跟你直说,谨言道长查出安平王所用器具沾染妖气,怀疑殿下身份,所以让我等前来调查,白术,白大人你还是退下的好。”罗谷桐偏头示意身后禁卫上前,摁下白术,其余人跟着谨言径直走到卫涂寝室。
“就是这儿。”谨言示意,罗谷桐正要推门,卫涂便打开门走了出来。
“罗大人?”卫涂站在门口,一脸困惑地看着眼前众人,“你这是?”
罗谷桐不耐烦地抹了一把下巴,他真不想再说第三遍了。
“陛下口谕,臣有事要问安平王殿下。”于是他换了个说法,简明扼要。
“问什么吗?”两人对峙,卫涂装傻。
“来人,把他拿下!”罗谷桐不吃这套,挥手就叫人上前,卫涂也不客气抬腿就将上的禁卫踹到在地。
“退下!”卫涂眼神犀利,神情严肃,厉声呵斥:“我乃大理寺少卿朝廷命官,无陛下圣旨,谁敢动我!”
“罗大人,你不要太放肆!”
“少卿大人,”罗谷桐头两个字加了重音,说道:“我的确是奉陛下圣旨!”
“圣旨可是说缉拿我卫涂?”卫涂立刻反驳,走前一步,逼得他后退,“假传圣旨可是死罪。”
“你!”
“叫嚷什么!”突然,褚垣的声音从房内传出,卫涂侧身,罗谷桐探头,看见褚垣的身影坐在正对着门口,最里面的书案边上,四周散落一地文书卷宗。
内侧未点灯,只能看出褚垣的身影此刻正斜靠着书案,倏地一卷文书擦着卫涂耳际直冲罗谷桐,罗谷桐本能弯腰,文书飞过将站在他身后的一个禁卫砸晕。
“给我滚!”
“安平王殿下,臣是奉——”罗谷桐硬着头皮冲里边喊。
“再不滚,本王将你们都杀了!”
“殿下正为案子忧心,”卫涂抬手送客,说道:“还请各位回吧。”
阴影中,褚垣散发的威压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罗谷桐与谨言对视,之间后者缓缓摇头,罗谷桐短促的呼了一口气,略带不甘地说道:“殿下恕罪,臣等这就告退。”
即将回宫,罗谷桐心有不甘,低声问:“为何要走?”
“没有结果的事,再拖下去也无意义。”谨言回答道。
“不起作用?”
“未必,”谨言摇头,“只是我们已经错过时机。”
将人送走后,卫涂依旧叫白术守门,他则独自一人回房,关上房门,卫涂边走边说:“就怕你一声不吭,我一人也难将他们打发走......”
卫涂犹疑地停下脚步,他看着眼前东西有些难以置信——一条粗壮的金红色尾巴从褚垣所处的阴影处蜿蜒伸出,在烛光下闪着细碎亮光。
他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微颤:
“殿......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