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长公主的眉梢带着一抹忧愁,原本如一潭死水的眼底,在见到沈昭先那一刻泛起一丝涟漪。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疾步前行而大幅摇晃,她来到沈昭先面前,未等对方见礼,她便握住沈昭先的双手。
“听说你会为走失的孩子画像?甚至还找到了?”长公主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她的手有些凉,眼中那充满期待的光芒,令沈昭先一时不敢说话,她转头看向赵楚樟,投去求救的眼神。
“姑姑,那孩子是遇上好心人才寻回的。”赵楚樟对长公主耐心解释道,“至于小妹,我们定当竭力寻找。”
驸马也来到这边,他轻轻抽回长公主的手,向沈昭先投去一个歉意的目光,随即温声道:“世子先前也说过,你也是知道的。画像不难,寻人却不易。”
公主眼中的希望之火从未熄灭,她眼中带着希望看着沈昭先,脸上挤出一抹温和的笑:“这些我都明白,我只是想见见我的女儿……我连她如今是何模样都不知道……”
那温和的笑容转瞬化作苦涩,眼中的希望也黯淡了下去。
沈昭先转头看向赵楚樟,示意他靠过来。赵楚樟见她神色认真,便俯身凑近,只听她压低声音道:“其实……我有法子画出那孩子如今的样貌,只是极难,需费些时日,且至多只能有五分相似。”
赵楚樟脸上的随和消失不见,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昭先。他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本事。往日只闻其父沈长龄如何传奇,知道她尽得其父真传,万万没想到他们还有这样的技能。
沈昭先见他神色大变,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找补道:“若是不能,那我……”
“不,用得到!”赵楚樟眼中兴奋难抑,对长公主道:“姑母,有希望了!只是也请姑母知晓,我泱泱大夏,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绝非易事。”
长公主克制不住笑出声来,连连点头称好。而她身旁一直沉静的驸马,此刻眼眶却微微发红,颤声问道:“当真……能找回来?”
见赵楚樟对自己点头,沈昭先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我无法保证寻回,但能让二位见到孩子如今的模样。至多五分相似,还请公主与驸马见谅。”
“五分便好!有五分我们就心满意足了!”驸马生怕她拒绝,急急说道。
正厅内,沈昭先注视着长公主前头的两个儿子,年纪与赵楚樟相仿。不得不承认,他们身上那份书生的儒雅气质,与驸马如出一辙。而他们的容貌,却与长公主更为相似,尤其是那眉眼。
男子生得这般眉眼,格外俊朗,又隐隐透着一丝多情。
沈昭先鼓起勇气向公主问道:“殿下,可否告知民女,小姐幼时的模样?”
根据公主的回忆,沈昭先笔下渐渐浮现出那个三岁孩童的模样,圆圆的脸蛋,圆圆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只是嘴巴略大了些。看着长公主眉宇间的愁苦,沈昭先将画纸递到她面前,轻声问:“可是这般模样?”
画像上的小人儿映入眼帘,长公主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驸马和两位公子连忙上前安慰。驸马凝视着画中的孩子,颤抖的手指轻触画纸上的女童,连连点头:“正是我们的明珊,就是这般模样……”
赵楚樟坐在沈昭先身侧,看着画上的小女孩,心中浮现出那个妹妹的身影,只可惜……
沈昭先转头看看向赵楚樟,用眼神询问是否继续下一步。得到肯定的示意后,她怯生生地请求:“公主殿下,民女需描摹您、驸马以及两位公子的样貌。若……若能让民女触摸诸位的面庞,那就再好不过了。”
“触摸我们的脸?”大公子闻言不自觉地皱眉,神情显出几分抗拒,他已然成家,妻子此刻就坐在身后。
赵楚樟见众人面露不解,尤其那位夫人眯起的眼中透出审视,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沈昭先身前,向长公主解释:“沈画师之意,是为确认各位的骨相轮廓。”
“正是如此,殿下,”沈昭先从赵楚樟身后探出头,“孩童的骨相尚未定型,随年岁增长,骨骼走向亦会有变化。然而,无论如何改变,始终离不开父母所赐的样貌根基。是以,民女需确认您、驸马及二位公子的骨相,方能推演出小姐如今的骨相轮廓。那是血脉相连的印记。”
公主擦干了眼泪,点点头答应说:“可以,沈画师,一切都随你。”
在赵楚樟的点头鼓励下,沈昭先提笔勾勒出一家四口的轮廓。当她迟疑着上前想要触摸面容时,长公主主动牵起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那温柔而坚定的目光,让沈昭先终于伸出手指,细细描摹起公主的头骨线条。
随后赵楚樟递来纸笔,沈昭先静静绘制良久,现场也没有人说话,都在等待着沈昭先停笔。终将头骨轮廓精准落于纸上。接着是驸马,两位公子……
待最后一幅画作完成,日影已西斜。寂静厅堂里骤然响起沈昭先饥肠辘辘的腹鸣。这声音让沈昭先十九年来积攒的脸面瞬间丢得一干二净。霎时间,沈昭先涨红了脸,恨不能将头埋进画纸里。
“沈画师操劳整日,倒是我们疏忽了。”长公主目光诚挚,毫无揶揄之意,“正好晚饭已经做好了,还请留下用些便饭。”
沈昭先慌忙摆手。自己在赵楚樟等同僚面前还能自在进食,却万万不敢在长公主面前显露不雅的吃相。她拒绝说:“公主盛情我心领了,我等还是先行告退,早一天完稿,便能早一天画完画像。”
“一顿饭的功夫无妨的。”驸马示意侍女引路。赵楚樟噙着笑径自随丫鬟离去,徒留沈昭先对着再次屈身的侍女:“请沈画师移步。”
她想要向赵楚樟求助,只见他离去的背影,只得硬着头皮跟上他的脚步。
不得不说长公主府的食物摆盘着实精美。沈昭先偷偷看着着赵楚樟与主家言笑晏晏,自己却如坐针毡。驸马察觉她的拘谨:“可是菜肴不合口味?沈画师想吃什么?现在就可以吩咐厨房重做。”
“不必劳烦,很合口味。”她慌忙扒了几口饭,用行动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从公主府出来时,太阳已然落山,月亮悄然升起。与赵楚樟同乘马车,沈昭先满腹疑问,几次想开口询问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她按着隐隐作痛的胃,想着回家该吃些什么,实在饿得慌。在刚刚那般拘谨的氛围下,哪敢放开胃口。
“没吃饱吧?”赵楚樟的声音忽然响起,引得沈昭先转头投去不满的一瞥。一时间,她竟忘了两人身份的悬殊,开口便问:“大人既知我在那里吃不好也不敢吃,为何还要留下?”
车厢内光线昏暗,沈昭先看不清赵楚樟的神情,却从他话语里听出几分调侃。她挺直脊背,不再作声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生气了?”赵楚樟喉间似乎溢出一声轻笑,“我原想着今晚去尝尝河豚,听闻其味鲜美无比,可惜只能独享了。”
沈昭先不理会赵楚樟,她的手按着胃部,掀开车窗布帘向外望去。街上行人熙攘,小贩摊点林立,食物的香气顺着风飘进车内,更勾得她更饿了。
赵楚樟夜间的视力不错,能将沈昭先的举动尽收眼底,甚至能看清她不耐噘起的嘴唇。他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了一丝亲昵:“好了,是我的不是,不该无视你的窘迫,赔个罪。想吃什么?我请。”
听到赵楚樟说这话,沈昭先的脑海中划过无数的想吃的东西。她转头看向赵楚樟,挑眉问道:“我想吃什么,大人都会请?”
“自然,我何时骗过你?”
细想之下,赵楚樟似乎真的没骗过自己。沈昭先展颜一笑:“那便多谢大人破费了。”
两人寻至一处酒楼,小二引他们在临窗位置落座。甫一坐下,外面女子婉转的唱曲声便飘了进来。沈昭先目光穿透窗棂,只见一名年轻女子正在献唱,为她伴奏的,唯有一位弹奏古琴的年轻的男乐师。
小二过来要为二人点菜,就看到沈昭先的目光看向外面那对唱曲伴奏的伶人。而那位男客人的目光一直看着这位女客人。
在开封久了,他也算是有些眼色,等了许久,见二人都没有反应,便开口为他们介绍外面那对伶人:“那女人名叫玉香,男人名为玉冲。是散乐家的伶人,他们时常在此演出。”
沈昭先转头对小二说:“怪不得,我说这姑娘怎么声如黄莺,确实好听。小二,我听说这里的河鲜好吃,介绍一下。”
赵楚樟知道了沈昭先的打算,他笑着看了沈昭先一眼直接对小二说:“你们这里最出名的就是鲈鱼虾蟹了,都来上一份。”
沈昭先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笑,“那就多谢大人破费了。”
对于沈昭先就转变的态度,赵楚樟有些意外,他轻笑摇头,“你还吃不穷我,随便点。”
听赵楚樟这样说,沈昭先转头看向小二,“再来半份入炉炕羊。大人您不是觉得我点得有点多吧?”
“吃不完你就打包带回家。”
“大人您真好!”若是自己肯定不舍得吃着入炉炕羊,不过有人给自己买单,那就随便吃。反正大人说,他请得起。
一边听着曲,一边吃着鲜美的鲈鱼。夜风袭来,带走夏日的燥热,十分惬意。不一会儿入炉炕羊来了,焦香混合着肉味直冲鼻腔,即便是有鲈鱼在测,沈昭先都觉得口中溢满口水。
赵楚樟已经将一大块肉拆卸送到沈昭先的碗中,“吃吧,我都怕饿死你。”
虽然不知道大人今日为何这般体贴,但,有不花钱的肉吃难道还不开心吗?沈昭先道谢后,吃着羊肉,入口的那一刻,她竟觉得今日即便是丢脸那也是值了。
将沈昭先送回家后,赵楚樟并没有回郡王府,然而回了开封府自己的住处。见到张守信等着自己,他挥挥手,张守信省去了拜礼直说:“大人,庐州那边确实没有什么异动。他们兄妹两人,在沈长龄去世后相依为命的活着。”
“若说有什么异常,那就是沈维周对画技不感兴趣,反而都由沈画师继承。”张守信歪着头想不通,按理来说一般人家,都将这项吃饭的技艺传给家中男儿,这沈家倒是个例外。
“沈维周读书好,对传承画技不感兴趣也能理解。”赵楚樟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调查出来的这么简单,他们兄妹来京城除了科举还是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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