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我常常下山去见她，而是她要再来山上找我。
我不禁困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桂圆不慌不忙地摇头，道：“没有什么事，我只是想去山上找你，可以吗？”
一想，大概是因为我刚刚病愈，桂圆还想找我的话总不能让我每天上山下山，所以才提出了要求，总归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我便答应了，却有些担心她在山上会遇上危险。
桂圆展颜：“不用担心，只要姐姐准许我去找你就好了。那……那我去柜台帮忙了，过几天我就去山上。”
她笑着跑远，高兴的像是讨了糖。
一直没动的青厌此时不安分起来，尾巴缠得一紧，似是更不耐烦了，催促我回去药肆。
我向冯大夫道别，看到桂圆上下忙碌就没去打扰，随后往回走去，路上回应过几个认识的人，才下山半天就回到了山上。
我暂时不想将药肆重新布置起来，曾经有师娘和师兄在时，我们三个的人的生活是有条不紊、闲散和忙碌交杂的，很少会有这么懒惰的时候。
而药肆还在经营时，我并不常有和青厌在一起的时光，就算有，很多时候也是我强求来的。
和她在一起，无论多长多久都不够填补我需要的陪伴，如今我们常常能相伴左右，这种亲昵更得珍惜。
从前的我对一日三餐都不看重，更不会畅想有一天和自己所爱之人该有怎样的生活，大抵演变到最后不过我和师娘这般平淡，却没有想过如此平淡也能让我安心，能让我忘记自己会为什么烦忧，该为何人的离去消沉。
大抵，还是因为有青厌在我身边。
几碟不多不少的菜、一本读下去不痛不痒的杂书、还有她，就这样偎在她怀中一日过去，颓丧到不可理喻。
桂圆的到来像是平静的湖水被投来一圈圈涟漪，略有杂音却并不令我烦心。
青厌不会说许多话，大多时候这药肆中只有我一人的声音，偶尔夹杂她几句淡淡的回应；桂圆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幼雀，每一次来都能和我闲聊许久，或是山下哪家人屋里迎了喜事，或是她一趟山路所见到的奇形怪状的圆石头。
有她在时，寂寥无声的山林常有笑语。
青厌喜静，但没有为这一点闹声表露丝毫的不满，却也从来不会凑近我们，只在一旁安静地坐着，像是在倾听一句句对话，又像是什么也没想，只一双眼睛注视在我脸上。
没有人来时，她会五花八门地缠在我身上，有了别人就很不一样，似是对我退避三尺。
渐渐的，我有一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不是在我，而是在青厌和桂圆二人之间。
她们似乎不能容忍下彼此的存在。
对此，我也说不上是为难，而是一种看小孩儿闹别扭的苦笑。
但很快，我笑不出来了。
桂圆每隔三五天会上山一趟，青厌不会像从前一样留在药肆中看着我和她说笑，早早在桂圆来之前就一言不发移去屋外。
开始是院中，再去到药肆外的小路，最后藏去我看都看不到的地方了。
没有她在的话，即使有人陪我我也不会觉得高兴，反而时时刻刻都在为她挂念，想她去了哪、去做什么……
“长雪姐姐？”
一只手在我面前上下晃动，将我游神的思绪拨了回来。
我慢慢回头，视线从窗外回到面前，笑着问：“怎么了？”
桂圆收回手身子坐正，也朝窗外看了几眼，眉间皱起些不悦的情绪，幽怨看着我，“我刚才说的话，姐姐一点儿也没听。”
“啊……”我有些尴尬，“不、不是的，我是在想外面的天气。这几日山上总是阴雨，万一你回去太晚被雨淋到就不好了。”
并不是我说谎，自从去过山下一趟，好多天山中都难见到太阳，阴寒是小，沉闷得惹人低落是大。
更别提还有一个不在身边的人更使我烦忧。
桂圆也知外面天气不好，恹恹道：“我是该回医馆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摆，“长雪姐姐，后面我不能再来找你了。”
“为什么？”
我不明白为何这样突然，听她一说心里莫名起了点庆幸的心思，立马又压下。
桂圆和我走到门前，闷声道：“冯大夫知道我总来找你，怕我误事，最近医馆不忙，于是说要带我去镇子外游学几月，回来后便教我打理医馆的事。”
我一听是好事，回道：“自然，学习要紧。冯大夫如此看重你，你不要让她失望了。”
桂圆却并不为此感到欣喜，垂下头小声嘀咕：“我不是失望这个……”
后面的话她说得太轻，我并没有听清，再问她时她已经换上了张表情，笑着与我道别。
我目送她下山，她走得很慢，大概这几日阴雨路上湿滑，桂圆走了好久，一段下山的路回头看过我十余次才彻底没了身影。
我在门前又站了会，这样的天气我并不陌生，还在我和青厌没去到封州前就见过几次乌云昏黑，桂圆看不出来，我却有感觉这不是寻常的阴云。
冷风刮过，打了个冷颤，回到屋内炭火刚好熄灭，飘来一阵松香。
青厌不在，我留在屋内也不能静心，索性上山去寻她。
沿着上山的小路向上，天色愈发阴沉，乌云低垂，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一团湿冷，远处传来雷鸣，声如蚊蚋，一点点朝山头袭来。
我跟着感觉一直朝前走，果然，青厌就在那块拦路的岩石上，她直挺坐着，半背对我，垂落的黑发随风撩起又低下。
那背影似紧绷着，不是往常一般的平静，而她身前有一捧幽光，光晕时明时暗，我放轻脚步朝他靠近，才看到光亮来自她的掌心。
“啪嗒”一声清脆在我脚边响起，我不慎踩上了一根枯枝。
瞬息间，那光亮就熄灭了，被她一把攥回手心间，半点微弱的亮也透不出。
青厌发现了我，背过手腕朝我看来，声音低哑：“长雪。”
我走到她身边，不经意看去她的手心，那里什么也没有，仿佛我看到的光亮只是幻觉。
可我无比确幸，我又感觉到了一股熟悉，正是她手心那团明灭的微光带来的。
为什么她又把那团魂魄拿了出来？
我想问她。
但也许我能理解她这番举动，青厌也察觉到古寒山山头的阴云不对，大概和她曾提过的天道有关，而她找一人魂魄百年，许是天道又现身，那消失许久的魂魄也隐隐出现了。
会不会，她又要走了。
我不敢想。
我没有回答，青厌从石面上起身，上前一步牵过我，一句解释都没有就要带我回去，回到药肆也没有提过半句打算离开的话。
我没有沉下心，一整天都警惕着她的动作，唯恐哪一个转身她就沉默着离开了。
我是嫉妒那团魂魄的，更严谨地说，我嫉妒着那个她无法放下的人。
若那人还活在世间，我便提心吊胆她会在什么时候抛下我，转而回去那人身边；若那人已经死去，我更心惊胆战，想不明白她这样淡漠的蛇为何会把一个已经不成人形的魂魄看得那样重要，重要到足以忽视我的存在。
我仍然没办法窥探她的心思，认清楚我在她心中的位置是否像她对于我而言一般高，更不会亲耳听到她真心的话语。
我还不能满足吗。我扪心自问，我该要怎么做才能彻底牵绊住她的步伐，肉身托付无根无系，心意交全亦难换真情。
我战战兢兢将心高悬，朝她看去的每一眼都怀有祈祷。
即使桂圆不再来药肆，青厌还是不肯安分留在我身边，她总要出去，去到山中的每一个角落。
山中的生活是让人能不紧张日升日落的，可孤独对人像病痛一般折磨，对我甚如砒霜。
我恨不能永远将她留下，把那团无形的幽火从她身边抹去，一心只能容下我一人。
可这太过勉强了。
我爱她的冷静、强大、自由，又着实怕了她的冷静、强大、自由。
我们的依偎没有以前一样亲密，好似中间隔着一堵高墙，我触碰不到她，她也丝毫没有想要触碰我。
我能感受到她微凉的气息，听到她响彻耳畔的缓慢呼吸，攥住她穿戴在身轻薄的衣衫，但就是感知不到她的心了。
“长雪……”我攥得太紧，引得她一声呼唤，现在，仅有这一声呼唤能安抚下我的混乱。
青厌。
我回应她，一点一点靠近了回应她，揽上她的身躯、贴近她的唇瓣回应她。
我的呼吸淹没了她，她不能无动于衷。
我听到一声有些惊讶的呼喊，一双手搭在我的肩头微微用力，我恼怒她的抗拒，不甘她毫无动乱的心跳，害怕只有我一人糊涂又迷茫。
我向她更近，懵然不知自己的热贴至她多深，非得血肉交融，互抵白骨的**。
指腹之下，薄如蝉翼的纱轻轻划开，她剥去了蛇蜕，我也丢开了仪态。
做一条蛇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不用去想那些纲常伦理，无论何种荒唐在蛇腹下都能被绞杀得片甲不留。
蛇之间的亲密不能像人，我得再近些、再近些！用我的尖锐去磨牙吮血，用我的躯干去胡搅蛮缠。
我还是清醒着的，刻意抬着自己的重量去俯身吻她，嘶哑的轻柔，没有一点血液破出，从她的眉心滑过唇瓣，脆弱的脖颈在月色下宛如绸缎，她的棉软，她的轻颤，都在我的唇吻下一览无遗。
她会怎么做，我也该怎么做。
这一次，我想掌控更多。
过过过……明天的也过过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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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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