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及时把她救了回来,除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我运起灵力,小心抚过她身上那些细小的擦伤,淡淡微光闪过,被树枝和石子刮破的伤痕转眼愈合,没留下一点伤疤。
我在替他疗伤时不禁皱眉,这几日她怕是又没好好吃饭,整个人骨头都瘦了一圈。
她乖顺地靠在我怀里,目光始终黏在我的脸上,那视线太过灼热,似要将我看穿。
正当我被她的视线盯到浑身不自在时,她忽然轻声问道:“青厌,假若我没有跳崖,你还会出来吗?”
我手上动作一顿,当真顺着她的话思索起来。
应当……还是会的。
答案浮现,我却说不出缘由。
转念又意识到什么,眯起眼睛打量她。
她果然早就发现了我的存在,所以才故意用跳崖来逼我现身。
万一那树枝折断的声音不是我发出的呢?那么怕死还要跳崖?到底哪本书这么教她拿命逼妖现身的?
我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她被我捏得吃痛吸气,却也不躲,眨眼等着我回答。
我看着她这模样,又气又无奈,捏了没一会儿就撒开手,没好气道:“别乱想。”
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
她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但随着夜色渐深,山间夜风越来越刺骨,我能感觉到她在我怀里一点点冷了下去。
指尖晃动,灵力溢出在周身流转,将呼啸的寒风挡在三尺之外,又凝出一团暖意将她包裹。
暮色彻底沉下,四周陷入浓稠的黑暗,她终于不再问哪些令我难以招架的问题,脑袋一寸一寸往下坠,眼睛缓缓合上。
我看着她这副困倦的样子,就算是我也明白凡人睡在山里肯定不行。
轻轻晃了晃把她摇醒,她虽然没睡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没办法,我只得将她打横抱起来,慢慢朝山下走去。
走到半路,她在我怀里不安分地动了起来,才想起忘了什么:“我的包裹——”
“掉悬崖下面去了。”我回答,又问道:“要捡回来吗?里面有什么?”
她清醒了大半,声音带着懊恼:“也不用。是……是给你带的糕点,本来是想给你赔罪的。”
我脚步一顿,心情稍好了些,嘴上却说着:“丢就丢了吧,我不吃。”
她有些失落地垂下头,没再说什么,只悄悄往我怀里又缩了缩。
我揽着她跃上屋顶,瓦片在脚下发出不轻不重的摩擦声,并未引来丫鬟探寻,随即一个翻身闯进了那扇半开的窗户。
屋内一片漆黑,连半盏烛火也没点,我将她放回床榻上,刚要直起身子准备离开,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
昏暗中响起她的声音,“青厌,我还能去山上找你吗?”
月光洒进来,照在她仰起的侧脸上,一副不死心的表情。
我终究是妥协了,“我会来山下找你。”
再让她去山上……再见一次她跳崖的话,我真不知什么后果。
……
第二天,天刚泛白我就来到了她院儿中,听到屋内丫鬟陆续离去才跃上屋脊,推开窗子翻进她房中。
眼前所见却让我瞬间沉了脸。
她竟又抱着那件刺目的红衣裳,银线在指尖翻飞,正一针一线缝补着。
晨光透过窗纱,将那些细密的针脚照得一清二楚。
我大步走去,用身体挡住了从外头照进来的阳光,将她整个人都罩在影子里,咬牙道:“你怎么还抱着这东西不放?”
她手中银针一停,抬起头来看我。
我捡起她膝上一片的布料,仔细一看,她已经将那原本剪成布条的嫁衣缝合了大半。
“你——你是不是还想着嫁人的事儿?”我气不打一处来,快要装不出一副和善的表情。
那畜牲死都死了,她怎么还要惦记?
她静静看着,忽而露出一个浅笑,“你没听外面的人说吗?
“……什么?”
“听说,县令找凶手找了好久,但是一点线索也找不到,外面的人都信了是一条青蛇把人杀死的,都在传我克夫呢。”
她笑得灿烂刺眼,“还说,那县令公子就是被我克死的。”
我听来听去,总觉得这大概不是什么好话,不知她怎么还能笑出来。
县令那群人找不到线索,那是他们无能,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也冷笑一声,“穿一件衣裳就能克死人?”
她轻轻摇头,道:“不是……不过,母亲近来应当不会再为我指什么婚事了。”
我仍旧没露出好脸色,质问道:“那你还补这破衣裳做什么?”
她微微一愣,手指绞紧了膝上的布料,眼神开始四处游移,但就是不与我对视。
我看到她的耳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渐渐整个耳朵都红了,颜色像要蔓延到脖颈。
我伸手想要去探,她却偏头躲开了,脸颊也泛起一层薄薄的粉。
我只当她是被那些流言蜚语气着了,伸手摸上剑柄,问道:“要不要我把那些乱嚼舌根的人都砍了?”
她脸色骤变,方才的红晕转瞬褪去,连连摆手:“不用!”
声音惊慌,随后又似嗔似怨地撇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读不懂。
她将针线收起来,又把缝了一半的嫁衣叠齐放进柜子中,丝线散落一地也不去捡,反而从案头抽了本书册牵我坐到床上。
我扫了眼那些细如蚁足的小字,顿时兴致缺缺,不过只要她不碰那衣裳就好,陪她坐下,听她一边捧读一边擦拭起佩剑。
她的声音和剑鞘摩擦的声响交织一起,偶尔读到趣处,她会放慢语速,问起书里的事盼我解惑,读至晦涩难懂的词句,眉头又轻轻蹙起,一字一句地理解。
我没怎么听她读书的内容,目光总要忍不住往她脸上飘去,就这么无所事事地过一天,倒比在山中独坐畅快得多。
但书里头写的一板一眼的字终究比不过亲眼所见,没多久我就听厌了,又提起要带她出门的事儿,早把之前赌气发过的誓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她眼睛亮了一下,转眼又染上担忧,手指紧揪书页边缘,“可是,万一被丫鬟还有母亲发现的话……”
我疑惑,问:“你还担心这个?那日你翻墙出来我可都看见了,怎么那时不见你害怕?”
她霎时涨红了脸,书册“啪”的一声合上,瞪我道:“你看见了?”
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恼意,接着又嘀咕:“果然,你是故意躲着不见我……”
我没想到她居然还记着这茬子事儿,不免有些尴尬,好歹我也是救了故意跳崖的她,理直气壮地认为是扯平了。
我移开视线,含混道:“你到底出不出去,若是不去,以后我也不提了。”
她顿时忘了那点别扭的气氛,格外认真地低头沉思,随后轻轻点头,“去。不过要等用过午膳后。”
……
陪她吃了一顿无聊的饭,指尖在桌子上不耐烦地敲打,等她又坐了会儿子后迫不及待要拐她出门。
她仍是有些犹豫,再次问道:“真的不会被发现么?”
话音未落,我听见院中传来脚步声。口说无益,不如带她去看看。
二话不说揽过她的腰,在她惊呼出声前带着她翻出了窗户,稳稳落在院子墙头。
她见到院中丫鬟时还想藏起,下意识往我怀里钻,但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丫鬟出声,便有些讶异,伸出手在丫鬟面前晃了晃,又试探着喊了两声。
声音越来越大胆,直到丫鬟捧着罐子进了屋都没往我们这边看一眼,她这才放心。
我牵过她,掌心细微的颤抖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
山间小路被晒得暖融融的,上次她来过这山,只走过那一道险崖,其他地方怕是只在从悬崖往下坠落时偷看过一眼。
如今我才发现,她对山中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我带着她走过山脊、去到山谷、来到山涧,不管去哪里她都丝毫不显疲惫,每到一个地方眼睛上看下看,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正是夏时,山涧格外清凉,她蹲下身子,解开绣鞋,挽起裙角,赤着脚踩进了溪水当中。
一双小腿不断踏在水中,泛起层层涟漪,罗袜和鞋子随意丢在岸边,很快被溅起的水花打湿。
玩得累了,她大大咧咧坐在岸边圆石上,我变出几颗红果子递过去,她也不问这是什么,顾不上擦拭接过来就咬了一口,吃过一个又接连吞了好几个。
不久前还唯唯诺诺担心被发现的忐忑模样,此时怕不是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站在岸边看她追逐水中游鱼的背影,心境莫名也安定下来。
算上闭关的日子,我在这山中度过的岁月要比她活过的年头还长,可除了追杀精怪时走过的那些阴暗角落,我很少会心平气和地逛遍这山里景色。
大多时候不是在山洞中打坐调息,就是在充满烟火气的村子往返,从未想现在这样因为一汪普通的山泉驻足。
正想着,忽然有水花朝我泼来,我轻易侧身躲过,看她笑得前仰后合,发间珠钗都歪去了一边。
溪水潺潺,倒映着她晃动的身影。
这座我看惯了的、恒古不变的山,只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变得四季也颇有趣味。
暮色四合时,整条山溪都被金色霞光染成了流动的油水,我带着她往山顶飞去,随意找了根歪斜的粗树抱着她一并坐下,她看到眼前景色时瞬间屏住了呼吸。
夕阳一寸一寸沉入远山,她的眼眸随着天空万般变化,从橙黄的光晕变得湛蓝泛紫,最后与夜幕一同降为幽深的黑。
即使日落,也还有明月与满天繁星在等着被她看见。
“小时候,我以为天地只有窗户那么大……”
她轻声喃喃,手指在空中比划出一个方方窄窄的形状,框起一片银光,“日升日落,就像挂在墙上的一副画儿,总是那般窄、那般小,一眼就往到了头。”
我静静看着她。
这可不算什么旷世美景,山外的天地远比这一小片山头要壮阔千万倍。
“那……还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吗?只要你想,我随时都能带你去。”
我得意浅笑,跃下树枝,站在树下朝她张开双臂。
这高度和她院外的围墙差不多,她想也没想,看准我的方向纵身一跃,夜风掀起她的衣袂,珠钗带着月色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线。
我稳稳接住她下坠的身子,扑面而来的山风里混着她的香气。
她笑出声来,那声音清凌凌的,和这山中的鸟雀一样自由、畅快。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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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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